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

  激流

  這山看著與烏乞族極為相似, 進來才知別有洞天，胥清一路走，一路采草藥。外面能作為一個藥店鎮店之寶的百年人參, 在這裡居然跟蘿蔔似的隨處可見。

  胥清忙著拔人參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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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劫無奈道：「你想要什麼, 我那裡有。」

  胥清說：「帶回去給沈醫生, 他肯定很高興, 你也幫我多拔些人參。」

  「敢情你不是為自己采的, 是給沈疏的？」

  「給沈疏不就是給百姓？給百姓就是給你, 給你就是給我，一樣的。」

  白石劫被他的理論說服，當真拔了幾根人參，丟進胥清手中的如意袋中。這如意袋是道門常用收納袋子，人手一個, 內有乾坤，小小一隻能裝很多東西還不占地方。

  天上忽然淅淅瀝瀝地落下小雨，細密如絲，連綿不絕。

  胥清看了眼天空，太陽高懸，不禁想起在白石劫書房看到的那本故事書，狐貍迎娶少年那天，也是下著太陽雨。

  白石劫顯然也想到了, 笑道；「傳說狐貍娶親, 就會下太陽雨。」

  「既然是傳說, 那就是假的。」胥清收起如意袋，「我們找個地方躲雨吧。」

  「現在的緊要之事難道不是去找秘境出口？」

  如果出口就是東淵, 胥清還真不急，說：「難得來一次, 我們不逛逛在出去，也太吃虧了。而且你不想知道真正的烏乞族是什麼樣子嗎？」

  白石劫道：「過了幾萬年，這裡應該已經沒有人居住的痕跡。」

  胥清不信，乘著紙鶴遊覽群山，結果別說房子，遺址都沒有，目之所及只有崇山峻岭、林木森然。

  除了風聲雨聲水聲，再無其他的聲音，像是遺落在世界之外。

  胥清衣衫微濕，落在山頂的一塊大石上，額前的碎發被風拂到鬢邊，露出雋秀的眉，與水光瀲灩的杏核眼，略顯茫然地四顧。

  大妖挺拔的身影出奇地輕盈，優雅地落在他身邊，俯瞰雲霧繚繞的山巒，「這裡是真實存在的，但被藏起來了，藏起它的人，一定很不喜歡這裡。」

  這個思路胥清還是第一次打開，「不喜歡這裡？」

  「除了植物，這裡連一隻鳥都沒有。」

  胥清覺得白石劫說的有道理，如果他喜歡一個地方，一定會在那個地方放許多自己喜歡的東西，哪怕他不怎麼喜歡嘰嘰喳喳的鳥，也會任它們自在飛翔。

  沒有鳥的山，等同沒有靈魂。

  「那這裡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胥清問。

  白石劫輕笑：「不是任何東西都需要意義的，沒有意義也許就是它的意義。」

  胥清：「不要跟我說形而上的哲學，我聽不懂。」

  「那就當這裡是個車站，下一站，東淵。」

  「……」

  白石劫一手攬住胥清腰肢，笑問：「尊敬的遊客，準備好下車了嗎？」

  「下車？」

  白石劫帶著胥清自山巔一躍而下，胥清倒不是恐高，而是突然跳崖沒個心理準備，不由得在風中大叫：「你幹嘛？！」

  「別怕。」墜落的速度極快，白石劫只說了這麼一句，二人便跌進一面寒潭中。

  跌入的瞬間，卻沒有水花。胥清閉上眼睛，屏住呼吸，窒息感沒來，睜眼一看，就好像在一個光速通道中。

  也就四五秒的工夫，周圍的光線陡然消散，被一股激流替代，猛地湧向二人。胥清後腦勺的大手一按，他就進了大妖的懷，抵住胸膛。

  潮濕的水並未淹沒他們，白石劫以妖力在周身凝起屏障，帶胥清衝出水面。

  那一瞬間，夜色重回，他們站在湖中央，目之所及是金色的結界密網。

  胥清一眼便知，這是伏魔陣！

  有人就在這裡等著瓮中捉鼈。

  白石劫不慌不忙，還有空整理胥清的頭髮，「這究竟是為了帶你回來，還是抓我呢？」

  胥清：「……放長線，釣大魚。是我也會這麼布置。」

  白石劫低笑一聲，這才朝岸邊一瞥，「不過爾爾。」他不等岸邊的人說話，掌心凝聚妖力，驚濤拍岸般打了出去。

  岸邊的白衣女子花容失色後退兩步，腹稿全都作廢，在確認白石劫並未一擊攻破結界時，鬆了一口氣：「白石劫，這結界是國師親手所制，你跑不掉的。」

  「國師？」白石劫堪稱彬彬有禮地問，「你說的國師是誰？」

  青荒東淵誰人不知國師？紗芝受到侮辱般漲紅了臉，「我們國師……」

  「哦，想起來了。」白石劫打斷道，「叫宋懷塵。」

  「……」

  胥清不知作何種表情，「宋懷塵你見過。」

  白石劫：「是見過，印象最深是在幻境裡，這裡倒是沒什麼印象。」

  胥清睜大眼睛，「他真的是江望雪？」

  白石劫嘆道：「如果他不是江望雪，我早在出幻境的第一時間就殺了他了。」

