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

  上神

  漁網並非普通漁網, 而是類似捆仙繩，柔韌結實，便是捕了一頭鯨魚, 照樣牢固如初。

  胥清覺得還好,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糗了。反觀白石劫, 一張俊臉隱隱發黑, 手一揮, 漁網斷成千千結。

  漁民大驚失色, 「你、你們……」

  白石劫整整衣襟站起來，拉了胥清一把，施個淨衣咒，兩人身上的衣服就都幹了。

  

  兩個漁民倒退三步，忽而撲通跪下：「上神饒命！」

  這回輪到胥清大驚失色了, 他們怎麼知道自己是神？？

  然而仔細看去，他們的頭好像更偏向白石劫的方向。

  白石劫含笑問胥清，「你慌什麼？」

  胥清心虛：「我沒有啊，我哪有……」

  漁民瑟瑟發抖祈求：「上神饒命。」

  胥清問：「你們叫誰上神？」

  漁民小心翼翼擡頭，看著白石劫。

  胥清：「……」

  白石劫這就裝起神棍，「本上神在這湖中清修，你們為何打擾？」

  漁民抖如篩糠，「上神饒命, 我們、我們不知道您在這湖中清修, 若是知道, 是萬萬不敢在此捕魚的。」

  胥清看著漁船，與那漁民的膚色與雙手, 「你們一直在這裡捕魚為生？」

  「是的，是的。」漁民說, 「以後我們再也不敢在這裡捕魚了。」

  「……」胥清一瞥大妖，看你把人家小老百姓嚇成了什麼樣，「不妨事，我們已經清修完了，這就走。」

  漁民：「恭送上神。」

  白石劫環顧四周，湖泊很大，卻不是原先瑪慶村旁的湖泊了。

  胥清也注意到了，剛要問那漁民，白石劫說道：「今日我也乏了，你們村如今在何處？」

  漁民立即說：「就在三里地外，遺衣族一直企盼上神的歸來。」

  遺衣族？胥清愕然，這不是蕭重離說過的，那個服飾與烏乞族極為相似的部族，也是東淵初代國師，神光的故鄉。

  胥清再看那漁民的服飾，確實殘留著烏乞族服飾的痕跡，靛藍的上衣，淺色的麻布褲，耳朵上有耳洞，只是沒有佩戴銀飾。

  想來也是，哪個漁民會隆重打扮一下再去捕魚？

  他們是把白石劫認成神光了。

  漁船平穩地行使在湖面上，胥清忽然說：「這是淡水湖吧？」

  漁民說：「這是我們遺衣族用水的來源。」

  初秋的天，涼風徐徐，拂在臉上格外愜意。此刻已經日沉西山，晚霞燦爛，令人更覺心曠神怡。胥清很羨慕這些漁民，日出捕魚，日落而息，沒什麼煩心事，還生活在環境如此優美的地方。

