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

2024-09-14 23:21:23 作者: 雪廊

  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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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苗城只是個小城市, 並無夜市,入夜之後,居民們便早早回家入睡。街上偶爾的人影走過, 是夜間巡查的除妖部門。

  胥清並不對他們抱有期待, 除妖部每個城市都有, 但大多只能除一些精怪小妖, 這些小妖甚至沒有修煉出人形, 比如誰家的耗子精偷糧食, 河裡忽然出現的水怪,每天夜裡用歌聲勾引書生的黃鸝鳥……

  真正的妖混在人當中,沒有道行是看不出來的。

  便是胥清作為除妖師修行多年,有時也會看走眼。

  他避開除妖部的人,就像一隻靈巧的貓, 在屋頂間跳躍,左手蓮子串微光一亮,一隻指南針出現在他掌心。

  當妖氣足夠濃郁時,會影響磁場,從而導致指南針失靈。

  胥清腳下御風,一邊看「路」,一邊盯著指南針,忽然, 指南針顫動不止。他五指一握, 指南針重新化為蓮子。

  胥清張望四周, 這是個彎月高懸的夜,他不再是幻境中的小傻子, 以他現在的目力,能將方圓二里看得清清楚楚。

  很快, 他確定一個方向,縱身飛了過去。

  那是一處宅院,大門進去就是堂屋,邊屋應當是臥室,窗戶還亮著,有絲絲縷縷的妖氣從裡面滲出。

  胥清當機立斷破窗,裡面裡面果然是個紅毛妖物,床上躺著一個妙齡女子,妖男正拿著一柄短刀,貪婪地盯著女子的軀體。

  胥清也不多言,雙手結印一道法術打過去,妖物猝不及防被擊中,一張長得神似老牛的臉怒紅,顧不得其他,拔腿就跑。

  胥清檢查女子脈象,塞了一粒藥,這才去追那牛面男。

  循著氣息,胥清走入一片樹林,空中陡然升起幽綠的鬼火,前方傳來憤恨的聲音:「四哥,就是這個小道士打傷我的!」

  胥清穿著自己的衣服,但從姿態氣質,以及那通身的靈力,自然能讓妖一眼瞧出他出身道門。

  「四哥,如果不是他,我肯定能得手,要不您再寬限幾天?」

  另一道聲音說:「事情辦不乾淨,還把除妖師給我招來了,你很好。」

  「四哥你——呃!——」

  嗙的一聲,腥臭撲鼻而來,胥清避如閃電躍上樹枝,往下看去,竟是那牛面男成了一灘血漿,只頭顱在地上滾動幾下,不動了,銅鈴眼還保持死前的驚懼。

  「除妖師?」鬼火幽深處,只聲音傳來。

  胥清鎮定道:「沒錯。」

  「如果你不想像他一樣,就滾。」

  「也許你想做出殺雞儆猴的效果,但很可惜,你受傷了。」

  裡面沉默幾秒,冷笑:「你怎麼知道?」

  胥清有理有據:「否則你不會讓這麼蠢的一個小妖來幫你完成任務。」

  那妖物說:「他確實蠢,是我失算了。」

  「所以城中的八起妖殺案,都是你做的?」

  「不錯。你想怎樣?」

  胥清手中化出長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劍意森寒斬鬼火,直指那妖物本體。

  卻總也刺不到盡頭似的,他行進多遠,那妖物就退多遠,他快,妖物快;他慢,妖物也慢。

  「……聲聲慢。」胥清停劍佇立,「你來自青荒妖族,青鹽氏?」

  妖物說:「你永遠無法追上我。」

  胥清微微一笑:「既然是法陣,便有破解之法。」語罷一劍刺穿地上樹葉,周遭鬼火流轉,團團圍住了他。

  比起名為聲聲慢的法陣,這鬼火併不難滅,只是滅了又燃,斬之不盡。

  胥清說:「我是追不上你,但你也永遠逃不掉,而法陣需要妖力維持。」

  妖物聽完,冷笑一聲,鬼火攻勢更盛。胥清裝作攻擊鬼火的樣子,實則暗中觀察,那妖物一定會趁機出手。

  果不其然,一股渾厚的妖力疾如雷霆襲來!

