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

2024-09-14 23:00:11 作者: 章世取儒

  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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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芥口吐一灘黑血,中毒了?

  他扭頭看向酒館的店小二,突然發現四周吃酒的賓客已經全部脫去偽裝。

  坐在青芥身後的是蓑笠翁,他揮著釣魚竿虎視眈眈。側邊台階上倚著的是玉鸞,依舊扯著他那標準的狐貍笑。原先坐門口趕考的書生變成了印貞,端著托盤的店小二擡起頭來居然長著一張木良朝的臉。

  「這可是我專門問田間地頭的伯伯要來的百草枯,一滴就可寸草不生,肝腸寸斷。」

  青芥被這一口毒血止住了笑意:「咳咳咳,味道一般,就是有點辣。」

  秦莽負手立在青芥背後:「如何?留園不要你,何不跟我們回雲宮。」

  「以多欺少啊,你們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逼我就範吧。」

  青芥一掌碎開酒桌,掙脫巨蟒的束縛。翻身右手揮出九尺鬼鐮刀,對上秦莽的法杖,爆出激烈的火花。

  「你們就算是全都加上,能奈我何?」青芥氣勢全開。明顯正在氣頭上,誰撞上來誰倒霉。

  「我現在很不開心,你們大可以試試會有什麼後果。」

  蓑笠翁的釣魚鉤速發,一把勾住青芥的肩膀,直接將娃娃身體往後拖了十米。青芥半空轉身,單手直接把魚鉤從肩膀里挖出來,拽著魚線,把蓑笠翁蹂到一邊。

  菜單木牌上的字得了印貞的召喚紛紛跳出,劃著名鋒利的筆畫,朝青芥殺來。下一瞬就被青芥鬼鐮刀直接腰斬到上下分離。

  玉鸞放出小狐貍一口咬上青芥娃娃的小腿。青芥擲出鬼鐮刀,抓住狐貍尾巴又扔給了玉鸞。

  「嗷嗚嗚嗚嗚!」

  玉鸞抱回小狐貍,臭男人,下手沒輕沒重的,不疼不疼啊!

  秦莽暗自心驚,中了毒,身手法術居然還這麼硬,變成鬼以後就沒什麼能牽制他的嗎?

  青芥的鬼鐮和秦莽的法杖僵持不下,兩個頂級仙器交戰,不想淪為池魚的都老實靠邊。

  酒館牆上掛著無數點燃的燭火,頃刻間,明黃的火光變得森然發綠。隨著青芥的魂力燃成一團青色的火焰,越燒越旺。

  ***

  長明燈里的火光照亮了三步以內的範圍,季嵐提著它,到處去問:「你看見我的青芥娃娃了嗎?」

  「你看見我的娃娃了嗎?綠色的頭髮,身上穿的也是一襲綠衣。」

  「沒看見,滾滾滾。」

  「這孩子丟三落四的,哪有半夜出來找的。」

  季嵐提著長明燈在街道上仔仔細細找。

  突然,燈光拉長一道身影,他期待地擡頭去看。

  他失落道:「是你啊,槐叔。」隨即,季嵐後退一步,打算避開他。

  黃槐哼了一聲:「留園裡有兩個倔牛脾氣的已經很煩了,居然還得照顧你這個小鬼。」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小鬼看好了,什麼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話音剛落,黃槐朝地上撒出一大片銅幣和紙錢。

  觸地的那一片黃白紙錢之下,竟然透明地可以看見蟄伏的野鬼。

  紙錢無火自焚,隨后街頭巷尾的角落裡,陰影處,如春筍冒尖,紛紛冒出無數小鬼。

  「凡是拿了錢的,去,把青芥找回來。」

  小鬼們嘴裡咬著銅錢,四散開來去尋青鬼。

  季嵐驚呆了看著這一幕,有錢真的可以,這麼為所欲為啊!

  「剛剛,對不起。」季嵐失望地低頭。

  黃槐接過季嵐手裡的長明燈:「走,我陪你一起找。」

  「青芥———」

  「青———芥」

  此刻,秦莽看穿了青芥的體力不支,捉弄似的故意壓著他。

  青芥附身的布偶娃娃緊繃到極致,心臟處的種子隨時都有可能炸開。他的視線穿過酒樓的大門,看著街上百鬼夜行,以及滿樹的菩提葉。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蓮荷山莊外,他被人刺激過,黑化成厲鬼。當時是怎麼醒來的呢?冥冥中好像是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青芥。」

  「青———芥」

  是季嵐,是季嵐在喊他。

  青芥猝然一愣,狂化中止,秦莽趁勢卡住他的咽喉。

  「不行,不能讓季嵐靠近這裡。」

  嘴裡咬著銅錢的小鬼順著窗口飄進來,被頗有眼色的玉鸞不動聲色掐滅。

  「不能,不可以發狂,至少不是在這。」

  青芥不知道自己化作厲鬼後會如何,可能會毫無意識斬殺了所有墮仙,可能會割斷附近一城所有人的頭顱。但是他不想傷害季嵐。他不想自己化作厲鬼後,因為認不出,因為不清醒,因為沒自控,而誤傷了季嵐。

  「我———答———應」

  秦莽聽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但還是不太滿足:「還有嗎?」這真是我今晚聽到最好聽的話。

