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

  審判

  女帝站在高牆上看著飛奔向通天苑的五人，還沒剛鬆口氣。

  驚訝道：「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秦莽站在高牆前，一同望向遠去的留園眾人，淡笑：「我又沒說我一定要回通天苑。」

  女帝楊柳雪撇過臉，好似無端被人打了一掌。

  青芥被蟒蛇黑霧纏身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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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昏倒過去的羲和族裡，緩緩站起來一個人。若是剛剛留園的人在這裡的話，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來，他便是跟隨了一路的晨烏，也是羲和族的新任族長。

  他從昏倒的羲和族裡面扒拉出昏迷的東方既白，把人拖到邢台一邊。

  剛剛青芥那鬼鐮的殺傷力異常兇悍，晨烏躲在羲和族人中間，奮力抵抗才勉強保持清醒。

  沙沙沙，幾聲輕微的沙土摩擦聲。

  法場邢台周圍突然站了一圈人。

  楊柳雪之前路過冷宮時，打探過，他們均是墮仙。不多不少，盡在此處。

  秦莽輕擡法杖，重敲地面。

  在法杖上盤旋的蟒蛇朝著邢台一吼。

  只見剛剛碎成渣子的刑台重新聚合，完好如初。

  筆仙印貞跳到邢台上，以指為筆，按照上面古老的痕跡，重刻陣法。

  她心無旁騖一筆一划雕刻，像在寫一幅令人看不懂的草書，筆鋒處展露出金黃色的光輝。

  巨石砌成刑台竟然是百年前羲和族的祭壇。

  東方既白被蒙住雙眼，五花大綁地跌在玉鸞腿邊。

  自從菩提寺被晨烏迷暈後，他就一直被蒙著眼睛，看不清現在的境況。

  贊達措、雷霆、雪女在一旁絮絮叨叨。不知在談論什麼，說到某處甚至還會開懷大笑。

  青芥鄙夷地不去聽，不去看，但還是會有個別詞語鑽進耳旁。

  審判、挖、不自量力、可笑、愚蠢…

  心臟處的絞痛越來越收緊。

  從下腹翻上來的苦痛順到喉嚨，令人噁心到想吐。

  「你給我塞了什麼？」

  息塵上來拍著青芥的後背，然後拽著後領，逼迫他仰頭張口。

  「來—張嘴，啊！」

  青芥莫名覺得很難過，眼角突然落下兩滴淚。

  他雙手捂住心臟，怒目看向秦莽：「你對季嵐做了什麼？」

  秦莽看著逐漸成型的祭台，居然現在才發現嗎？

  ***

  奔赴通天苑的路上，沈庭梧娃娃從黃槐的口袋裡冒出一個頭，然後拽了拽黃槐的腰帶

  「等…等一下，我感覺…說不上來，法場那邊好像…有人。」

  黃槐匆匆趕著：「怎麼會，青芥被抓到通天苑去了，我們得趕緊去救他。」

  沈庭梧也有點不太確定。

  確實剛剛那一戰，法場幾乎全軍覆沒，不應該還有人的氣味。

  他縮回黃槐的口袋裡，老實蹲著。

  漫漫蒼天，陰雲密布。

  五人緩步慢慢走上台階，一步步靠近通天苑。在已經明知因緣來去的情況下，他們要挽回曾經的失誤。

  郁褐卸下來輪椅上的火箭筒，隨手一炮轟開了通天苑的大門。

  門內安靜的沒有一個人。

  若不是知曉秦莽抓了人回通天苑，這裡簡直就是唱空城計。