  胥清回身挑劍,以鋒刃截斷襲擊,龍蛇遊走,反其道攻其弱點。那妖物不察,被刺了一劍,忽聽叮鈴一聲,原來是胥清劍柄掛的玉墜相擊。

  「你就是胥清?!」

  道門中人,人人持劍,好劍不在少數。胥清的劍其實並不怎麼拿出來,見過的人也就不多,但見過妖一定不少。

  道宗十二門的天才除妖師,手持一柄通體晶瑩如水晶的長劍,劍柄掛有蓮蓬玉墜,那些年妖怪們口口相傳,大家也就全知道了。

  胥清人懶,取名廢,大家便給他取各種諢號,比如妖見愁、奪命劍、黑心蓮……胥清認為哪個都跟自己沒有太大關係。

  雖然他斬過的妖不少,除非十惡不赦,大多會放一條生路,將其打回原形,再作不得惡也就罷了。

  眼前這妖物,顯然留不得,否則怎對得起那些枉死在妖物手中的八條人命?

  胥清面色冷肅說:「知道我就好,到了地下也不算一個枉死鬼。」

  說著,他收起手中長劍,一顆蓮子倏然化為機械槍枝,以靈力為炮彈,扣動扳機!

  那妖物見狀驚愕至極,在這個科技並不發達的世界,胥清能用法術製造出各式各樣的槍械,可以說是開掛了。

  胥清毫無心理負擔地想,享受一下來自高維神明的制裁吧。

  靈彈開道,那妖物落荒而逃,胥清也不追,微微眯起眼睛,槍口對準妖物後心——砰的一聲射出去,又砰的一聲被擊散。

  胥清一愣,什麼東西能擋住靈力彈?

  卻有一道紅衣身影飄過,夜色中看不出面貌,依稀是個女人的身形,聲音縹緲悅耳:「勞煩大法師放他一次。」

  胥清:「想得美!」

  「……」

  胥清開槍就打,別以為他看不出這女人鬼氣森森,道行比那妖物還深。

  女人操了一聲,幸而是鬼身,躲避起來比尋常妖物要快很多倍,她操起一根長長的大鐵杵,砰砰有聲地截擊靈力彈。

  胥清說:「你這鐵棍子不錯。」

  鬼女肩上被靈力彈擦過,火燎燎的,躲在樹影婆娑處惡聲回應:「多謝大法師誇獎,沒你的雞肝槍快。」

  「??什麼雞肝槍?這是機關.槍!」胥清說著,棄槍改劍,攻向鬼女。

  鬼女倏然飄遠,紅衣如魅,半張臉在月光下驚鴻一瞥,代景瞳仁一顫,手上的劍就慢了下來,喃喃道:「……白箬?」

  鬼女沒聽清他的話,留下一句「後會有期」,便隱沒在夜色中。

  胥清丟了妖物,丟了鬼女,也丟了自己的魂,驀然想起蕭重離的話,白石劫身邊有個紅衣鬼,叫紅箬。

  難道她真是這個世界的白箬?

  胥清在樹林裡遊蕩到天亮,又在城中搜尋,徹底找不到妖物,料想已經逃離這座小城,只得作罷。

  回到酒店,胥清認真寫了十幾道強力驅魔符籙,郵寄到除妖部,也算是他對這個城市小小的心意。

  這驅魔符籙有一半還是幻境中的柏樅教給他的……

  想到柏樅,胥清難掩神傷,如果柏樅在這個世界不是妖王,只是普通的小妖,他也能……但偏偏是白石劫。

  但仔細想想,也只有白石劫,才能成為幻境中的柏樅。

  胥清低頭看向手腕,鎖鏈隱隱約約浮出形狀,他忙閉目凝神,默念:「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叩門的咚咚兩聲打斷他思緒。

  「哥哥,你醒了嗎?」是少年墨無命的聲音。

  胥清被這麼一打斷,手上鎖鏈直接消失,起身去開門,面對比自己還矮一點的俊美少年,心平氣和問:「有什麼事嗎?」

  墨無命說:「我姐姐不見了。」

  「?」

  「今天早上她說給我買包子,到現在都沒回來。」

  「……不會又去小倌館了吧?」

  墨無命低眉,有些難過地說:「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胥清:「……」你這麼說你姐姐真的好嗎?

