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派

2024-09-14 22:58:17 作者: 擊雲腰

  鬼谷派

  第五十一章

  鄭泠從藏經閣跑了出去,外面下著雨,一片漆黑,她看不太清楚,在雨中摔倒,又爬起來,摔倒,又爬起來……

  慧真不知道被他們帶去了哪裡,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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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自己剛剛從魏縉手中跑了出來,她又覺得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大雨打在她的身上,臉上,她笑著笑著,忽然淚流滿面。

  好難哦。

  只是今夜之後,魏縉就不會再懷疑她了吧。

  她現在是一名叫『清規』的女尼,而且剛剛,他應該看見了,她的鎖骨中央,並沒有那顆硃砂痣。

  那是鄭泠才有的胎記。

  鄭泠在雨中淋了一會兒,神思越發清明,她憑藉著對護國寺的了解,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到了文殊殿。

  她躲在香案之下,蜷縮著身軀,聽著外面的雨聲,等待這一夜過去。

  *

  翌日清晨,灑掃的小和尚,不慎撞到香案上的簽筒,一支簽子咕嚕墜地,掉進了香案桌布之內。

  小和尚趴在地上,掀起桌布撿簽子,就看見抱膝睡著的一個女尼。

  他嚇了一跳,不知她臉上怎麼奇奇怪怪的,好像被水泡了很久,臉都有些像泡發的饅頭的模樣。

  再看第二眼,他才看出來她是清規。遂連忙搖醒了那不知何故,睡在香案之下的人:「醒醒,你不是在藏經閣供奉的嗎?怎麼跑到這裡來睡了?仔細教監寺師叔看見,不然定要記你大過。」

  鄭泠迷迷糊糊睜開眼,第一反應以為自己又被逮住,立即連滾帶爬從裡面出來,撒腿就跑。

  小和尚不明所以,撿起那枚簽子,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只見上面寫著:「柳暗花明又一村」。

  「喲,還是個好兆頭,」他摸了摸腦袋,看著那尊慈悲的文殊菩薩像,喃喃自語:「不過,菩薩啊,請告訴弟子,這算是我的簽,還是清規的簽?」

  他想了想,應該是清規的吧,畢竟這支簽剛剛是掉在她的腳邊。

  小和尚看了看左右,見沒人,便將簽子放回簽筒,再捧著簽筒跪在佛像前,虔誠許願求籤。

  *

  鄭泠邊摸著自己的臉,一路躲躲藏藏。

  臉上的東西,經過昨夜的淋雨,又癢又火辣辣的,已經有些膨脹的發爛,就要脫落了。以及被衣襟裹住的肩頸,上面這層東西,又悶又熱,粘膩的很。

  她得儘快回到藏經閣找到慧真,卸掉這些破損的,再重修易容一次。

  但是她又害怕,怕魏縉還在那裡守株待兔,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重回虎口了。

  可是她必須去看一看。

  她如同做賊一樣,從山間小道,提心弔膽地往藏經閣去,遇到人也不敢對視不敢打招呼。

  待終於到了藏經閣前,她躲在大香樟樹後觀望了一陣子,整個藏經閣靜悄悄的,確定沒見到什麼護衛之類的,她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進去後沒看見什麼人,她微微鬆了口氣,直奔禪房。

  如她所願,慧真安然無恙地在這裡打坐。

  到聽到開門的聲音,慧真也睜開了眼,見到是她,有些驚喜:「我擔心了你一夜,怎麼樣,有沒有被發現?」

  鄭泠關上門,癱軟地靠在門上搖頭:「應該沒有,若是被發現了,我現在哪裡還能出現在這裡。」

  慧真上前扶住她:「也是,今晨一大早,魏縉就離開了。我還以為,你被他一同帶走了。」

  「沒有,昨夜他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於是我跑了,躲了起來,」她歉疚道,「師太,對不起。就是可惜了這張『人/皮/面具』,昨夜我淋了雨,好像泡壞了。要勞煩您再為我妙手易容一次了。」

  慧真摸到她濕漉漉的衣裳,找了一身乾淨的僧袍給她,「你先密室去把濕衣換了,我準備一些東西,給你把面具摘了,記住,不可以自己徒手撕。」

  「好。」

  鄭泠挪開那張蒲團,現出一個可掀開的蓋板,她打開蓋板,捧著衣物下了密室。

  她脫下身上的濕衣,又解下纏繞在手臂,腿上,腰腹間的一圈圈布條。

  為了讓體型看起來比『鄭泠』壯一些,夏天炎熱,無法在裡面多穿衣物,來達到視覺效果,她只能在身上到處纏布條「增肥」。

  解下這些之後,她不由看著鏡子裡自己的上半身,只見平齊著胸口的地方,一圈疤痕一樣的細小凸起。

  疤痕之下的肌膚偏白,疤痕之上的肩頸,到整個頭部的膚質偏蠟黃。

  她摸了摸肩部和脖子上的肌膚,感慨這層東西真的很逼真,如同人體的皮膚一樣細膩光滑。

  起初她還以為,這東西真的是『人/皮』,還傻乎乎地問了慧真。

  慧真告訴她不是,只是用秘法製作出來的仿真膚感皮具。

  也正因如此,才能騙到魏縉。

  想到這裡,她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幸好昨夜魏縉還有一點點人性,不至於太瘋癲……要是他再往下拉一點她的衣襟,就能立刻發現胸口處的這個異樣。

