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
2024-09-14 23:21:54
作者: 雪廊
攻打
距離決戰之期還剩七天, 胥清不能不回懷憂門,不然大家都要擔心。
蕭重離與他一起回去。
飛行器剛降落懷憂門的演練場,就有幾個弟子上前, 給蕭重離行禮:「太子殿下。」
在懷憂門, 蕭重離始終是特別的, 他是太子, 是東淵的未來, 無人不敢尊敬。也因此, 蕭重離沒幾個朋友,平日會跟他插科打諢的,也就胥清與蒼嵐。
蕭重離習慣了,板著臉走過,前往徐向鶴慣常在的小院。
這小院與懷憂門其他地方大相逕庭, 房子是破舊的,院裡是亂糟糟的,什麼菜圃葡萄架兔子籠都有。
師兄弟二人到時,徐向鶴正拿著一把小鏟子,往兔子籠里掏屎。幾隻灰兔子溜到菜圃里,呱吱呱吱啃菜葉。
這裡就像是一個農家樂,胥清每次來都覺得親切,但要注意腳下, 別踩到兔子或它的屎。
「師父。」胥清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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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鶴直起腰, 灰撲撲的舊道袍掛在身上, 喜上眉梢:「胥清啊,你外出修煉得怎麼樣?」
「還行。」就當是修心了。
徐向鶴丟下小鏟子, 去院裡的水龍頭邊洗了洗手,「看茶!」
這是一道法令, 收到法令的小機械鳥叼著茶壺飛來,穩穩噹噹地給他們倒茶。胥清等徐向鶴坐了,才忐忑地坐下。
就是一隻小木桌,凳子腿吱吱呀呀的,每次坐都像是要散架,但一直沒散架。
懷憂門又不窮,但徐向鶴總是把好東西留給弟子,自己將就一下就行。胥清說過幾次,不需要師父那麼「犧牲」,徐向鶴還是這樣,他也就沒辦法了。
大概為人父母為人師的大多這樣,好像自己苦一點,就能讓孩子甜一點。
「你看你,在外面風吹日曬,都……圓潤了一圈?」徐向鶴打量愛徒。
胥清:「……」
皇宮伙食太好,沒忍住就吃了很多。
蕭重離不由得低笑一聲。
胥清捏了捏肚皮,沒贅肉,說:「我這是嬰兒肥,就臉肉肉的,沒胖。」
徐向鶴笑著喝了一口茶,問:「我讓蒼嵐去找你,你們可有碰到?」
「……嗯,碰到過。」
「那他人呢?」
「他做慈善事業了。」胥清半真半假說,「救死扶傷,挺有意義的,對他也是一種磨練。」
徐向鶴欣慰道:「蒼嵐性情急躁,卻是難得的純善,稍稍磨礪一下,便可成材。」
胥清低頭喝茶:「嗯。」
這茬就算過去了。徐向鶴又問他在外面的見聞經歷,胥清僵硬地胡編亂造,許是不常說謊,徐向鶴竟然沒有懷疑。
正說著話,寧竹亭走了進來,看到胥清又把話題拉了回去:「蒼嵐去找你,你們碰到了嗎?」
徐向鶴代為回答:「碰到了,蒼嵐現在正在救死扶傷、懸壺濟世呢。」
「……」寧竹亭說,「很難想像。你們在哪裡碰到的?」
「就一個小城。」胥清心虛得沒邊兒。
「哪個小城?為什麼需要蒼嵐救死扶傷?是沒醫院嗎?」
「啊,是沒什麼醫院,醫生更少。」
「蒼嵐又不會醫術,他別幫倒忙了。」
胥清:「不會的,那醫生醫術高超,會教蒼嵐的。」
寧竹亭眉心微蹙,「那醫生叫什麼名字?」
「師兄你怎麼問這麼多啊,平時也沒見你多關心蒼嵐。」胥清打哈哈,「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
徐向鶴一點胥清腦門,「你這嘴巴真是被蒼嵐帶壞了,學會胡說八道了。」
胥清想,他早就學壞了,都會說謊了。
徐向鶴語重心長地說:「這幾日你好好歇息,過個三四日我們便啟程前往東荒戈壁,為你與妖王的決戰做好萬全準備。」
胥清愧疚地點點頭,他註定要辜負眾人的期待,帶著白石劫私奔。
送胥清回居所的路上,蕭重離問:「師兄當真做好準備了?」
胥清說:「沒有,但我知道我該做什麼。」
蕭重離:「到了那日,我會出手。」