  「你是第一個醒的？」

  「不然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

  「……」胥清竟然有些慶幸，白石劫是第一個醒來的。不然以蕭重離與宋懷塵的性格，還真不會放過白石劫。

  白石劫卻又嘆道：「醒來的時候我神魂激盪，心理狀態又差，看到你躺在我身邊，還以為死了。」

  胥清：「……沒死的。」

  「是沒死。」白石劫說，「但我怕你死了，才給你戴上鎖鏈，這樣我就能感應到你。」

  「你還有理了？」胥清羞恥，如果不是因為這條鎖鏈，他也不會提前去找白石劫，事情也就不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但話又說回來，就算他那時不去找白石劫，決戰時與白石劫相見，他大概會重蹈覆轍——別說殺白石劫，就是讓他傷害白石劫都是不忍的。

  「你們有完沒完？」紗芝就看見兩人自顧說話，濃情蜜意，不顧她這個單身狗的死活！

  胥清也不想搭理紗芝，看著腳下的水面說：「要不我們再穿回秘境，然後回青荒？」

  白石劫：「既然來了，就該光明正大地離開。」

  「怎麼光明正大？」胥清不想見宋懷塵，更不想見蕭重離，太尷尬了。

  白石劫彎起唇角：「比如讓你師弟親自送我們回青荒。」

  胥清：「……」不光離譜，還恥辱。

  當然，對白石劫來說，這一定是個非常棒的主意。

  「不要！」胥清拒絕。

  白石劫嗓音低低：「寶貝，別在這時候說不要。」

  胥清一掌拍過去，實則不是在打白石劫，而是在破結界！

  白石劫配合無間，大妖之力磅礴而發，結界金光頃刻極速流轉，數道符咒組成的龍咆哮著朝他們攻來。

  二人波瀾不驚，應對自如，一時間湖面濤浪疊起，金光澎湃，游龍戲鳳。

  紗芝驚異地看著他們，對身邊的侍從說：「國師怎麼還不來？」

  侍從哪裡知道，訥訥搖頭。

  紗芝急道：「你再去叫。」

  侍從忙跑了，卻不知此刻遠處的登雲台上，一襲白衣遠遠地「看」著此處，似在觀測。

  一分三十六秒過去，結界譁然破碎，伏魔陣隨之散作光斑碎屑，飄然而落，點點入水不見。

  宋懷塵擡首看向漫天星辰，就像看那未知的命運。

  此湖在皇宮，這麼大的動靜，自是引得他人驚慌，蕭重離第一時間趕來。

  胥清拉著白石劫就要跑，只聽一道冷冷的聲音：「師兄！」

  「……」胥清扭頭無辜看去，「師弟，好巧啊，你來散步？」

  岸邊是數個扛著武器的侍衛，不是冷兵器，而是機械與火藥製造的機關弩，可以說是東淵目前最先進的武器之一。

  蕭重離擡手示意他們不要亂動，上前一步，目光沉沉看著白石劫，「你來做什麼？」

  白石劫淡淡道：「這就要問這位傻子小姐了。」

  紗芝：「我叫紗芝！不是傻子！」

  胥清心想，叫你傻子是擡舉你了，我在幻境的時候也是傻子……這麼想著，他踩了白石劫一腳。

  白石劫笑：「好，不叫別人傻子，只有你是我心中的小傻子。」

  胥清：「……」

  蕭重離問紗芝：「你是誰？」

  紗芝憋屈一欠身，「參見太子殿下，我是魅魔族少主，紗芝。」

  「魅魔族不是早亡了？」

  「沒有呢，還有八個呢。」

  「這麼說，你是七個魅魔的少主。」

  「……」

  胥清差點笑出聲，不過很快意識到這是不道德的，清清嗓子：「師弟，就是她帶我們來的。」

  紗芝聽了趕緊解釋：「殿下，是我帶他們來的不錯，但是為了殺他們。」

  「殺他們？」蕭重離沉了臉，「你是不是多說了一個字？」

  紗芝：「哪個字？」

  蕭重離又問：「誰讓你這麼做的？」

  「國師。」紗芝有了底氣。

  蕭重離聞言更是面色沉鬱，「包括我師兄？」

  紗芝意識到了不對，莞爾一笑：「太子殿下，國師都是為了東淵，他沒想殺您的師兄，但若是妖王的王后，就算是您，也不該手軟，不是嗎？」

  蕭重離：「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

  紗芝長了一張好嘴，可惜遇到蕭重離這個油鹽不進的。

  蕭重離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從某方面來說，他跟白石劫還真有點像。

  胥清努力作出語重心長的樣子：「師弟啊，我在青荒好好的，就被傳送到了這裡，晚飯都沒吃。」

  白石劫說：「你這會兒要吃的話，就是早飯了。」

  其實胥清沒想吃，他就想快點走，於是給白石劫使眼色，霸總如你，還不把我擄走？遠離這尷尬之地。

  可惜大妖也有會錯意的時候，白石劫認真思考須臾，說：「那就留下來吃個早飯再走。」

  「……啊？？？」

  蕭重離：「？」他好像沒答應留他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