  鄭泠穿上乾淨的衣衫,等著慧真下來。

  這套僧袍也有著極其濃郁的檀香氣息,像是被這座佛寺蓋上了烙印,一穿上,連身上都是與其他僧尼別無二致的,在長期參禪禮佛的薰陶之下,而沾染的佛氣,再無一絲她從前的氣味。

  多虧了慧真思慮周全,給她易容,又不單是更改面容五官,其餘種種細枝末節,也都幫她掩蓋的恰到好處。

  *

  不多時,慧真捧著一托盤的瓶瓶罐罐,和一盆水下來,「你坐著,摘下來時會有些許的刺痛,不用擔心。」

  「嗯,你動手吧。」鄭泠解開衣裳,裹於那圈『疤痕』之下。

  慧真將東西放置在石案上,站在她身前,先用毛巾沾濕溫水給她敷頭,敷臉,敷脖子,敷肩,敷胸口,敷了片刻之後,用特質的藥水,擦在胸前的那圈『疤痕』上。

  坐著無聊,過程頗久,鄭泠忍不住問出了之前就想問的疑問:「師太怎麼會的易容術?」

  十幾年來,從來沒人問過慧真這個,也無人記得她會這個。

  安陽公主去世之後,她出家於此,改名換姓,一身技藝也草草隱藏。

  慧真忽然有些懷念過去,也就告訴了她:「祖傳的。祖上曾是『鬼谷天支奇士』,善易容,擅偽裝。」

  鄭泠有些驚訝:「原來世上真的有鬼谷?我還以為這只是個坊間傳聞。」

  傳聞中,鬼谷派儘是能人異士,曉奇門遁甲,擅兵法韜略,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干坤。

  她在不少話本中,就看到過這樣神奇的存在。

  如今聽聞眼前之人,祖上就出自鬼谷,鄭泠心中說不出的激動。

  「有,鬼谷一派至今一千多年了,有史可循的,一共七位鬼谷子。其中一位,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皇——第一個大一統帝國-趙朝的孝文皇帝-趙柔嘉。」慧真難得笑了笑:「也許你不知,我並非出自宮廷的女官,而是出身三教九流;當年為何能成為你娘身邊的人,靠得就這門世無其二的易容之術。」

  她一邊給鄭泠卸下這層『皮』,一邊告訴她:「安陽公主心藏韜略,府上門客三千,當年她一直堅信世上有『鬼谷一派』,便在天下廣發英雄帖,招賢納士。像我這樣的帶奇擠入門的,還有八人。」

  這還是鄭泠第一次聽慧真說起自己的母親,說得還是她此前沒有聽過的新鮮事。

  她由衷地敬佩自己的母親。

  「另外八人呢?」

  「安陽公主故去之後,三人入朝為官,兩人告老還鄉,兩人下落不明。」

  「還有一個人如何了?」

  慧真頓了頓,淡淡開口:「立場不同,他早就當了叛徒。」

  其餘幾人,鄭泠倒是興趣不大,她畢竟也沒見過,只是她還有一點不明白,「那你,有這樣一身好本領,為何會選擇在此地落髮出家?」

  說話的空隙,慧真已經揭開了那層覆蓋在鄭泠胸口處的『皮』,她隱晦一笑:「冥冥之中的天意。好了,接下來,要全部撕開了,會有一點點撕扯的痛,但不會傷及你本體的皮膚。」

  鄭泠還想說些什麼,但感胸前、肩頸一痛。

  她聽得慧真道:「閉眼。」

  鄭泠依言閉眼,她沒看到,在鏡中,她如同畫皮一樣,慧真將整張巨大的『皮』具,一路向上撕開,露出少女本來的肌膚。

  瑩白的膚質,精緻的鎖骨,紅潤的硃砂痣,細長如玉的脖頸,和屬於她的五官面貌,以及一頭藏在那連套皮具之下的長髮。

  痛感過後,鄭泠只覺得上半身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舒坦極了。

  她睜開眼,看見自己的樣貌完好無損地展現出來,接著是慧真用清水為她淨臉淨身,完畢之後,給她拉好衣裳,系好衣帶。

  鄭泠頗為疑惑:「不是要重新套上去易容嗎?」

  慧真朝她柔和一笑:「不用了,密道口在今晨挖開了,你即刻就走。」

  說罷,她俯身探手於石案下,打開了一個細小的機括,只見密室中的一堵牆,朝著一邊挪開,現出一個隱秘的入口。

  她牽著鄭泠到入口,從石案上拿了一根蠟燭,在袖中遞出一個火摺子交給她:「你要自己一個人走,一直走到那個出入口,會有人在那裡接應你。」

  鄭泠驚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慧真搖頭:「魏縉已經盯上我了,我若離開,不就是告訴他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密室,再發現這個密道,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只要我還在這裡,他沒有證據,就不能再胡來搜查,才能為你贏得離開的時間。」

  鄭泠擔憂地望著她:「那我走了,『清規』失蹤,要怎麼解釋?」

  慧真將她推進密道,開口:「清規留絕筆書信一封,言其於昨夜受審之中受辱,而想不開跳崖自盡。」

  「師太,你留在這裡會不會……」

  「不會。你快點走,莫要擔心,我自有脫身之法。」

  鄭泠依依不捨地望著她,慧真朝她笑了笑,揮揮手,啟動機關,合上了這堵牆壁,隔絕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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