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

  紫珠

  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桃墟村。此時，天色既明。

  季嵐家門外的空地上圍了一圈人，一個紫色的身影在滿是落花的樹下施法。青芥擡起草葉，圍觀的中心瞅了一眼。竟然是個小姑娘。

  她兩指夾著一張黃符，默念咒語後，黃符發出紫色的光芒。眾人擡頭一看，原本枯死的桃木居然綻放出朵朵桃紅。

  擠在後面的季嵐瞥了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往家門口退。自從昨晚看見一隻鬼放火後，他對這些奇門遁甲已經見怪不怪了。還沒剛踏入家門，就被鄰居家的絡腮鬍子拽住衣領。

  「這是又去哪挖野草了，一身泥土子味。趕緊來看大仙施法啊，咱村的桃樹全都活了。」

  季嵐繞身躲開：「你們看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嘿，沒眼見的臭小子，能看見大仙的機會可不多。」

  季嵐擺手關門，心想能撞見厲鬼的機會也沒多少啊。再說了，那桃樹下施法的女孩，看起來比他還小。他嘆了口氣，找來一個小瓷盆把青芥種進去。

  嫩葉上散出青色的細細煙霧，聚煙成形，青芥出現在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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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年紀就能施展這麼大範圍的幻術，前途不可限量啊。小四，你當真不想去看看？」

  季嵐聽到熟悉的一聲呼喊，微微一愣。然後顧自把翻倒的椅子扶正，再把打開的櫃門合上。青芥剛一進門就發現這草屋一看就是遭了賊了的景象。看著季嵐熟門熟路地整理房子，八成是早就被村里人欺負慣了。

  想起昨晚上被野鬼撕咬的村民，九成也是尾隨季嵐身後，想要欺凌他的同夥。看來季嵐這些年過的很是艱辛。

  青芥在房間裡飄來飄去，目光突然被床頭的幾本書吸引。季嵐匆忙地趕過去拿枕頭蓋住，目光迴避，希望青芥能知羞而退。

  「哎，我生前看的可比你這刺激多了，讓我瞅瞅現在都流行……」

  季嵐一聽就知道青芥誤會了，當即拿出枕頭下的《鬼道再生錄》摔在青芥身上，匆匆跑開去整理其他房間。

  青芥看了眼書名，現在都開始流行喚鬼了嗎，這口味也太……不過，這重生的騙術也就只能騙騙季嵐這樣這樣的小孩。

  為了防止季嵐誤入歧途，青芥兩指一撮鬼火，當即把這些禁書燒了個乾淨。

  季嵐在一旁擦擦桌子，擺擺盆栽，脖頸上的紅色平安結被他晃來晃去。青芥手裡盤著自己的種子，發呆地看著眼前的平安結紅影。

  在雲上宮的時候，默默無聞的季嵐淪為眾仙欺凌的對象。青芥看著他滿身傷痕地跟在自己身後，將某日從蒼曉上仙那裡學了個平安結送給了季嵐。絲絲紅線蘊含了蒼曉的血脈靈力，任何攻擊近身十步都會被化做綿軟的西風。再加上青芥當時往平安結里還編進了殷殷福願，兩大上仙合力做的護身法器戴在季嵐身上，沒想到卻還是讓他在人間受了些罪。

  季嵐手腕處的傷痕醒目且猙獰。

  「咚咚咚」三聲敲門聲打斷了青芥的回憶空想。

  剛剛還在門外施法的大仙毫不見外擅自推開了季嵐的家門。她紫裙雙辮，耳綴紫珠，腰間束著一圈黃符做的腰帶。稚嫩的面孔，眼睛靈動狡黠，聲音帶著嬌嗔爽朗。

  「我適才已經幫你們村子裡的桃樹全都催活了，還剩你家後院裡的一棵桃樹。」她居功自驕，勝氣過人地站在門口。

  青芥看著窗外粉色的桃花，真真假假的虛像，夢幻似泡影，一戳就破。這要是算救活桃樹，那昨晚半吊子季嵐誤打誤撞用平安結里的種子把自己喚醒就可以說是當世大儒了。

  「看你這家徒四壁不像是能付得起診金的樣子，我就好心幫你一次，還有旁邊這個青色厲鬼。給我現身！」女孩出其不意，手指快速甩出一張黃符，直奔青芥而來。

  青芥飄在原地，心生疑惑，怎麼突然沖我來了。

  符咒還沒剛要發揮作用，就自動燃成了灰燼。

  紫珠驚訝地看著青芥：「怎麼會這樣，我的符怎麼不管用了？」

  隨後，無數黃符從紫珠腰間飛出，全部撲向青芥。然而，卻無一例外地燃成灰燼。就如同季嵐昨晚看見的魂飛魄散的野鬼被燒成灰一樣。

  人常說驕兵必敗，沒摸清對方鬼的實力就冒然出手，一是沒有禮貌，二是太過驕傲。

  可惜紫珠修的是幻術，並非武力戰鬥型修煉，頂多能幻化個假象，比如人心中美好幻想盛開的桃花。她像往常一樣認為黃符是專門克制厲鬼的武器，沒想到這麼多張黃符居然沒有一張能滅掉眼前這個青鬼。他究竟是何來歷？

