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名字

  正如所有故事的開頭，本該無情無欲的大妖，被俊秀聰慧的青年所吸引，由此放下他手中的屠刀，甘願來到這煙火人間。

  那一日，在靈澤出其不意的舉動下，大妖放棄屠戮，烏乞族最終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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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男人擡起鳳目，冷冷淡淡掃過整個烏乞族，族長看清男人的面容，竟有些怔然。

  旋即，男人轉身離去。

  靈澤欲要追去，卻被大祭司拽住，他眼睜睜看著男人背影遠去，再也撐不住暈厥過去。

  當他醒來時，只有聖女與族長守在屋內。聖女取出幾粒靈藥，讓他吃了，而後便退了下去。族長回頭確認無人聽見屋內談話，這才問：「那個人你在哪兒認識的？」

  靈澤知道他說的是大妖，老實交代道：「結界破的那天，在叢林裡，他把鎮守的妖獸都給殺了。」

  族長沉吟須臾，「他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叫他滾滾。」

  「……」

  靈澤敏銳地問：「族長，您認識他嗎？」

  族長捋著鬍鬚，雙目放空，像是懷念久遠之前的某個春天，緩緩道：「只是覺得他的五官與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而已。」

  「什麼故人？」

  族長嘆息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你好好養著吧。」

  走了兩步卻又回頭，狐疑地打量靈澤。靈澤被盯得發毛，問：「怎麼了？」

  「你也長大了，知道養男人了。」族長痛心疾首。

  「……」靈澤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身體好些之後，靈澤去了山中的小木屋。

  這小木屋十分隱蔽，還是靈澤無意中發現的，在一片松樹林中，一條溪流穿林而過，銀帶般逶迤到地勢低矮的峽谷，小木屋便處於這交界處。

  靈澤也是抱著試試的心情，那日之後，男人再未出現在烏乞族，族長下了命令，禁止追殺，也就無人知道男人去了哪裡。

  小木屋幽靜地沐浴在夕輝中，背靠綠松，側倚溪流，俯瞰峽谷遍野山花。

  靈澤一看這麼安靜，心就涼了半截，推開門走進去，玫瑰色的陽光從破舊的窗戶漏進來，空氣中浮動的細小灰塵也變得閃閃發光。

  他找遍各個房間，果然沒有男人的身影，空蕩蕩的。

  靈澤的心也空蕩蕩的，他失望地走出門去，迎面恰遇歸來的男人。

  男人手中握著一束紅黃藍相間的野花，原來是去採花了。靈澤一把抓住男人的大手，喜悅溢於言表：「你沒走？」

  男人也是錯愕，似乎沒料到他還會來，良久，終於說出第一句人話：「你的傷怎麼樣了？」

  靈澤感動得眼泛淚光，養男人的工夫沒白費，「沒事，已經好了。你呢？」

  「……沒事。」

  靈澤信以為真，自顧取過男人手中的鮮花，笑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男人默了一秒，說：「很久以前，我父親總是採花給我母親。」

  靈澤笑容一僵，父親採花送給母親，男人採花……送給他？

  靈澤的臉有點紅，低頭看著手中厚臉皮要來的花，心裡怪怪的。男人卻沒再說什麼，進了屋。靈澤顛顛地跟進去，說：「你以後就住在這裡，好嗎？」

  男人既沒答應，也沒拒絕，但他確實留了下來。

  靈澤專門請族中的裁縫，按照男人身形尺寸裁了幾身衣服，帶上瓜果蔬菜、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將荒廢多年的小木屋布置得像個家的樣子。

  靈澤熱火朝天地自己做飯，一鍋粥，一盤炒青菜，兩個水煮蛋，就是他會做的全部了。

  「滾滾，滾滾，吃飯了。」靈澤喊人。

  男人：「……第一，我不叫滾滾；第二，我不用吃飯。」

  靈澤便問：「那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男人沉默片刻，說：「柏樅。」

  不管這是不是男人的真名，之後靈澤便用此名叫他了。

  因為靈澤往小木屋跑得太勤快，不出半月，他就累倒了，病懨懨地囑咐聖女：「給柏樅送點吃的，他連飯都不會做。」

  聖女：「他是妖，不需要吃飯。」

  靈澤病得稀里糊塗：「唉，沒有我，他要是餓死了怎麼辦？滾滾……」

  聖女：「……」

  聖女忍辱負重地給大妖送了果子，告訴他，神子因為勞累病倒了。

  大妖當時沒說什麼，日落後悄無聲息出現在神子居所，試了試神子額頭的溫度，轉瞬間只手凝霜。

  冰霜融化帶走體溫，大妖將冰冰涼涼的手覆在青年額上，又摸了摸他燒得通紅的臉蛋，發現軟得不可思議，便捏了捏。

  靈澤發出模糊的呢喃：「滾滾……」

  大妖鳳目低垂，濃長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

  待到靈澤病癒，又樂顛顛地跑去小木屋，大妖裁了一沓符紙，教他摺紙鶴。

  靈澤眼睜睜看著紙鶴在他面前變大，足夠承載他一人，喜得連忙騎坐上去，「駕！」

  紙鶴飛起來，他乘風而行，開始還覺得好玩，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沒學怎麼降落飛行紙鶴後，便在空中哇哇大叫大妖名字。

  大妖無奈追上，連人帶紙鶴接了回來。

  山中無日月，一過七八年，烏乞族已然接受了與他們身份截然不同的大妖，靈澤以為是尋常，問過柏樅才知道，外面依然人妖殊途，混戰不休。

  靈澤就問：「如此說來，百姓這麼多年一直在遭難？」

  大妖道：「人類驅逐妖類，妖類自是利刃相向，兩敗俱傷。」

  靈澤眉頭微蹙，「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異類相斥，本就是自然規律。」

  靈澤看著男人的冰冷而深邃的眼睛，說：「但我覺得，我跟你沒什麼不同，與山間的花鳥蟲魚也沒有太大區別，我們都是有生命的。」

  大妖無情戳破：「自然界也有兩虎相爭，弱肉強食。」

  靈澤被堵得一噎，鼓著腮幫子辯駁：「但人是有智慧感情道德的生物，很多妖也是如此，蝴蝶還知道報恩呢。」

  當年那個小蝴蝶精飛走後，在不久後又飛了回來，給他帶了許多奇花異草，都是煉藥的好東西。

  大妖沒再與他理論，靈澤越想越覺得黎民百姓何其困苦，照此發展，兩族力量懸殊，人類不出百年就會被妖族滅絕。

  外面的人滅絕，烏乞族縱能隱居一時，但遲早有一天會被戰火波及。

  考慮整整一個月後，靈澤作出一個重大的決定，他要離開烏乞族，拯救天下蒼生。

  大妖：「你先救救你自己吧。」

  靈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