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2024-09-14 23:22:48
作者: 雪廊
記憶
當年叱吒風雲的魔君, 如今竟然如同一塊破抹布被丟在地上,灰頭土臉,滿腔怨恨。他手指微動, 想要拈個法訣逃跑, 身上的捆仙繩卻猛地收緊, 幾乎讓他喘不上氣, 與此同時蝕骨的疼痛襲來。
魔君咬緊牙關, 怒視在場諸人。
胥清驚異地問宋懷塵:「你怎麼逮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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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懷塵淡淡道:「此秘境與東淵相連, 你們還在遺衣族的時候,我就已經到了這裡。」
可以想像得到,當魔君傳送到這裡,守在這裡的魅魔族自是察覺,對於魔君這個幾萬年前的「叛徒」, 魅魔族可沒有認親的意思,而是第一時間悄悄通知了宋懷塵。
當魔君還在費盡心思地布下法陣,宋懷塵已經尋到地脈源,就等魔君自投羅網。
宋懷塵這抓捕效率,比胥清從東淵回青荒,再到烏乞族,然後進入秘境,七拐八繞的要強多了。
不過, 為什麼宋懷塵要魅魔族守著秘境?是不是早就察覺了什麼?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師弟呢?」胥清忽然想起, 他問的是蕭重離。
宋懷塵:「還在挖地吧。」
「……」可憐的師弟。
不知道蕭重離找到遺衣族地下的地脈源後, 等了半天也沒人來,心中是何感受。
紅箬蹲在魔君邊上, 好奇之中透著心痛,心痛之中又有看好戲的情緒, 「你就是魔君?」
魔君不屑看她,只冷冷盯著白石劫。
紅箬:「別盯了,你再怎麼看我家王上,王后也不會是你。」
「……滾!」魔君暴怒。
「戾氣那麼重,果然是魔君。」紅箬閒閒地說,「你不是死了五萬年,怎麼活過來的?」
這也是胥清想知道的問題。
魔君見眾人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更是冷笑連連:「成王敗寇,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
「好啊。」白石劫不待任何人反應過來,彈指一揮,萬鈞妖力凝為一道光箭。
魔君猝不及防受了這一擊,身上登時電弧躍動,臉色死白,僵硬地抽搐幾下,眼白儘是血絲,直挺挺如一截木頭。
紅箬嚇了一跳:「這就死了?這也太弱了!」
好半晌,魔君從牙縫擠出恨到極致的兩個字,「沒死。」
白石劫:「哪能讓你那麼痛快地死,紅箬,交給你行嗎?」
紅箬興奮得滿面紅光:「那太行了,他這種不容易死的老妖怪,我最喜歡了。」
胥清:「……喜歡?」
紅箬摩拳擦掌:「你要是不爽,也可以來抽兩鞭,」
胥清拒絕:「那就不用了。」
宋懷塵道:「我何時說過,會將魔君交給你們?」
白石劫道:「這是在青荒。」
「人是我抓的。」
「他是魔君,本就是屬於青荒。」
「他也是魅魔,魅魔屬於東淵。」
眼看二人氣勢逐漸劍拔弩張,胥清插到他們中間說:「不如就在此處審問魔君,沒有必要一定帶回青荒或東淵,路上事變就不好了。」
胥清說的不無道理,所謂夜長夢多,當下就把事情解決了,自然是最好的。
魔君譏諷道:「青荒當真是沒落了,堂堂妖王,居然與東淵國師沆瀣一氣。」
胥清當然不會讓他挑撥離間,「你也說了,他是神光,神光是初代東淵國師,是如今國師的長輩,那叫同仇敵愾。」
宋懷塵一瞥胥清,薄唇微啟,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魔君還要煽風點火,胥清揮手一顆藥丸彈進他口中。那藥丸入口即化,魔君就是想吐出來也不能,喉間殘留一絲苦味,剛要開罵,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紅箬見狀說:「你把他嗓子封住,還怎麼開口招供?」
胥清說:「要一個人招供,不一定用嘴巴說。」
「不用嘴巴,用屁股?」
「……」
白石劫道:「你這個想法很特別,你不用嘴巴『說』兩句。」
紅箬閉上了嘴巴,然後使勁憋——
胥清不忍直視:「別放屁!」
紅箬嬌笑道:「逗你玩呢,我怎麼可能真放屁。」
胥清嘀咕:「你扮成墨無情的時候,不就當眾放過……」
「你說什麼?」紅箬大聲問。
「說你是淑女。」胥清乾咳一聲。
「那是自然。」紅箬美美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大祭司肅聲問:「那要如何審問這魔頭?」
胥清說:「嘴巴可以騙人,記憶騙不了人。」
大祭司霎時明白過來,「你們是要查探他的記憶?」
「沒錯。」
「這好辦。」白石劫在胥清出手封住魔君嗓子時,就已明白他的打算,並起中食二指,放出一道靈力。
那靈力還未觸及魔君,就被宋懷塵不咸不淡地打斷,說:「進入一個人的記憶,至多兩人,否則被進入記憶的人隨時有爆體而亡的可能。我是一定要知道的,妖王確定親自去看?」
白石劫臉若冰霜。
胥清連忙打圓場:「那你們一起去看,我就不去了。」
「……」
屬於是火上澆油了。
白石劫看向宋懷塵的眼神帶上淡淡的殺意,俄而對胥清說:「你去。」
胥清:「我去?」
「你去。」白石劫道,「不管看到什麼,都要告訴我。」
這似乎是最妥當的辦法,胥清點點頭表示明白,而宋懷塵也無異議。
兩人站在一處,胥清看宋懷塵一眼,宋懷塵卻不與他「對視」,只是放出一縷靈力。胥清閉上眼睛之前說:「你們可不要趁人之危啊。」