  季嵐抱著剛種好的草芥，暫躲在青芥身後，歪著頭，觀察著眼前的紫衣小姑娘。

  危機關頭，她防止被厲鬼反撲，想起一張靈符，從未見過也從未用過，從小貼身帶到大。鑑於自己學藝不精，先用了再說。

  一張疊成三角的符紙在紫珠指尖燃成青色的鬼火，竟然慢慢被對面那個鬼給吸收了進去。符紙燃燒的香氣中混著熟悉的氣味，青芥難得意外地嗅到了一絲故人的氣息。

  那還是他在留園的時候，為了給荷茹姐未出世的孩子討一個彩頭，特地趕到菩提寺求了一個平安符，然後將自己的靈力灌輸其中，保佑荷茹姐的孩子能一世平安。差不多跟在雲上宮的時候送給季嵐的平安結是一個道理，只是凡間寺祈願的香火抵不過洶湧的仙使的福願靈力。

  這符怎麼會在她手裡？難不成她竟然是荷茹姐的孩子嗎？

  紫珠見狀不敵，下意識就想逃跑，被門前的季嵐攔在原地。「你跟那隻鬼是一夥的？」她詫異地一轉身，從季嵐手臂下溜出去，手指將將碰到門扉，一陣鬼氣哐當一聲把門鎖死。紫珠一頭撞到了門上。

  青芥：「慌什麼，你主動要殺我，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就想跑路了。」

  紫珠憋的臉色通紅，確實是她以鬼取人，覺得是鬼就該滅掉。察覺到這青鬼對自己毫無殺意後，紫珠自暴自棄地一擡腿，靠坐在地上。

  青芥下意識就把她的腿給踢下去：「女孩子家家的，一點規矩都沒有。現在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放心，不會要你的命。只是單純好奇聊聊天。」

  紫珠迫於形勢，一撇嘴：「說吧，本姑娘還忙著呢。」

  「剛剛最後那張符是誰給你的？」

  「我娘。」

  「你為何會來桃墟村？」

  「離家出走，闖蕩江湖，剛好不小心進來了。」紫珠說的理直氣壯，好像離家出走是多麼偉大的壯舉似的。

  「你會幻術。」不是反問，而是肯定。

  青芥看著窗外粉色的桃花，從淺粉到粉白，空有其形，毫無生機，美好的像一場夢，可悲的是桃墟村的村民，沉溺在這場幻象中，不願醒來。

  紫珠站起來，脫力一般靠在門板：「是啊，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還是第一次用這麼大範圍的幻術。比起在毫無希望中飢腸轆轆等待豐收，還不如直接給他們造一個真假難辨的期待美夢。」

  她還沉浸在沾沾自喜之中，認為是自己給了全村人一場救贖。

  青芥反問：「那夢醒以後呢？」

  「這裡的人醒來還是發現顆粒無收，依舊會餓死在黃土裡。」

  紫珠賭氣辯駁：「那也是他們活該，那個絡腮鬍子還有圍觀的村民一大半都是南朝通緝的土匪。」

  青芥：「果然，你和你娘很像，一樣的嫉惡如仇。」

  紫珠騰地一蹦：「你認識我娘？」

  青芥回憶紫珠當時燃燒的平安符，要是荷茹姐的孩子活下來，差不多就是紫珠這個年紀了。「蓮荷山莊最年輕的長老，南朝摘星樓的女國師，卜算天時，祭祀祈雨，你剛剛燒著的黃符就是荷茹姐留給你的保命符吧？」

  紫珠一聲不吭，似乎是在尋找青芥嘴裡的荷茹，和她記憶中的生母有什麼聯繫？

  紫珠：「不要把那個女人和我扯到一起，我已經離家出走了。」

  青芥雖然不知道荷茹和紫珠之間發生了什麼，但畢竟是故人之女，還是得安安穩穩地送回去，紫珠一個小姑娘在外，他這個做小叔怎麼都不能放心。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