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

2024-09-14 22:59:43 作者: 章世取儒

  水鬼

  馬車朝前行進,青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勸說黃槐不去買那個定製版八匹馬拉的三架並排超穩不翻的典藏版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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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芥問:「槐叔,你的銅錢串的紅線還能用嗎」

  黃槐心有靈犀地明白過來:「當然。」

  他腰間掛著一串五帝錢,仿佛為了證明自己靈力尚在,還特地繞著手指撥彈了一番,發出沉悶的銅錢聲。

  青芥剛想湊近仔細聽,就被後面疾馳過來的馬蹄聲擾亂。一路上已經不知道聽見多少回了,第一回還能寬恕為不擅騎馬。這都第不知道多少回了,明目張胆是故意碰瓷了。

  青芥一掀車簾,對著旁邊大喊:「小四,走快點,免得別人說我們擋路。」

  旁邊一左一右還有三人騎馬同行。而青芥對著喊的正是獨自高坐一匹馬的東方既白。他時快時慢,讓人火大,不知是真不會騎馬,還是刻意挑事。

  季嵐已經駕車很快了,他也搞不懂那個東方既白是怎麼回事?每當青芥和黃槐一說話,後面就會蹭蹭蹭地趕過來。

  季嵐看了一眼左邊擠在一匹馬上的晨烏和遲景,心道:得罪了。

  隨後,猛地朝右一拉韁繩,把原本靠左的晨烏和遲景擠的更是邁不開馬蹄。突然受驚的馬一擡頭,把上面兩人給抖了下去。

  趁著空檔,快馬加鞭,把東方既白甩開。

  季嵐滿意地聽著後面人仰馬翻的痛罵聲,呼吸緊張地看向青芥。既有一點擔心青芥誤以為他討巧頑劣,又暗戳戳地希望這是青芥想要的結果。

  青芥探出身子往後看:「幹得漂亮!」

  因為受到鼓舞的季嵐還沒剛揚起眉毛,就皺著眉頭把青芥娃娃拉到身邊,然後推進車廂。

  季嵐:「別看了,風大,危險。」

  青芥也不惱他撈著自己,非常順從地進去和黃槐聊天去了。

  紫珠托腮無聊看著沿途風景,忽然,她意識到不對勁,這不是她離家出走時候路過的地方嗎?照著這個方向,左拐右拐下去,再前行個八百里地,蓮荷山莊。

  她怎麼又回來了!

  紫珠掀開車簾勒令季嵐,放她下車。

  見周圍一圈人都不理睬自己,紫珠才反應過來,他們是故意的。

  紫珠楚楚可憐眼含熱淚看著青芥:「我不能回去,會死人的。」

  青芥正在用黃槐給他買的線團,編織各種巧妙的線結,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放心,荷茹姐不是古板的人,就算你離家出走,她也不會罰你的。她怎麼會罰自己的孩子呢?」

  也不知道在心急什麼的紫珠突然暴動,剛想對季嵐下黑手,就被黃槐的銅錢串給死死綁住。

  紫珠氣的吐血:「你們三個大男人居然欺負我一個小姑娘!」

  黃槐:「你要是不出後手,會平安無事地直接躺到目的地。現在,你就只能綁著去了。」

  青芥扯了扯銅錢串:「別掙扎了,越掙扎可是越緊的哦。勒出印子可就不好看了。」說著,還從口袋裡夾出來一顆糖餵到紫珠口中。

  打個巴掌給個糖,這誰教你的!紫珠泄氣般倒在一邊。

  黃槐生前聽荷茹說過她的來歷,遵循著印象中的路線,七拐八繞地,終於迷路了。

  ***

  明明已經接近小暑,天際依舊是陰雲蔽日。

  青芥仗著自己套在布偶娃娃身體裡,無懼陰天白光,赤腳走在溪流的大石塊上。身後跟著牽馬的季嵐。

  紫珠被銅錢紅線綁著,不情不願地跟著往前走。

  黃槐對著地圖,上下翻轉了無數遍也沒找到蓮荷山莊的地理位置。難不成蓮荷山莊是假的?