  湖面泛起漣漪，遠處駛過其他漁船，好一幅漁舟唱晚的景象。

  胥清深呼吸，「這裡真好。」

  漁民聽了笑笑：「哪裡好了？」

  「風好景好，人也好。」

  漁民受寵若驚，瞄胥清一眼，竟然老臉一紅。

  胥清：「……」

  白石劫：「這水也好，可以洗洗你們的眼珠子。」

  漁民：「？？」

  白石劫斯文又冷酷地一笑：「難道你們看不出，他是我道侶？」

  胥清：「……」能不能別到處說？

  漁民驚異至極，但很快，他們便收回了視線，「上神饒命，我們再也不敢看了。」

  胥清悄聲對白石劫說：「人家看我一眼，你就要挖人家眼珠子，那你挖的眼珠子豈不是能繞東荒大陸一圈。」

  白石劫道：「他們可以看你，但不能對你臉紅。」

  胥清：「……臉紅不一定就是那種意思，我還有很多小迷弟與小迷妹呢。」

  白石劫讓步道：「不超過你歲數的迷弟迷妹，我可以原諒。」

  胥清竟然無法反駁，因為超過他歲數的也就不算弟妹——沒事，以後可以用神界的年齡來算，就是五百多歲！

  胥清問白石劫，「你到底多少歲？」

  白石劫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是嫌我大了？」

  「我可沒有。」胥清想的是，也許白石劫比自己還小一點呢？「你告訴我，你到底五百零幾歲？」

  「零三十三歲。」白石劫說。

  胥清：「……」他是零三歲。

  做哥哥的夢想破滅，胥清蔫巴巴地說：「哦。」

  白石劫笑著刮他鼻尖，「怎麼像三歲小孩？」

  胥清嗷嗚一口咬住他手指。

  到了岸邊，有十幾艘漁船停靠在碼頭，白石劫與胥清飛到岸上，漁民見狀趕緊跟上，「上神這邊！」

  走錯方向的夫夫倆若無其事回過身。

  漁民把頭一扭，眼睛當真不敢再看胥清一眼，「上神這邊請。」

  岸上還有其他漁民，有的滿載而歸，有的收穫寥寥，隨口聊著日常瑣事，白石劫與胥清太顯眼了，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二人，聽得那漁民叫他們上神，唬了一跳，也沒敢輕易上前，就那麼看著，跟著。

  三里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漁民習慣了步行，身上扛著百來斤的魚簍，也能行走自如。

  胥清見狀，也不好意思用飛行紙鶴了。

  白石劫卻將胥清腰身一樓，直接飛了出去。

  漁民們大喊：「上神！！」

  不到十秒，他們就到了漁民所說的村鎮，其規模，起碼是烏乞族的十倍。

  胥清驚呆了，「這是村嗎？這是城吧？」

  白石劫帶他落在村中最高的建築上，俯瞰村鎮，「遺衣族用神光的名聲賺了那麼多年錢，自然十分富裕。」

  「富裕的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像那些漁民，只能靠著賣魚為生。」

  他們腳下是一座九層高的塔，竟與瑪慶村湖中的塔極為相似，自然，胥清站在上面是看不到的，只覺天高氣朗，村鎮繁華，「我們去哪兒？」

  白石劫：「我們腳下是什麼？」

  胥清往下看，「街道。」

  「我是說腳下。」

  「塔？」

  「這塔眼熟嗎？」

  胥清：「塔不都一個樣？」

  白石劫嘆息：「這塔八邊形，與旦奴給神光建造的塔很像。」

  胥清霍然開朗。瑪慶村有神光的石像，遺衣族會把白石劫認成神光，自然也有參照物。神光的另一座石像，很有可能就在他們腳下的塔中。

  白石劫道：「你說我若是出現在塔中，他們會不會以為神光顯靈？」

  胥清表示：「肯定會。」連他都差點相信白石劫是神光，實在太像了。

  真該讓蕭重離與宋懷塵也來看看，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事——神光轉世變成了白石劫？？哈哈哈哈！

  這麼想著，胥清笑出了聲。

  白石劫帶著胥清飛入一扇窗戶，進入塔中。

  塔內很靜，供奉一尊神光神像，戴著黃金面具。胥清剛要奇怪，白石劫徒手拆下了面具，竟是可拆卸的。

  神像果然與白石劫長得很像，只是刀工沒有瑪慶村湖底的精緻，不過大體看去威風凜凜、神聖莊嚴。

  遺衣族供奉神光已久，族中人人都是神光的信徒，因此案上的香火煙霧繚繞，即便塔已關門，還燒得旺盛。

  「工作人員下班真早。」胥清環顧一圈說。

  白石劫道：「為什麼今晚就在這裡歇息吧。」

  「可是沒地方睡啊。」

  白石劫笑道：「你一個修仙的，真的要每天睡覺？」

  「……」是哦，他可以不睡的。

  香案前有蒲團，胥清就在蒲團上打坐，白石劫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杯甘甜的菩提露，與一小包桂花糕。