  墨無命擡起鳳眼,可憐巴巴地問:「哥哥你可以幫我找她嗎?」

  「那必須的。」胥清說,小倌館那種地方,怎麼可以讓墨無命一個未成年進去,自然是他進去找那個不靠譜的姐姐。

  於是他們問過饅頭店老闆後,在對方異樣的眼光中,租了一輛機械鳥小車,往風月區趕去。

  這風月區的小倌館,隱藏在各種洗頭店中,門口一般貼著洗頭小哥的畫像,晾曬架上沒幾條毛巾——真正的洗頭店每天都會晾曬很多毛巾。

  這麼多洗頭店,胥清人還沒進去,就被眼尖的洗頭小哥瞧見,朝他拋媚眼。

  「……」一股惡寒竄到胥清天靈蓋,他立即移開視線,僵硬地問,「你姐姐喜歡什麼樣的?」

  墨無命酸溜溜地說:「你這樣的。」

  「??」

  墨無命隨手指了一家店,「墨無情喜歡雨露均沾,隨便問問吧。」

  他們便進了店,洗頭小哥還以為是「顧客」,結果是問人的,頓時沒好氣:「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我們這裡可沒有小姑娘,都是大男人。」

  連續問了幾家店,都是如此。

  胥清困惑道:「你姐姐真的來過小倌館嗎?」

  墨無命低頭沉思,「難道她是在騙我,其實她還喜歡女子?」

  胥清:「?!!」

  這個墨無情,真的很炸裂啊。

  墨無命說:「要不我們去妓院找找吧。」

  胥清拒絕:「修道之人,本不該踏足煙花之地,我覺得還是等你姐姐回來吧。」

  墨無命並未強求,二人回到客棧,卻見墨無情已經回來了,身上香噴噴的,甚至香得有些過分……胥清看她的眼神變了。

  墨無情:「?你幹嘛那麼看我?」

  胥清痛心疾首:「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玩得那麼花。」身上都是女人的脂粉香。

  墨無情滿臉莫名其妙,忽然按住肩膀,秀美的臉蛋有些猙獰:「大、代景是吧?」

  胥清:「叫我哥哥就好。」

  墨無情皮笑肉不笑,扭頭進了自己房間。胥清理解,這個年紀的少女都比較桀驁,還是墨無命這個弟弟乖。

  墨無命說:「姐姐還是沒給我買包子。」

  胥清憐愛道:「我們下去吃饅頭。」

  到了早餐店,他們再次收到老闆異常的眼光,問:「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那模樣就像在說,你們不行啊。

  胥清:「……」

  吃完這頓早飯,胥清對墨無命說:「我該走了。」

  「哥哥去哪裡?」墨無命眼珠子黑黝黝,執拗地盯著胥清。

  胥清心軟道:「去一個危險的地方。」

  「有多危險?比逃債還危險?」

  「沒錯,去了那裡,可能就是逃命。」

  墨無命聽完唇角竟然翹了翹,「是嗎?」

  胥清覺得這少年挺奇怪的,從相識到現在就很淡定,好像沒有真的怕過什麼,也沒有真的傷心憤怒過,情緒看似外露,實則十分穩定。

  他們吃完饅頭豆漿,從店裡出來,胥清正要道別,忽然產生一股強烈的違和感,唰地看向酒店窗戶。

  青天白日,那窗戶竟然溢出絲絲鬼氣,正是墨無情的房間!

  胥清提起一口真氣,翻牆而上,區區四樓,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他一舉擊破窗戶,以胳膊護頭滾進去,旋即持劍而立。

  目之所及,除了他打破的窗戶,似乎並無異常,房間內一應物品完好無損,只有墨無情不見了。

  胥清面色冷然,墨無情長得像少女白箬,紅衣女鬼則像成年白箬,她們是一個人,還是另有隱情?

  房門被撞開,墨無命滿面焦急地問:「我姐姐呢?」

  胥清觀察他神色,心底生出的懷疑並未消失,說:「不知道。」

  鬼女自然是逃了,至於墨無情,他是真不知道。

  墨無命在房裡煞有其事找了一圈,嘆道:「我姐姐還是被她抓走了。」

  胥清眼皮一跳,「她?」

  墨無命張口就來:「其實我姐姐還有個孿生姐姐,叫墨紅箬。紅箬死得早,認為是無情吸走了她的氣運,化為厲鬼後一直不肯放過無情,她們相愛相殺許多年了。」

  胥清:「……」

  墨無命眨巴水汪汪的鳳眼,「哥哥你會陪我去找無情姐姐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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