  可不該啊?荷茹沒必要騙他們呢。

  他們找了一片涼亭歇息,身邊是潺潺流水,耳邊是夏蟬群鳴。

  「這裡不是瀑布就是溪川的,哪裡像是有山莊的樣子?」青芥扶著紫珠的肩膀,避免人滑下去。

  黃槐直接扔了地圖:「一定是買到盜版了。明天再找附近的店家買一份。早就說便宜沒好貨了,你們還不信!」

  在黃槐眼裡,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如果有,那一定是這個東西有問題。

  青芥,季嵐,紫珠一臉黑線,腿抖著把話給憋了回去。

  涼亭四面招風,季嵐昏睡中往青芥的膝蓋上倒過去。

  黃槐也耗盡了精力,三分神識陷入修整。青芥支頭沉思,想著蓮荷山莊的入口,漸漸地意識也恍惚起來。

  沙沙聲過耳,似乎有什麼掙脫了束縛。

  一隻水鬼從涼亭地下爬上來,伸出白色修長的指甲朝掙扎的紫珠刺去。

  青芥突然聽見一聲撲通的跳水聲,猛地一睜開雙眼。他看著地上斷開的銅錢紅繩,又看了看遠處的湖面。

  一眼望去,四周被水鬼緊緊包圍,無數雙緊密的綠色眼睛灰色泡腫的鬼魂盯著他們,既不上來,也不攻擊。

  青芥把睡倒在膝蓋上的季嵐平躺放在座椅上,再給趴在石桌上的黃槐披上擋風的外袍。然後給涼亭加蓋了一層鬼火防禦圈,那些水鬼猛地一撤退,紛紛潛入水中。於是安心地去尋紫珠的蹤跡。

  此處空氣潮濕,水鬼懼怕岸上的青芥,只要青芥問路,他們就埋頭,用屁股指出方向。如此,那些瑩綠的眼睛終於一個個翻到了水面下。

  青芥還沒剛往前再飄,一個紫色身影跌跌撞撞向他奔來。

  紫珠碰的一下撞上綿軟的布偶娃娃,強烈的不安感籠罩著她,顫顫巍巍地擡頭看見了青芥。她壓下喉嚨中的恐懼窒息,催促道:「快…跑!她來了。」

  青芥還沒反應過來誰來了,一輛三匹馬拉的房車漸漸靠近。

  僅僅只是聽見馬車的車轍聲,紫珠就顫抖的站立不住,下意識就像蜷縮身體,想要埋進土裡。

  青芥一揮衣袍,把紫珠攏進鬼氣中,下一瞬間,紫珠又回到了涼亭。

  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寒顫,跪在地上,恐懼的感覺強壓不下。

  青芥身邊的水鬼已經不見蹤影,紫珠也被他好好安送回去。他仔細去看那馬車的構造,四角繫著風鈴,馬車後還拉著幾框瓜果蔬菜。車簾後隱隱傳來女子的芬芳香氣。

  青芥拜之以禮:「閣下,何必為難一個小姑娘。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原諒則個。」

  車廂里的人不語,馬車側邊馬夫開口替答:「我家夫人說,沒有為難。那位小姑娘一見到馬車扭頭就跑,何來原諒。除非她自己心裡有鬼。再則,我家夫人還說,此次賑災布施,只是恰巧路過此地。若不嫌棄,還請享用百姓贈予的蔬果。」

  水靈靈的蘋果、西瓜和葡萄高高滿滿地壘成小山,仿佛在朝青芥招手。

  青芥擺擺手拒絕:「你家夫人為何不開口說話,這難不成有何難言之隱。」

  車夫擡頭陰笑著邊說邊消失,聲音逐漸變成尖戾的女聲:「那自然是怕你認出我啊!哈哈哈哈。」

  陰風吹開半卷車簾,青芥飛身一把掀掉,露出馬車內女人的全貌。

  她一襲青衣,頭戴珠冠,寶石華麗點綴發間,與這野外流水的背景格格不入。只可惜,她帶著一張薄如水晶做的面具,令青芥看不清面容。

  青芥立在車頂,一腳踏碎頂棚:「你究竟是誰?」

  紫珠搖醒黃槐和季嵐,讓他們儘快去救人。三人匆匆趕往前方。

  馬車碎裂開來,裡面坐著的青衣女子卻消失不見。青芥警惕地感受四周殺氣流動。

  空中飄來黃白色的紙錢,無數紙錢在半空中化作錢鏢朝青芥殺去。青芥疑惑看著熟悉的法器,單腳離地,傾身後退。那零落的紙錢下居然是黃槐。身後,一打黃符爆出紫色的靈力圍著青芥形成一個球形的牢籠,將其困在原地。細看黃符的源頭居然是紫珠。桃花木劍裹著凌冽暴風被一道藍色身影祭出,穿心而過。青芥難以置信看著季嵐。

  銅錢,符紙,桃木劍,這是…

  「是你,通天苑那晚,居然是你。你居然還敢出現?」

  青芥的鬼眼變成赤紅,一道長柄彎鉤的鬼鐮從手下烈焰中慢慢浮現。他揮動鐮刀,帶起強勁的風刃,直接將眼前三人的虛影一斬而盡,鬼鐮第一,斬草除根。怨氣從地底生根發芽,覆蓋住了青芥全身。

  天際無端閃現滾滾驚雷,東方既白身後跟著晨烏和遲景對這種奇異怪像下定猜測,這是怨氣極重的厲鬼現世的徵兆。

  「現在的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麼去面對秦莽呢?我這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