「……」
本來的計劃里,就是將星斬殺妖星。胥清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有些傷懷,他要辜負的,感覺最對不起的,就是蕭重離。
原本他是要幫蕭重離殺白石劫,現在卻反過來要幫白石劫。如果蕭重離沒能除去大妖,作為東淵太子,將有多少子民會對他失望。
這麼亂糟糟地想著,胥清晚間輾轉許久才睡著——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帶著白石劫離開這個小世界後,過個十幾年,往事如煙,大家也就不記得了。
睡意矇矓間忽聽一聲怒吼:「師兄別裝死了!白石劫帶領妖族打到國境了!他點名要你,不然就滅了人族!!」
胥清腦中嗡嗡,生生被吼醒了,煌珠暈黃的光中,床邊站著一個橫眉怒目的青年,一頭狗狗似的亞麻色捲毛,一雙狗狗似的眼睛,整個一憤怒的小狗。
「……蒼嵐?」胥清驚異地看著傻師弟,「你怎麼回來了?」
邊問邊揉了揉耳朵,耳膜被蒼嵐的大嗓門震得發麻,以至於忽略了話語中的內容。
蒼嵐幽幽地說:「師兄你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退日城,我索命來了。」
「你死啦?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可憐的蒼嵐!」
蒼嵐:「……」
四目相對,胥清伸手握了一下蒼嵐的手,還是熱的,「你騙我,你沒死。」
蒼嵐瞬間沒氣了,滿腔怨憤只剩一點難過:「師兄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下,自己走了。」
胥清歉意地說:「我也不想,可是我被宋懷塵抓回來了。」
「唉,這可出了大事了。」
「什麼大事?」
蒼嵐盯了胥清一眼又一眼,像是在研究什麼,「師兄你可真是藍顏禍水啊。」
「……把話說清楚!」
蒼嵐這才慢慢解釋:「自從你被抓走後,白石劫就發了瘋,現在已經帶領妖族打到稻苗城了。」
胥清:「你別開玩笑。」要說白石劫準備攻打東淵他還信,但在短短的七八日內,就打到稻苗城,他是不信的。
稻苗城雖也隸屬邊境,但離邊境是比較遠的,中間隔著三座城池、一面湖泊、一座山脈。如果妖族已經打到那裡,東淵邊境的國土已是岌岌可危。
東淵又不是吃素的,每個城池都設了御魔法陣,邊境的兵力也是十分強悍。
蒼嵐卻說:「這是真的,我就是被帶到稻苗城,然後被放回來的。」
胥清驚愕地問:「為什麼放你回來?」
「不光是我,道宗十二門,白石劫抓了人之後,都放了一兩個回去,為的是傳話。」
「傳話?傳什麼話?」
蒼嵐抑揚頓挫,學著白石劫的語氣說:「我只要胥清,否則滅了人族。」
胥清:「…………」
這酷炫狂霸吊炸天的話,確實像白石劫說的。
不過胥清還是有些不信,「他怎麼就打到國境了?他怎麼辦到的?」
如果是白石劫一個人,還有可能,但帶領妖族的兵將,跋山涉水,穿越戈壁,還要與東淵邊境將士對壘,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露。
要知道,就算兩族交界的戈壁但凡有點大的動靜,也會及時傳回都城。
蒼嵐撓著頭說:「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忽然被龍捲風捲走了,睜眼就到了稻苗城。」
胥清腦中頓時清明,「……吞天法陣!」
宋懷塵會吞天法陣,白石劫也會!並且運用得更為熟練,能夠帶著幾千幾萬的妖族進行空間轉移。
當初白石劫扮作墨無命在稻苗城,那時候就設了吞天法陣的傳送點,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打到了東淵。
胥清像被潑了一盆冷水,難道白石劫早就想好了要與人族一戰?
預言真的會實現嗎?
如果預言是真,他又該怎麼做?