  同眾人噩夢中的場景一樣，曾經那些過不去的恩怨，終於在此刻有了直面的勇氣。

  紗帳後的寶座上鬼影重重，四顆浮雕粗大的柱子承載房梁。

  黃槐曾經頭部被掀飛還撞到過那邊的柱子上。

  眾人四處查看並未發現青芥的影子。

  荷茹不安道：「你們覺不覺得現在和十二年前很像？」

  白末點頭：「我還以為就只有我有這種感覺呢。」

  郁褐腳下踩到一塊鬆動的地板，他猛地一躍。剛剛站的位置突然打開一個地道，從裡面往外散發濃厚的霧氣。

  紫珠捂住鼻子，發現不是毒霧後，仔細辨別：「小心，這是域。」

  眾人背靠背，緊張地觀察四周。畢竟都是在域裡待過的，自知兇險。

  重重迷霧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一襲藍衣，手持桃木劍，硬朗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恍若神邸。

  四周的域漸漸明晰，披著青尋幻影的秦莽提著法杖走來，從法杖中抽出暗劍，指向眾人。

  即使眾人明知他不是青尋，也不是青芥，但還是下不去手。

  季嵐看著卷進域裡的留園眾人：「這個域循環往復，只有殺了青芥身上的秦莽虛影才能破域而出。」

  「青尋」邪笑著看著他們，料定他們不敢動手。

  紫珠問：「循環多少次了，你竟然一次都沒贏過嗎？」

  季嵐緊握桃木劍搖頭。

  「青尋」劈劍斬來，季嵐揮劍格擋。

  眾人動手不是，不動手也不是。

  耳廓輕擦一聲，暗劍割斷了青芥送給季嵐的髮帶。

  看穿兩人糾葛的荷茹清醒道：「小嵐，他不是青芥。他只是一個虛影，內里的靈魂是域主秦莽。」

  「法場上，秦莽挾持青芥逃走了，如果再這麼耗下去，真正的青芥會死去的。」

  「動手吧，他還在域外等你。」

  說罷，不等荷茹動手，黃槐甩出銅錢紅線綁著青芥，小聲道：「小尋呢，閉上眼，槐叔送你上路。」

  白末低下頭不語，郁褐拍著白末的肩膀，寬慰他，也寬慰自己。

  紫珠流著淚，為什麼受傷要死的是青尋，為什麼一直都是他的受苦。

  「青尋」囂張地盯著季嵐：「你捨得我死嗎？你不敢的！」

  荷茹為了防止虛影迷惑人心，下定決心自己做這個惡人，收起荷葉傘，轉動三稜錐。她看著青尋的眼睛，逼自己刺過去，三稜錐的傘尖距離脖頸只有三寸。

  最後一刻，桃木劍越過傘尖，寒光閃動，唰的一下穿喉而過。

  眾人紅了眼眶，看著躺倒的青尋屍體。

  死亡來臨之際，季嵐跪在地上，雙手捂住青芥的眼睛，輕聲道：「我會賠你的。」

  紫珠沒聽清是，以為是陪伴的陪，垂眸神傷。

  片片桃花瓣落在青尋的屍體上，葬了滿身愁苦。

  習習風來，吹散迷霧，破域而出。

  ***

  紫珠還沒從悲傷中走出，就意外看見季嵐手臂上的腐肉疤痕，她一陣後背發寒。

  試探道：「季嵐，你是墮仙嗎？」

  季嵐想起了什麼，原本拉袖子的手又將袖子捋上去。

  他下意識否認：「不是。」

  隨後，只見那袖子下的腐肉突然間消失，好像瞬間癒合了一樣。

  紫珠覺得奇怪，但現下不好深究。

  六人交流完來龍去脈後，都在想秦莽將青芥劫持到了那裡？

  「他們應該還在法場，沒有走。」

  季嵐憑直覺猜測：「走吧。我們去法場救人。」

  紫珠心裡的總覺得奇怪，感覺季嵐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只見季嵐負手走到通天苑外，擡手遮擋了一下什麼。

