情竇
2024-09-14 23:23:10
作者: 雪廊
情竇
這場變故來得太快太突然, 胥清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切為時已晚。
宋懷塵與天魔淚同時隕滅於天地間。
胥清僵在原地,忽見隨雪而去的萬千靈魄間有一片極為純淨通透的「雪花」, 隱隱流轉出七彩光澤。
「……那是……神格?」
胥清睜大眼睛, 每個神的神格會根據主人的綜合特質展現出不同的形態, 比如胥清的神格, 是一朵小蓮花。
而眼前的這片雪花, 只可能是宋懷塵的。
宋懷塵怎麼會有神格?
「難道他才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胥清不可思議地喃喃, 「那蕭重離呢……」
世上除了神有神格,每個氣運之子在出生時自帶神格,他們集結了那個世界最強大美好的氣運,生來耀眼,如果不出意外, 註定成神。
在神界,不乏有各個小世界的氣運之子飛升,由此脫離三千世界,成為至高無上的主宰。
而當一個小世界的氣運之子死去,那個小世界將會逐漸氣運耗盡,最終消亡。
來不及多想,胥清一躍而起,與風雪中高高伸手, 欲要夠到那片幻化為雪花的神格, 指尖即將觸到之際, 卻是空空如也。
神格流星般墜入無邊無際的蒼穹,再也尋不到。
胥清失神地望著天, 往下回落,被白石劫一把接住。胥清恍然地說:「宋懷塵才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 他死了……」
白石劫面如冰霜,低聲問:「你確定?」
「除了神,只有氣運之子生來擁有神格,那是宋懷塵的神格。現在連神格也不見了。」
「你說過,神格在,神就不會死。」
「……但宋懷塵還不是神。」胥清悲涼地說,「他本該成神的。」
白石劫不知該說什麼,當下的局面是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的。
「師弟……」胥清看著蕭重離的背,嗓音艱澀,「你……」
蕭重離凝成一座冰山,兀自矗立,亘古不化,沉默良久說:「他騙我。」
他垂首望著手中的龍珠,用力握緊,顫著聲音又說了一遍,字字泣血:「他騙我……」
五指緊握,龍珠譁然破碎,刺破蕭重離的手,血滴滴答答自指縫落下。碎裂的龍珠倏然散作點點光芒,縈繞在他身邊。
胥清瞳孔微張,一條青色的,透明的龍,自蕭重離身體盤旋而出,又重歸他身體。
蕭重離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半跪下來,一股強大的靈力在他體內亂撞,肺腑灼痛,經脈幾乎寸寸斷裂。
「龍魂?」白石劫立即出手,渾厚的妖力從外製住正在劇烈動盪的龍魂。
「師弟?!」胥清驚愕地扶住蕭重離手臂,卻被那股磅礴的龍魂之力排斥,被震得撒手倒退三步。
蕭重離眼中拉滿血絲,劇烈的痛楚幾乎讓他窒息。
胥清以神力護住他心脈,隨著龍魂漸漸平息,兩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在小世界動用神力的後果是極度虛弱,胥清一晃,被白石劫扶住。
好在,蕭重離體內的龍魂是暫時安穩了。
「……龍魂怎麼會在你體內?」胥清不解地問蕭重離。
蕭重離自是無法回答,如果他知道龍魂就在自己體內,又怎麼會讓宋懷塵……
為什麼龍珠到此時才有反應?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蕭重離踉蹌一步站起來,茫然地看著胥清,「師兄,這是為什麼?」
胥清亦無法回答。
龍珠的點點星芒仍在縈繞蕭重離,他張開手指輕輕接住一點,觸到的瞬間雙瞳一顫——
「師弟。」胥清走近一步,也觸到那星芒,於是他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上古龍族滅絕,世上最後一條龍到了東荒大澤,死後分解為龍魂與龍珠。龍珠沉入湖底幾萬年,後被傷魂拾到。
龍魂則在時間流轉太久,一分為二,在世間和平之時轉化為「雙子」。
這裡的雙子並非雙胞胎,而是同一時期,會有一雙氣運之子降臨人世。
雙子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他們註定相遇,相知,帶領東荒大陸走向繁華盛世。這是大地之神的預言,也是美好的期盼。
如若其中一人死去,龍魂會自動與另一半合為一體。
故事自此開始。
宋懷塵出生在蛟族,是蛟族萬年難得一見白蛟,自破殼而出,就被父母給予極大的期望。
從宋懷塵會說話開始,蛟族有學問的長老輪流來給他上課,教導法術,十分嚴苛。這使得宋懷塵自小就十分拘束,在父母抑或旁人面前,他總是乖順安靜的。
就這麼到了十二三歲,長老能教的都教了,於是提議:「不如將少主送去東淵。」
