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

  預言

  「師兄！」蒼嵐扯著大嗓門震耳欲聾,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有孩子了？我還沒去喝你們的喜酒呢！孩子都這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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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清被吼得腦子嗡嗡，火氣蹭蹭往上冒，擡手一個禁言令。

  蒼嵐就像一頭被泥巴糊住嘴巴的牛, 臉皮漲紅, 嘴巴緊閉, 只能發出哞哞的嗷叫, 手舞足蹈跑到胥清面前。

  胥清揪著他耳朵, 將這莽撞的傻師弟拉到街巷的僻靜處, 解了禁言，微慍道：「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封了你的嘴巴。」

  蒼嵐一米八，比胥清高一點也壯實一點，但在胥清面前就像矮了一截似的, 大狗狗似的瞅著白石劫，不服氣道：「我怎麼胡說八道了？他一看就是你跟白石劫的孩子，臉廓像你，五官像他。」

  胥清氣急，白石劫卻笑了一聲：「挺有眼光。」

  蒼嵐以為猜對，表情那叫一個糾結，「師兄，你們怎麼做到的？難道世上真有第一天結婚, 第二天生子, 第三天娃就長大？」

  胥清真想將蒼嵐打一頓, 好歹忍住說：「他就是白石劫，縮骨術你沒學過？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足足過了兩分鐘, 蒼嵐從呆滯中回神，「他、他為什麼要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師兄你的癖好？」

  胥清：「？？」

  蒼嵐沉痛道：「我懂了, 師兄，我不會說出去的。」

  胥清還是太純了，沒聽懂也不想計較，問：「你怎麼在這裡？」

  蒼嵐說：「我本想去看看師兄你，怕你思鄉情切，來買點土特產帶去。」

  胥清聽他這麼說，心生感動，「謝謝你這麼想著我。」

  蒼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他那一頭捲毛，嘿嘿笑道：「我沒什麼錢，就買了兩斤小麻花與一斤花生糖。」

  說著，他將買來的東西全都送給胥清。

  胥清只收了兩塊花生糖，「你留著吃吧，我想吃什麼自己買。」

  蒼嵐小心地瞄一眼白石劫，「那師兄你們為什麼會來都城？難道是來度蜜月的？」

  度蜜月三個字讓白石劫再次有了笑意：「沒錯。」

  胥清瞪一眼大妖，沒法跟蒼嵐解釋具體的緣由，只說：「路過。」

  「路過啊。」蒼嵐相信自己師兄的話，「那你們要去哪兒？難道是要回懷憂門？」畢竟離都城最近的就是懷憂門。

  「不是，正要回青荒。」胥清說。

  蒼嵐呆了呆，「師兄你不回懷憂門？不去看看師父嗎？他為你都快哭瞎了。」

  「師父他瞎了？？」胥清一驚。

  「沒瞎，我就打個比方。」蒼嵐說，「自從你被……咳，師父他就日夜自責，有時我睡得好好的，他都要爬我床頭念叨，說連自己最疼愛的徒弟都護不住，愧對祖師。」

  胥清滿心愧疚，「那你有好好安慰他老人家嗎？」

  「有啊。」蒼嵐說，「我勸師父節哀順變，他卻把我打了一頓。」

  「……」

  蒼嵐傷心道：「師父他最喜歡的就是師兄你，你走了，他就當我也走了。」

  胥清：「我是去了青荒，不是死了，節哀順變不是這麼用的。讓你好好看書，就是不聽，該打。」

  蒼嵐恍然大悟，忙說：「師兄你既然要回青荒，把我也帶上吧。」

  胥清詢問白石劫的意見，白石劫說：「正好沈疏還缺助手。」

  蒼嵐：「……我不是去打工的。」

  「發工資，一個月一百銀鈔。」

  「我可以！我愛打工！」

  「那你先去，我與你師兄稍後再去。」白石劫遞給蒼嵐一塊拇指大的純銀令牌，「這是青荒通行令。」

  「謝謝。」蒼嵐受寵若驚地接過令牌。

  白石劫又說：「到了退日城，找到沈疏，讓他呼叫紅箬。」

  「好。」

  「去吧。」

  蒼嵐就稀里糊塗地去當跑腿了。只要紅箬從烏乞族趕回，自然明白白石劫的意思。

  胥清是服的：「你誰都敢用？」

  白石劫笑道：「你這個師弟挺單純的。」

  胥清：「我每個師弟都很單純。」

  白石劫不置可否，「若要從東淵都城趕到邊境，坐飛行器也要一天一夜。蕭重離若想在明日正午與我一戰，至少需要在今日午後出發。」

  「所以？」

  「不如搭個飛行器？」

  「……」東淵太子與青荒妖王共坐一架飛行器，這也太恐怖了。

  白石劫又說：「蕭重離約我在東荒戈壁一戰，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胥清問：「哪裡奇怪？」