  紫珠才確定此人不是季嵐。

  黃符飛出，直奔季嵐後背：「你究竟是誰。」

  季嵐側身躲過，擡眼看這個機敏的小姑娘。

  「我們先去救青芥，現在解釋要來不及了。」

  留園眾人退後一步，不相信他說的話。

  「……」

  「好吧，或許，你們聽過蒼曉上仙嗎？」

  「也就是東方既白的仙魂。」

  「秦莽要重回雲宮，需得藉助羲和族的祭壇，大概率就是剛剛困住你們的法場。腐仙是不能回到雲宮的，否則…天會塌的。」

  白末：「天還會塌的嗎？天怎麼能塌呢？你塌一個我看看。真當我三歲小孩。」

  「季嵐」點頭：「以前就塌過的，青芥炸的。」

  眾人嗅到了一絲久違的離經叛道的味道。

  荷茹一下點出關鍵：「這麼說，阿青他也是…仙。」

  「季嵐」繼續道：「準確來說，這世間是沒有仙的。你們眼裡看到的墮仙其實是被雲宮長久侵蝕懲處的替罪羊。」

  他望天感嘆：「所有的仙都只不過是凡人臆想出來滿足自己私願的產物。雲宮裡面的我們不過都是有罪的囚徒。」

  郁褐：「雖然聽不懂你在扯些什麼，我只想知道，這群挾持了我們家阿青的垃圾，要怎麼才能滅掉。」

  紫珠：「還有，真正的季嵐在哪，你把他怎麼了。」

  蒼曉搖頭：「他被審判了。」

  「他沒有認罪，抗下了所有墮仙的攻擊。」

  「為了讓我去救青芥，最後一刻把軀體讓給了我，他的靈魂載入布偶娃娃中昏迷。」

  蒼曉從袖中捧出一個布偶娃娃，遠不如青芥那個精緻細節。

  季嵐娃娃衣衫襤褸，緊閉雙目附在娃娃上。

  「等找到東方既白，我會把軀體還給他的。」

  能讓季嵐交託軀體，也許蒼曉真的能救青芥。

  眾人暫且相信了他的話，只能儘快往法場趕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蒼溪看著帶有青芥魂力的平安符，喃喃道：「聰明的小姑娘，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紫珠：「不告訴你。」

  季嵐習慣劍不離手，因為那是他的桃夭奶奶化作的。可是剛剛的「季嵐」卻負手前行，那種氣度只有長時間壓抑約束的人才會這樣。還有剛剛，明明沒有太陽，他卻下意識遮擋眼眶，說不定，還是個盲人。

  蒼曉心想：我應該沒有得罪過她吧，怎地對我怨氣這麼大。

  紫珠心想：別問，問就是什麼也不知道。

  她討厭東方既白，連帶著一同討厭蒼曉。

  就算真的是仙又如何，遠沒有一隻鬼對她好。

  ***

  法場高牆上

  秦莽雙手托起青芥的臉頰。

  用堪稱溫柔的聲音說著最狠辣的獨白。

  「你不是想回留園嗎？留園是你的家，那雲宮也是我的家啊！」

  「我才是你的家人！」

  「你問問他們，雲下宮每個仙都對你不薄，你毀雲宮，炸毀通天苑，讓眾仙墮仙。」

  「我們寬恕你的錯誤，可你呢，聯和外人攻擊我們。」

  「在雲宮那麼好的日子，你為什麼偏偏要毀了它。」秦莽把青芥的頭顱按在牆邊。

  然後用法杖攔住眾仙，防止他們上前把青芥撕碎。

  秦莽：「青使大人，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

  「我們才是你的家人。」

  「雖然你犯了錯，但是你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雲宮會諒解你的錯誤的。相信你的家人也會的。」

  眾仙眼裡儘是對青芥的不屑和厭惡。

  秦莽：「想要打回來嗎，其實你不用為了季嵐這麼忍他們。那位季嵐小友已經被救出來了。即使沒有你在這拖延時間，我也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青芥的嘴角微微上揚，癱坐在地上，眺望著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