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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鈴霖(捉蟲)

2024-09-14 22:58:13 作者: 擊雲腰

  雨鈴霖(捉蟲)

  第四十八章:

  六月下旬,閒賦在家的魏縉,終於被詔回朝堂。

  一天到晚,幾乎宿在中書省,見不到他的人影。

  他無暇再陪著鄭泠,亦無暇接送她去護國寺,於是這一樁差事,就落在了落英身上。

  鄭泠隱隱有一股山雨欲來的感覺,但這並不妨礙她依舊常常去護國寺。

  她的日子一切如常,或在家進出他的書房看書,或去護國寺上香禮佛,祭祀亡母,與慧真師太參禪,在黃昏閉門鼓響起之前,下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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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炎熱,酷暑難耐,用過晚餐之後,鄭泠便在露天小院中納涼。

  院中光線幽暗,四處的石燈周圍,吸引了不少蚊蟲。草叢之蛙鳴聲不絕於耳,那隻青狼犬也跟在旁邊,時而趴在地上,時而撲向草叢中,玩得不亦樂乎。

  她躺在搖椅上,仰望廣闊天際中明亮的北斗,漸漸放空了思緒。

  近段時日,魏縉忙得不著家,偶爾回來,也是沐浴淨身,換身乾淨的衣袍,之後又匆匆趕赴中書省。

  傍晚她剛從護國寺回來,就碰到了難得回來一趟的魏縉。

  他也有些日子沒有與她碰面,見到她後,趁著洗浴的空隙,與她纏綿溫存了片刻。

  她被他扯入浴桶中,渾身濕/透,喘息連連。

  事後,他過意不去,給她擦乾了身子,披上他的中衣,趕在她生氣前,又哄又道歉地說了幾句話:「久不與你親近,一時情難自禁,泠娘莫要生氣,等我忙完這陣子,就能多陪陪你。」

  她佯裝幽怨,圈在他肩上的手不鬆開,趴在他肩頭,在他耳畔輕嘆一聲:「我知道你貴人多事忙,我又不曾怪你。只是你都在忙些什麼呢?告訴我,我也想替你分憂。」

  他含糊道:「若是近來不下雨,也許就快揭曉戰局了。」

  「下雨會如何?」

  「下雨……於我們不利。好了,不說這個,在家,我們只談情,不說政事。」

  他不說,她也就沒有再問,順著他的意思撒了撒嬌:「行吧,剛剛你說得等你忙完這陣子,是說今晚也不能在家歇息了嗎?你許久不在家住,我有點想你。」

  這樣軟綿綿的情話,吹進他的耳朵,教魏縉心中莫名生出一縷愧疚。

  他抱緊了鄭泠,在她潔白如玉的頸邊狠狠吸了一口氣,旋即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又印下一吻,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嗯,等會趕在宵禁前,要去中書省,你自個兒在家早點睡。」

  *

  魏縉雖不說在忙些什麼,鄭泠也大致能猜到是為了什麼。

  再加上,前兩天,她在護國寺遇到了夏昭。

  曾放話不會讓她好過的夏昭,面容是肉眼可見的有些憔悴,徑直奔入大雄寶殿,虔誠地跪在佛祖像前,為前線的雍王,祈求平安。

  顯而易見,想來是戰事吃緊,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根據夏昭的反應,足以推測,李岱這邊,情況不太妙。

  偏偏這時候,魏縉又被召回朝堂,種種跡象,都表明了關內並不好攻克,甚至讓他們如臨大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至於原因,也許是她偷竊的,魏縉寫在輿圖上的內容,交給慧真師太之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那日藏經閣會晤,兩人互相試探之後,慧真師太對她說:「太后還在世間。」

  鄭泠又驚又喜,外界都說鄭太后已經被反賊所殺,驟然聽到她還活著,眼眶都在泛紅:「我姑姑在哪裡?」

  「在關內。」

  慧真認真地問她:「你想見她嗎?」

  「想!」

  「為什麼想?」

  鄭泠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猶豫地鏗鏘道:「姑姑是大豫的太后,是國母,只要她還在,破碎的帝國才有凝聚力和希望;想見她,是因為她,代表著大豫李氏還未斷絕,因為我仍是大豫的子民。」

  慧真含笑:「好,有你這句話,也不枉太后一翻苦心。」

  慧真告訴她,在昔日長安破城之時,鄭太后已攜帶傳國玉璽,從護國寺的密道之中離開長安。

  鄭泠靜靜聽著,難怪上次見到魏縉袖中的那道聖旨上,蓋著的玉璽印,與她曾經見過的傳國玉璽,有很大的出入。

  原來姑姑早就帶著真正的傳國玉璽,逃出了長安。

  所以李叡手上的這枚,只能是後來仿造的假的。

  *

  慧真繼續告訴鄭泠,她作為前朝公主的心腹,雖身在方外,卻始終一心向著大豫。她沒有隨著太后一起離開,依舊留在此地,就是為了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找到鄭泠,再幫她也逃離長安,去到太后身邊。