  胥清歡喜地接過，邊吃邊問：「我們不是在找地脈源嗎？怎麼就到了這裡？跨國了都。」

  白石劫看著青年腮幫子鼓鼓，小松鼠似的，眼神極為柔和，「地脈源極為廣闊，據我了解，烏乞族下面也有地脈源。你不是下去過，就在神樹根部。」

  「……那不是秘境嗎？」

  「真正的烏乞族大概就是地脈源之一。」

  胥清都要糊塗了，「那為什麼會變成秘境？」

  「秘境極難找到，大概幾萬年前，有人既討厭烏乞族，又想保住地脈源，就都藏了起來。」

  胥清驚嘆：「這也太神奇了。」

  白石劫擡手抹去他唇角的糕點碎末，嘗了嘗，「好甜。」

  胥清有點不好意思，遞出最後一塊桂花糕，「你吃。」

  白石劫：「我吃你就夠了。」

  胥清：「……」

  胥清擡頭看一眼神像，「神的面前，不要輕狂。」

  白石劫道：「你就是我的神，其他的神我不信。」

  胥清不說話了，內心糾結，現在可以說嗎？可以就這麼表明身份，然後帶白石劫離開這個世界嗎？

  白石劫專注地看著他，「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胥清糾結好一陣說：「讓我再想想。」

  白石劫無奈一笑，摸了摸他腦袋說，「你慢慢想，不急。」

  「嗯。」

  這一想，就是一夜，他們什麼都沒做。

  胥清忽然想起來：「你趕緊把面具還回去，馬上要開門了。」

  白石劫不疾不徐將面具戴到自己臉上，有點大，畢竟神像就有五米高，頭身比例放大了。白石劫只好將面具還了回去，取出一塊金子，就地化形為面具。

  胥清讚嘆：「金子的延展性果然好，那麼一小塊，變成這麼一大塊。」

  白石劫：「難道你不應該誇你老公手巧？」

  「老公你……」胥清還沒說完，就臉一熱。

  白石劫笑著戴上面具，遮住上半張臉，「怎麼樣？」

  「好看。」胥清說，「猶抱琵琶半遮面。」

  「……」

  約莫早上七點，門口響起了開鎖聲，白石劫身形一閃，就將胥清掠到了神像後面。

  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提著拖把與水桶進來，就開始拖地。

  白石劫帶著胥清躍到神像頂部，那婦女自顧低頭，也沒看見。很快她就拖完了地，提著桶出門，大嗓門喊：「阿朵！」

  叫阿朵的姑娘急忙跑來，婦女說：「快把香案擦了，過會兒香客就來了。」

  「好嘞姑母。」

  阿朵提著自己的工具進來，第一眼就看神像，雙手合十剛要拜，餘光掃過神像的頭，好像有東西？

  她擡頭，啊啊啊驚叫起來。

  胥清騎在神像的頭上，不知所措。

  白石劫自神像後走出，道：「無需驚慌。」

  阿朵倏然成了啞巴，睜大眼睛看白石劫，好一會兒，才能發出聲：「神、神……」

  白石劫：「不錯，我就是神光。」

  阿朵維持雙手合十的姿勢，立即拜了拜，說話顛三倒四，一時間竟沒成一句完整的話。白石劫一道靈力拂過她的臉，阿朵冷靜下來，臉卻還是激動的紅。

  阿朵再次擡頭，指著胥清，義憤填膺：「我的神啊！您看看，他居然騎在您頭上！」

  胥清：「……」

  白石劫若無其事往上一瞥，忍笑道：「沒關係，我喜歡他騎在我頭上。」

  阿朵：「？？？」

  白石劫補充了一句：「他是我在天界的道侶。我來，就是向你們告知此事。」

  胥清內心默默：你個騙子，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