蛟族族長大驚失色:「他還這么小,怎麼可以送去和親?」
東淵皇室有時會與蛟族通婚,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長老:「……我說的是留學。」
於是宋懷塵父母這就打點起來,將兒子送去東淵,與皇帝皇后大吹特吹自己兒子冰雪聰明,絕對是太子殿下的好伴讀。
皇后笑吟吟看著五官精緻秀美的宋懷塵,「蛟族的少主,怎麼可以給我兒子當伴讀呢,當童養媳吧。」
蛟族族長:「……」
宋懷塵問:「童養媳是什麼?」
父母尷尬地笑笑,宋懷塵沒再問,擡頭看到對面眉眼精緻、神態穩重的小少年,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宋懷塵忙垂下眼睫,不再說話,也不吃飯。
蛟族耳力驚人,宋懷塵更是其中佼佼者,他聽見東淵的小太子悄聲問皇后:「他真的是我童養媳嗎?」
皇后哈哈一笑:「你還當真了,真是個傻孩子。」
太子:「……」
宋懷塵悄悄一瞥,小太子似乎有些失望。
宋懷塵就這麼留在了皇宮,住在東淵,與小太子一處。他在蛟族拘束慣了,到了這陌生的皇宮,更是小心翼翼,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默默苦讀罷了。
幾次過後,小太子見他話實在不多,終於忍不住跟他搭話,問這問那,還信誓旦旦地說:「你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宋懷塵沒有去問。
過了一段時間,小太子敲響他的書房門,非要給他講課。
宋懷塵以前有什麼不會的,總是自己默默刻苦鑽研,到了東淵也是一樣,長老說過,不會的多下點功夫就會了。
揠苗助長,愣是在十年間將一身學問傾囊相授。
東淵的課程宋懷塵勉強能跟上,只是對東淵的歷史了解的實在不多,課上總是引用某某典故,簡直讓他兩眼一抹黑。
蕭重離給他講的,居然都是他不會的。
宋懷塵漸漸聽得入了迷,也就不拘著了,臨了說:「謝謝太子殿下。」
「叫我名字就好。」蕭重離與宋懷塵同齡,而在宮中,他並沒有同齡的朋友。
宋懷塵只是靦腆地笑笑,見了面仍是叫太子殿下。
後來蕭重離經常給宋懷塵開小灶補課,宋懷塵學得認真,漸漸放下心防,有時也會給蕭重離講述蛟族的風土人情。
蕭重離笑道:「那你以後要帶我回家。」
宋懷塵不解:「為什麼我帶你去?你想去,告訴你父母就是。」
蕭重離:「……我隨口一說。」
宋懷塵到東淵的前三年,因為不通人情世故鬧過不少笑話。
比如東淵的公務員有定期休假,包括教太子的老師。宋懷塵就很不理解,在蛟族,長老都是巴不得挑燈夜讀給他上課。
於是宋懷塵認真寫了一封信,遞交皇后手中,建議取消老師假期,每天上課。
皇后當著大家的面讀了這封信,笑問:「不知各位老師有什麼意見?」
底下的老師們齊刷刷黑臉。
假期沒有取消,只是後來宋懷塵上課時,老師們看到他時總是神情複雜。學生好學是好的,但太好學讓他們沒有假期就不好了。
再比如身為蛟族,宋懷塵天生喜歡水,東宮正好有個大大的荷花池,蕭重離每到夏天就會到這荷花池邊寫生。
宋懷塵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在夜裡會偷偷變回蛟身,臥在清澈的荷花池裡,偶爾挖根蓮藕吃。
太子殿下的荷花池,都是品種名貴荷花,宋懷塵吃蓮藕的時候沒覺得,等到荷花開始枯萎的時候,他慌了。
畢竟蓮藕是荷花的根,他吃了一個多月,可不就是讓荷花沒處著落。
思來想去,他決定在蕭重離來的時候,藏在水裡,托著荷花,這樣荷花看起來就還是好的。
十四五歲正是愛玩的年紀,蕭重離抱著寫生的畫具如常來到荷花池邊,吩咐侍衛:「找到宋懷塵告訴我。」
宋懷塵在荷葉下一動不敢動。
蕭重離就開始對著滿池的荷花勾勒輪廓,自言自語:「荷花怎麼都飄在水面上?」
宋懷塵悄悄舉高荷花,雪白的尾巴掃出淡淡的清波,在荷葉下一閃而過。
蕭重離:「……」
蕭重離:「奇怪,我的一池鯉魚呢。」
鯉魚怕蛟龍,被嚇到湖底了。宋懷塵捲起一波鯉魚,往水面一丟,啪啪啪,好一個鯉魚躍龍門。
蕭重離哭笑不得:「宋懷塵,出來吧。」
宋懷塵:「?」
宋懷塵灰溜溜變回人身,一顆腦袋冒出水面,無措地承認錯誤:「對不起,是我吃光了蓮藕,糟蹋了荷花。」
蕭重離蹲在水邊,朝他伸手,「沒事,殘荷入畫更好。」
宋懷塵將手搭在他掌心,被拉了上來,因為心神恍惚而腳下不穩,一下子跌進蕭重離懷中。
同是少年,蕭重離已經初具碩美的輪廓,身上有著薄薄的肌肉。而宋懷塵身量纖細,蛟族本就長得慢,他在蕭重離面前更是矮了半個頭。
沁涼布料濕漉漉貼著肌膚,觸到太子暖烘烘的體溫,讓宋懷塵有種奇妙的感覺,他慌亂挪開,卻發現太子殿下耳根微紅,眼神閃躲。
宋懷塵當時並不知道,那叫情竇初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