  她道:「貧尼為了和您今日的見面,先後安排了兩次刺殺。 」

  鄭泠仔細想這句話當中的含義,腦中靈光一閃,恍然大悟:「一次是慶功宴當晚,刺殺魏縉,一次是端陽那日,興慶宮刺殺李叡?」

  慧真輕輕頷首道:「長安破城之後,我沒能第一時間找到您,後來輾轉打探,才知道您進了教坊司,那夜刺殺魏縉,是想將您從他手中救出,但是我們失敗了……此後京中戒備森嚴,到處搜查前朝勢力,為了保留所剩不多的人手足以在之後解救您,我們只能暫先按兵不動。」

  她緩緩道:「這之後,趁著反賊的守衛放鬆,我安排了兩人混入龍舟隊中,才有了端陽那日興慶宮的刺殺。」

  隨著她的話,鄭泠驀然想到了那日,混亂之中,自己被人推出來一事,「所以當時我被人推出來,誤打誤撞破壞了刺客的行動,也是你的安排?」

  「是。那次刺殺,本就沒有抱著能成功擊殺李叡的打算,而是助您成為『救駕功臣』。所幸您與貧尼所想的一樣,因您對公主情深義重,一片孝心,果然您提出了想來護國寺這個要求。」

  那日鄭泠悲喜交加,心中無比震動。

  原來她最親的親人仍然活著,並且一直都不曾放棄過她。

  在她以為自己孤身一人,身處敵營之時;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有很多人甚至為了她,前赴後繼,不計生死,壯烈犧牲。

  真相大白,慧真不再耽誤時間,對著鄭泠說道:「郡主,密道就在藏經閣中,事不宜遲,貧尼這就護送您離開。」

  鄭泠擡手擦掉眼角的淚,搖頭:「現在還不行,魏縉就在外邊,若是此時就走,太過明顯,只怕還沒走出長安城,就會引來追兵。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我想走得利落乾淨,不留下一絲讓人懷疑的痕跡。」

  她繼續道:「師太,您若能與關內道聯絡得到,我有一份東西交給您,請您托人速速送給姑姑。」

  當日她窮盡記憶,將那張輿圖迅速畫了下來,交給慧真。

  *

  鄭泠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魏縉不在,管不著她,對她的行程也沒空干涉;身邊唯一的不確定性因素,只除了時時刻刻跟著她的落英。

  想到這裡,鄭泠還有一點不明所以,她聚精會神看著天幕之上的星月。

  這樣的天象,昭示著明日仍是晴天。

  她想起魏縉說得那句:「下雨……於我們不利。」

  可是魏縉,為何會擔心下雨?

  *

  翌日早起,鄭泠以自己做了一個噩夢為由,又前往護國寺。

  落英自然貼身跟隨。

  在她的記憶之中,這日與往常並無什麼不同,唯一的變數就是,這日天氣變幻莫測。

  她們到了護國寺之後,萬里晴空忽然就開始下雨,雨越下越大,還伴隨著電閃雷鳴。

  藏經閣中,鄭泠聽到淋淋雨聲打在青瓦上的聲音,起身站在窗邊觀雨。

  護國寺在半山,下雨之後,山腰起了一陣似雲似煙的霧氣,環伺住整座寺廟。

  她的視線之中,只剩隱藏萬物的雨幕,淅淅瀝瀝,瀟瀟灑灑,以及藏經閣正前方,那座雄偉的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前後的殿檐上,分別刻寫了「河清海晏」、「風調雨順」兩組詞。

  她盯著『風調雨順』四個字,腦中又想起魏縉說得那句:「下雨……於我們不利。」

  古來倉頡造字,有個詞叫風調雨順。

  夏季的雨水,最受腳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的喜愛,有了雨水的滋潤,風調雨順,糧食才會長得好,是為五穀豐登。

  眼下她暫時想不到這其中的其他含義,但是對他們不利,相反就是對關內道有利吧。

  以及她想到了,今日要如何脫身。

  於是,她轉過身來,對著慧真師太道:「師太,我們今天就走吧。」

  是日,風雨大作,影響出行。

  鄭泠為了避雨,與落英在護國寺中留宿。

  夜中,有驚雷爆響,一道閃電落於寮房,引起異火;火勢滔天,於雨中不滅,燒至足足一個時辰,才停下。

  落英失魂落魄地頹坐在地,望著燒地面目全非的廢墟,心中大駭,她只是去齋堂給夫人煮個宵夜,為何回來,寮房就走了水。

  她哭天喊地叫來僧人撲火救人,可是……可是他們奮力搶救了半宿,夫人還是救不回來了。

  *

  翌日,中書省。

  在報曉鼓一響起後沒多久,魏縉忽然收到一則消息。

  聞此消息,他的臉色大變,隨即立即著人向天子的近侍告假,火急火燎就出了中書省廨署。

  早朝的時候,李叡罕見地沒見到魏縉的身影,便問了一句:「魏卿去哪了?今日怎麼沒來?」

  滿朝文武無人知曉,皆面面相覷。

  適時,近侍碎步上前,小聲稟告:「回稟陛下,中書令今日告假。因護國寺昨夜遭雷擊,起火走水,中書令夫人夜宿護國寺,疑似葬身火海。」

  李叡想起了那個臉孔,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心情,她竟然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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