「師兄?師兄!」
胥清回神,問蒼嵐:「他殺人了嗎?」
蒼嵐想了想,「那倒沒有,只不過要是得不到你,可能真的會滅了人族。師兄,白石劫真的好愛你啊。」
「……」這是重點嗎?而且這不是愛,是威脅。
白石劫喜歡胥清,這點是肯定的,但有病也是真的。
胥清還沒來得及好好給白石劫治病,就被抓回來了,這不是讓大妖病上加病,當然要發瘋了。
白石劫明明可以一個人來把胥清拐走,但他要是這麼做,之後胥清還是有理由離開。只有兩族兵戎相見,胥清作為談判的「物品」送給白石劫,胥清才能「正當」地一直留在他身邊。
蒼嵐對胥清說的話,第二天便傳遍道宗十二門,白石劫攻打到國境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般落在眾人頭上,劈得眾人外焦里嫩。
然而最令人震驚的,是白石劫為什麼只要胥清。
徐向鶴的第一反應是:「沒想到妖王這麼卑鄙,定然是怕了七日後的決戰,就用這種齷齪的方法逼我們交出胥清。」
胥清終於知道師父為什麼會收蒼嵐為弟子,原來兩人有這麼多相似的地方。
李老可比徐向鶴看得透徹多了,肅聲問胥清:「你與白石劫有交情?」
到了此時,胥清無法再隱瞞下去,說:「其實這次外出歷練,我是去了青荒,找白石劫解開我手上的鎖鏈。」
說著,他手上鎖鏈顯現,「我用情天芥子閉關時,白石劫也跟我進去了,出來後,他就給我戴上了鎖鏈。」
徐向鶴驚怔許久,霍然拍桌站起:「竟有這樣的事?!胥清你怎麼不早說?」
胥清:「弟子羞愧,不敢說。」
徐向鶴心疼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還被白石劫那個大妖威脅,我這就跟他拼了!」
「……」師父你好遲鈍哦。
蒼嵐揭穿道:「白石劫是看上我師兄了。」
徐向鶴:「什麼?!」
東淵並不禁止同性相戀,也能結婚,但終究是少數,徐向鶴活了這麼一大把歲數也沒見過多少,自是驚訝。
寧竹亭出聲:「那就更不能如白石劫所願了。」
蒼嵐:「為什麼?要是師兄不去獻身,整個人族都會遭殃。」
「要是把你獻給一條狗,能保一個小鎮百年安康,你要不要?」
蒼嵐委屈:「為什麼是狗啊?不能是龍嗎?師兄還配大妖呢,我不要狗。」
寧竹亭:「……」
這位傻師弟很適合獻祭。
李老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胥清受這樣的委屈,要是把你交出去,我們道宗十二門就成了笑話。」
蒼嵐:「哪裡笑話了?如果白石劫要的是我,我就去。」
「……閉嘴!」李老徐向鶴寧竹亭一齊呵斥。
蒼嵐蹲角落拔蘑菇去了,心想,而且青荒也不可怕,在退日城醫館的時候,妖族可感激他尊敬他了。
只有蕭重離始終保持沉默。
徐向鶴問:「重離,你覺得該當如何?」
蕭重離抿緊薄唇,濃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兩小片陰影,挺直的鼻樑如一道險峻的山峰,讓人無法跨越的疏離。他擡眼看向胥清,眼神極為複雜,「師兄,你覺不覺得現在的局面很像……」
胥清剎那明白,很像幻境。
幻境裡,江家是為了剷除大妖,而用代景與柏樅聯姻,為的是在新婚之夜,圍殺大妖。
如今白石劫主動要胥清,於兩族而言,這就是聯姻的契機。
給了,和平共處;不給,那就開戰。
胥清再一次成為幻境中的小傻子,一個聯姻的棋子。只不過這次,他有選擇的權利。
蕭重離深深嘆出一口氣說:「師兄,這次我們不該重蹈覆轍。」
如果讓胥清去,就是重複幻境中的故事。
但胥清真的能不去嗎?
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幻境已經提前將他們的故事寫好?
「……我去。」胥清決然說。
就算故事被寫好又如何,胥清一定會改寫他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