  「我———服———從」

  秦莽得意地收緊五指,「再多來點。」

  「草———泥———馬」

  秦莽失笑,好話不超過三句,行,見好就收。

  青芥脫去布偶娃娃的身體,掉在地上。

  釣魚線綁住青芥的鬼魂,消失在原地。

  西風把布偶娃娃吹到酒樓外面的大街上,貪玩的孩童見著這麼個髒兮兮破爛爛的娃娃,隨腳踢來踢去,就像踢皮球一樣。

  路過的行人著急回家,沒注意腳下,一腳一腳不是踩踏就是嫌棄,最後娃娃滾蛋到不知道哪個樹根的垃圾堆里。

  最後,黃槐跟著一個小鬼找到娃娃的時候,厲聲發出尖叫:「小尋———!」

  聞聲,季嵐木然扭頭,長明燈驟然熄滅,他眼前發黑,看不清地上是不是真的有一個青芥娃娃。

  「青———芥」,他試探著呼喚,渴望得到一點回應。

  黃槐抱起青芥娃娃的時候,緊繃一下雙手,像是怕弄壞娃娃,又緊張地鬆了力氣。

  風聲漸緊,月穿雲隙。

  季嵐眼裡陰沉著目光,整個人逐漸被黑暗吞噬。他撫上桃木劍柄上的雕刻的桃花,自言自語。

  「桃夭奶奶,我不想當個好人了。好人沒有好報。」

  季嵐蹲下身,拉著布偶娃娃的手:「種子給我,你會自爆。找回靈魂,你又消失。如今,連布偶娃娃都被捨棄了。

  「所以,我還能拿什麼留住你?」

  他追了這個人幾百年,剛剛燃起希望,立馬又陷入絕望,大喜大悲,大善大惡。

  黃槐擡頭驚恐地看著季嵐,月光下,他渾身散發出壓抑且危險的氣息,比之前黃槐看見的任何時候都更加詭異且邪魅。僅僅只是看著他,就莫名感受到一種死亡逼近的壓迫感。

  「我想死去。」

  黃槐目瞪口呆看著他拿起桃木劍,以為他要刎頸自殺。

  「小鬼,別做傻事。」

  「你想去哪是你的自由,那我想死掉也是我的自由。」季嵐自言自語。

  「青芥,生死相隨,不是一句空話。你別想扔下我。」

  ***

  「歡迎來到雲宮!」

  「以後,青使大人罩著你。」

  季嵐被雷霆上仙一鞭子甩到了青芥大人的腳邊。他本以為這個青衣服的上仙會一腳把他踢開。他受過的傷太多了,以至於可以提前預判他們下一步想要怎麼侮辱他。

  臆想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反而是一雙柔軟的手把自己給半扶起來。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青使大人身後,那些虎視眈眈的眾仙不敢靠近,只能眼睜睜看著季嵐抓著青使大人的腰帶,一步步走遠。

  青綠色的衣袖兜風,擦過季嵐的手臂。

  「他們要去哪裡呢?」

  季嵐偷偷擡頭去看。

  那是一張很親和的面容,但又不失凌厲。畢竟太過溫和,很容易招致覬覦。身形清瘦修長,玉骨冰肌,仙袍在他身上寬寬大大的裝了滿袖的清風。眉眼深邃,清冽至極。好似世間沒什麼能在他眼中引起波瀾。特別的是他脖頸間帶著一串長長的碧玉穿成的珠鏈,不似佛但似仙,仙氣凜然,雲宮無二。

  除了青使大人,雲宮乃至整個神域都找不出第二個這麼…這麼好看的仙。

  心下的疑問變成了,他想知道青使大人為什麼會幫自己呢?

  想著想著思路再一次偏線,青使大人的側臉很好看,堅定且溫柔。青使大人笑起來也很好看。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青使調笑他。

  季嵐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冒犯,匆忙著臉紅低下頭。思緒雜亂,他突然想起在被其他仙使凌辱的時候,聽到過一些青使大人的八卦。

  「青使跟蒼曉有一腿,誰知道他們天天粘在一起都在幹什麼。要我說,青使大人絕對…」

  耳邊的重音越來越響,他的最後一絲意識是他們說的不對,青使大人絕對不是這樣的仙。下一秒,他眼前一黑,砸到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

  昏昏沉沉地,季嵐在茫茫的草地上醒來。

  「醒了?」

  眼前的白雲翻湧,碧藍水洗的天觸手可及。腳下是平緩的斜坡,身下柔軟的草芥托著身體,季嵐整個人輕盈到好像飄了起來,內心靜謐安詳,忘卻苦痛。

  每個仙都劃有自己的屬地,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青使大人的居所。

  青芥站在最高處,雲霧穿身而過,

  「季嵐,要上來看看嗎?」

  「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四季的季,山風嵐。」

  季嵐低頭:「你其實不用救我的,那些仙很強。」

  「所以這就是你為自己的軟弱找的理由,那我確實是救錯了。」

  青使一步步朝他走來,季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無路可逃。

  他眼看著青使大人錯身然後一步步走遠,心底一個聲音告訴他說,錯過這一次,可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等一下。」

  「大人,青使大人,我…」

  「我會變強的。」

  「在此之前,我想誓死追隨青使大人。」

  青芥略一勾唇,衣袖翻飛,遮擋了季嵐的眼睛。他感覺到腳下的土地轉動,連帶著他整個人被送上頂峰。

  僅僅只是轉身的一霎那,他與青使大人並肩站在山丘上,驚訝地看著遠處席捲過來的烈焰和濃黑的煙霧。

  那團火燃燒的越來越近,奇異的是焚燒後的渺小的青草根底重新煥出新芽,青綠一片。正在不斷淨化雲霧中的混濁。

  他在雲宮見過龐大的白鴿,粗壯的蟒蛇,靈巧的狐貍,破壞力極強的風沙,他們全都碩大無比。但都遠不如眼前這一幕來的震撼。

  渺小又何妨,拍手笑疏狂。

  季嵐暗暗發誓,他一定要成為像青使大人這樣強大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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