紅箬瞅一眼宋懷塵,故意說:「那可不一定。」
胥清說:「他要是有什麼,我師弟不會放過你。」
「這關蒼嵐那個傻小子什麼事?」
「我是說蕭重離。」胥清壓低聲音,「他跟國師有一腿。」
「真的假的?!」紅箬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胥清煞有其事地點頭,權宜之計是暫時保住宋懷塵,至於清譽,那種東西沒了也沒關係。
卻在進入魔君識海中後,只見一道孤絕的白色身影遺世獨立,說:「我都聽到了。」
胥清不慌不忙,「國師,我們辦正事要緊,這種小事您聽過就忘了吧。」
「是誰告訴你,我與蕭重離有一腿?」宋懷塵偏問。
胥清張望四周,霧蒙蒙的,看不真切,「這裡怎麼什麼都沒有?」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將什麼都不會看到。」
胥清明白他這是用了屏蔽之類的法術,只好老實交代:「白石劫說的。」
識海外,大妖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
紅箬驚詫至極,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白石劫打噴嚏,這可比看見公豬上樹還要稀奇。
識海內,宋懷塵沒再問,他沒指望胥清嘴裡吐出象牙來,更何況是白石劫的嘴。他側過身,白髮似乎鍍著一層光,胥清仔細打量才發現,那是靈力波光。
這叫持定護法術,是道宗常用的法術之一。在打坐或入定時,身體通常會處於危險的狀態,為了解決這一情況,有條件的選擇閉關修煉,沒條件的只能勤學苦練。
後來有人發明了這持定護法術,一個人就算在入定時,有了這法術護佑,就算走火入魔,也能夠保障身體最基本的生命安全。
「原來國師還會我們道宗的法術。」胥清說。
宋懷塵沒有應聲。
「不會是太子殿下教給你的吧?」
「……」
「這法術還挺難的,要分出神識的同時,對身體進行保護。我當年還是師父手把手教我,我才學會的。」
這是假話,胥清天資聰穎,在入門之前就會靈魂出竅,這凡間的身體也是靈氣十足,氣運加身,簡而言之就是自帶新手保護期。
宋懷塵沒有理會胥清,揮手散去那灰濛濛的迷霧,帶頭走了過去。
胥清只得跟上。
穿過層層疊疊的迷霧,忽見一座黑色石頭高樓拔地而起,直衝雲霄,造型詭譎。群妖俯首樓下,高呼:「魔君萬歲!」
十幾層高樓之上,魔君站在護欄前,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當今世上,誰人可與我爭鋒?」
「無人可與魔君爭鋒!」因為魔君站得太高,群妖回話都是用喊的。
魔君譏笑一聲:「聽聞東淵國師神光驚才絕艷,頗有當年神武帝的風采,本君欲去會會他。」
「魔君威武!所向披靡!」
「哈哈哈哈!!」
胥清:「……這不就是捧殺嗎?」
魔君當真信了自己天下無敵,不日便集結妖魔大軍,攻打東淵,連奪三城。魔君飄了,坐在寶座上搖著葡萄美酒夜光杯,美女在懷,「都說東淵強大,不過如此。」
群妖:「那些人類就跟小雞仔似的,不足一提哈哈哈!」
魔君摔了酒杯,看眾妖瑟瑟發抖的樣子亦使他愉悅,「殺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有什麼意思,要殺就殺最強的。」
「是,只有魔君能殺人族最強的,我等望塵莫及。」
畫面一晃,就到了東荒戈壁,神光獨自來了。在魔君的記憶中,沒有旦奴的身影,因為他的注意力全在神光身上,對旦奴的存在毫無印象。
包括他的妖魔大軍,他如今能記住的也只有那麼幾個,是以他的妖魔大軍,大多沒有臉。
胥清看著這些無臉妖魔,更覺恐怖,不禁往宋懷塵身邊靠了靠。宋懷塵瞥他一眼,沒有躲開,轉臉「看」著神光,薄唇微抿。
胥清驚嘆:「神光真的跟白石劫長得一模一樣。」
宋懷塵:「是白石劫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你現在相信白石劫就是神光了嗎?」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我什麼都不信。」
胥清不與他辯駁,腳下忽而懸空,原來是魔君與神光的打鬥到了空中。但見烏雲壓頂,電閃雷鳴,二人交鋒十分激烈。
最終魔君還是敗了,他似乎在腦中復盤過很多次這場戰役,於是胥清眼睜睜看著,他敗了一次又一次,也被神光打了一次又一次。
「……」
死後,就是完全的寂靜,黑暗,無聲。
這黑暗幾乎將胥清吞噬,不禁喊道:「宋懷塵。」
過了兩秒,宋懷塵說:「我在。」
胥清一把抓住他手臂,「就一次,別甩開。」
宋懷塵沒有甩開他,嗓音在黑暗中清凌凌的:「我曾想過殺你,也讓紗芝這麼做了。」
胥清說:「憑她殺不了我,這你應該知道。」
「……」宋懷塵確實知道,他問,「胥清,你究竟是誰?」
胥清心頭一跳,反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罷了。」宋懷塵說,「想來你也不會回答我,那我也沒必要回答你。」
黑暗中,倏然傳來一道清幽曠遠的聲音:「魔君,你想活嗎?」
過了片刻,魔君問:「你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讓你活,你便能活。」
「好,我要活!」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光亮了起來,那是月光。魔君破土而出,帶著血海深仇。
胥清僵住了,因為他聽到的,是預言之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