  「萬千枷鎖已去,厲鬼重現人間。因我而打破的平衡,終究也會因我而重置。」

  那女聲漸漸遠去,只留下一個怨念纏身的厲鬼。

  東方既白三人和黃槐三人同時趕來就看到這麼一個邪魅至極的場景。

  青芥手握修長重型鬼鐮,渾身蒸騰著濃厚的黑氣。好不容易染黑的頭髮又變回了綠色,被風吹的四散。在這種人人都已知危險變數的情況下,季嵐無知地和往常一樣喊了一聲:「青芥。」瞬間觸發厲鬼的行動。

  東方既白察覺到殺意,當即祭出流光劍,對上鬼鐮。兵器碰撞發出明黃火花,盪開雄渾的衝擊波。黃槐閃身躲到大石頭後面,紫珠連連後退,飛出一張符紙慘遭燃成飛灰。季嵐愣在原地,剛想再喊一聲青芥,就被晨烏遲景兩個人捂住嘴往後拖到掩蔽處。

  「不想活了嗎?沒看到他都成厲鬼了,還不趕緊逃。」

  東方既白看到青芥娃娃心口空了一塊,便知肯定是有其他人在故意催化青芥怨氣。但現下,單憑他一個人也不好說能不能壓制住對方。

  怨氣還在滋生,草木瘋長出畸形的枝葉和藤蔓。東方既白竟然在這怨氣里罕見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墮仙的氣息。還沒等他仔細分辨墮仙在哪,那鬼鐮勾著他的腰,瞬間拉近距離,即將面臨腰斬。

  他反手以流光劍撐住刀鋒,漸漸落於下乘。

  青芥不屑地藐視東方既白,一點點收力,逼得流光劍發出尖銳的呲啦聲。

  不自量力的遲景盲射出一支箭,正好卡在青芥的手臂上。東方既白趁機跳出鬼鐮的攻擊範圍。

  季嵐原本被晨烏攔在身側,不知被誰推了一把,直直往戰局中心去撞。桃花木劍感知到濃厚的殺意,飛入季嵐手中,護其平安。

  黃槐甩出銅錢紅線綁住青芥四肢,防止他再使出鬼鐮。

  青芥左右掙扎,直接一袖鬼火燒斷了綁縛。

  黃槐被繩斷的衝力掀飛到一旁,他無端地想起通天苑那晚,他也是這樣被掀飛撞到柱子上的。

  青芥手中轉著長約九尺的鐮刀,朝季嵐走去。微風漸起,絲毫沒有拖慢青芥的腳步。

  季嵐眼角滑過一滴淚,手裡捧著一顆種子:「對不起,我還是很沒有用,你給我的屍骨草芥,我種了很久就是不發芽。」

  「你能不能醒過來,教教我。」

  淚滴打在種子上,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芒。東方既白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顆種子,仿佛不敢相信。「這是…青芥的原身。」

  他沖季嵐大喊:「小子,捏碎種子,快,那是他的原身。」

  青芥揮舞著鬼鐮,從季嵐頭頂狠狠劈下。霎時間,颶風驟起,風沙走石,唯獨颶風中間的青芥和季嵐立在那裡,不受影響。

  颶風之外,紫珠、黃槐根本看不清裡面發生了什麼,所以人都嚴陣以待,警惕著那個青色的鬼影。

  一滴淚落在種子上,竟然在最後關頭,種子裂開,長出了兩瓣青翠的嫩芽。季嵐雙手施法,借風沙遮擋,將青芥的種子縫合到心臟。

  鬼鐮迅速被種子裡的仙氣淨化吸收的無影無蹤,青芥迷茫著目光倒了下去。

  季嵐接住布偶娃娃的身體,把他抱在懷裡,滿心滿眼都是青芥。

  ***

  草扎的臉痒痒的,觸感卻異常真實。

  青芥迷茫著眼,躺倒在草地上。伸出右手遠遠地摸摸烏雲的外形,還是沒有見到太陽。

  季嵐不知不覺地轉了個身,將青芥娃娃朝懷裡緊緊地抱了抱。

  青芥渾身僵硬著猛然坐起來,推開季嵐,他怎麼睡著了。

  他不是出來找紫珠了嗎?

  季嵐猛地被一推開,疑惑問怎麼了?然後主動交代,黃槐綁著紫珠去找蓮荷山莊了,讓我們在這裡等他。

  青芥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但也說不出來。只好站起身來,伸伸懶腰。眼神一撇,居然在某個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看見一個紅蘋果。

  季嵐看到青芥眼神變化,呼吸一窒,手指緊張地扯著腰間的藍色錦帶:「怎麼了?」

  青芥擺擺手,眼神在季嵐腰帶上一晃而過:「只是剛好想吃蘋果,就看到地上掉了一個。真的是想什麼來什麼。」然後青芥撿起那個蘋果默不作聲去湖水裡沖洗。他感受著布偶娃娃身體裡的力量,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原本送給季嵐的種子又回到了自己身體裡?

  季嵐蹙眉,看著布偶娃娃背後縫合的傷口,越發覺得古怪:「究竟是誰逼得青芥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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