  白石劫輕笑：「你忘了道宗十二門是如何肯罷手，被迫讓你來『和親』的？」

  自然是因為白石劫說，十二法陣之下還有妖族法陣，可開啟深淵。道宗不得不撤退，將胥清交出去。

  蕭重離明知戈壁下的深淵法陣，還要約此一戰，確實奇怪。兩人但凡動作大點，都可能開啟法陣，讓東荒戈壁淪為深淵。

  胥清沉吟道：「也許他已經想辦法破解了法陣？」

  「這法陣是我親手設下的，沒有三五個月，絕對無法破解。」白石劫肯定道。

  在此前提下，蕭重離約戰白石劫，要麼不在乎戈壁變成深淵，要麼另有目的。

  胥清想了又想，還是摸不准蕭重離想做什麼，「作為東淵太子，他絕對不會做損害東淵的事。」

  「但如果戈壁變成深淵，其實最有利的是東淵。」白石劫冷靜地闡述事實，「青荒有再多道宗需要的寶物，對於整個東淵而言，最重要的是黎民百姓的安危。」

  胥清一怔。

  白石劫說的是最普通不過的道理，若是深淵隔絕兩族，妖族對人族的進犯將會大大降低。可以說，也許深淵才是對東淵百姓最好的保護。

  「你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胥清說。

  白石劫一笑置之：「深淵再大，於我而言並非無法跨越。若是兩族自此安好，深淵倒也並非不可開啟。只是一旦開啟，將永遠無法恢復原狀，除非時光倒流。」

  「時光倒流？」胥清笑，「就連神都無法輕易做到。」

  白石劫含笑問：「你好像知道很多關於神的事？」

  「……」

  「你見過神嗎？」

  胥清含糊其辭：「神無所不在，舉頭三尺有神明嘛。」

  白石劫當真往上一瞥，說：「我不信神。」

  胥清真想捂住他的嘴，「別瞎說。」

  幻境裡沒有神也就罷了，在這個小世界，不說大地之神，還有一些衍生的小神。儘管這些小神的力量很小，有的甚至比不上一些修士，但在冥冥之中，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守護這個世界。

  胥清鄭重其事地用一塊花生糖舉例子：「花生糖需要花生與糖，這兩樣都是從植物中得來，花生與甘蔗。它們成長的過程中需要水、陽光、空氣，與一些微生物，這些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大自然是哪裡來的？是神明共同的傑作，他們無處不在。」

  白石劫看著青年，認真道：「你果然很有當神棍的潛質。」

  胥清氣得雪白的臉頰透出薄紅，「我說的是真的！」

  「照你這麼說，神明創造這個世界，觀測這個世界，決定這個世界？」

  胥清呆住了，因為白石劫說的也是真的。

  「如你所說，神想要這個世界如何？」白石劫一邊問，一邊逼近青年。

  胥清回答不出，後退一步，手裡的花生糖啪嗒掉在地上，擋住一列螞蟻的路，螞蟻們團團轉，最後爬上從天而降的美食，歡歡喜喜地搬運。

  也許對這些螞蟻而言，這塊花生糖就是神明的饋贈。

  胥清低頭看著這些螞蟻，避開了它們。

  白石劫狹長的鳳目低垂，「它們的命，與人類的命，有什麼區別？」

  胥清忽然意識到，人與螞蟻沒什麼區別，無論天災人禍還是其他，所有生靈的命在同一桿秤上，輕了會被上天收回，重了會墜入地獄，保持平衡的延續種族。

  這是神明眼中的公平。

  胥清一直以為，這是對的，但真的是對的嗎？如果不對，又該如何？

  望著青年迷茫的眼睛，白石劫嘆息：「我不信神，是因為我覺得，命運應該在自己手裡。」

  胥清點頭表示贊同，「但螞蟻不知道命運的存在。」

  白石劫笑道：「我知道。」

  「什麼？」

  「神說，我是妖星。我說，我不是。」

  胥清的心像潮水那樣激盪起來，以至於眼睛如同寶石明亮，「那你要怎麼證明？」

  白石劫：「哪個神預言的，我就殺了他。」

  胥清：「…………」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就很簡單粗暴，很大妖的風格。

  白石劫講道理：「他說我是妖星，卻不出來與我辯駁，只放出謠言，挑起兩族紛爭，暗示將星蕭重離來殺我。你覺得這做法道德嗎？」

  胥清仔細一想，還真是！預言之神真的不道德！

  「可是，預言就是防患於未然啊。」胥清努力為曾經尊敬的預言之神伯伯開脫。

  白石劫：「我預言你會給我生四個孩子，一對狐貍崽崽，一對人族崽崽，狐貍長得像我，人族長得像你。為了防患於未然，你會吃避孕藥嗎？」

  胥清震驚：「不會吃！我是男人，不會生孩子！」

  白石劫：「那不就得了，說我是妖星，說我會滅世，但我沒有半點這樣的想法，卻要承受這樣的果。」

  胥清無比糾結，「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非要殺神？」

  白石劫想了想說：「也不是沒有，只要蕭重離認我當義父，我成了東淵太上皇，滅世謠言自會不攻而破。」

  胥清：「……」

  胥清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認你當什麼？」

  白石劫擡手颳了一下胥清鼻尖，蔫壞道：「蕭重離認我當義父，你就是他小媽。」

  胥清但覺天雷滾滾，劈得自己外焦里嫩，「不要！！」

  白石劫這個奇思妙想，註定無法實現，他頗為可惜，「以蕭重離的資質，他管理得了東淵，假以時日也能治理青荒。如果他認我當義父，以後青荒就是他的，我與你雲遊四海，自在逍遙。」

  胥清居然有點心動，「你真的覺得蕭重離是個很好的接班人？」

  「自然。」白石劫道，「只要他能平衡妖族與人族的關係，青荒交給他有何不可？」

  胥清一邊天雷滾滾，一邊心動萬分，「……有毒。」

  白石劫看了眼掛在中天的太陽，說：「回皇宮吧。」

  「幹嘛？」

  白石劫攬住迷糊的青年，叫了一輛機械鳥小車，慢悠悠駛向巍峨的宮牆，「看看我們的接班人到底在搞什麼。」

  胥清仍在糾結，「你真的真的真的覺得蕭重離能管理青荒？」

  白石劫：「青荒強者為尊，只要蕭重離明天打敗我，後天妖族就屁顛顛地尊他為王。」

  胥清問：「你會故意敗給他嗎？」

  白石劫：「不會。」

  胥清：「那我努努力，勸他認定作義父。」

  白石劫忍笑，在胥清臉蛋上親一口，「好，你努努力變成他小媽。」

  胥清：「……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