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夜

2024-09-14 22:57:45 作者: 擊雲腰

  春風夜

  第二十三章:

  「魏縉,你真讓我噁心。」

  他的唇堪堪就要碰到她的臉,聽到這話,如同被潑了一盤冷水,微微澆滅了他的欲/火。

  果然是恨他的。

  魏縉就著這樣的距離,捏住她的下巴,掰過她的臉,近距離看著她的眼睛,嘴角勾出一抹笑:「噁心嗎?沒關係,以後,你會習慣的。」

  這個笑近在眼前,與從前這護國寺時候一樣,是他慣常的斯文溫和,但在此刻的鄭泠看來,卻是無比陰冷,讓她毛骨悚然。

  這一刻 ,她意識到,這人可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隨時都會病死的文弱畫師;而是那個深不可測,足智多謀,輔助李叡瓦解大豫王朝的魏縉。

  鄭泠不可抑制地瑟縮了一下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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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縉從她澄澈如水的眼中,照見了自己的卑劣,但下一瞬,就見到她的眼瞳微微縮了一下,像只驚慌失措的小白兔。

  這個微小的反應,竟讓他有絲滿足。

  人活一世,若不得人愛,能得其懼,也是極好的。

  他的另一隻手,握在她的腰間,將她壓向自己的胸膛,而後,他枕在了她的肩上,唇擦在她的耳畔,與她竊竊私語:「泠娘,你曾說希望我再來長安,如今我不負半年之約來了,你怎麼卻不高興了?」

  鄭泠被他按在懷中,坐在他的腿上,如此的距離,她都能聞見他身上的交雜著酒氣的檀香氣息。

  他開口說話時灼熱的氣息,在她左耳穿梭,令她不由一顫。

  即便剛才打定了主意,要與魏縉虛以委蛇,但聽著他每一句話,都令她十分不適,著實難以維持和氣的周旋設想。

  真的很難很難,比她想像的,要艱難得多。

  她曾經有多賞識傅丹青,如今就有多討厭憎恨他魏縉。

  是他欺瞞了自己,登堂入室,竊國謀權;是他害死了崔家父子,害得鄭家滿門遭難,害得自己跌落泥潭;是他顛覆了自己心底藏著的,對傅丹青那絲隱秘不宣的微妙好感。

  魏縉,真的罪無可赦,換作是在以前,他膽敢如此對她,就是犯上的大罪。

  想到以前,她忽然又清醒的意識到如今。

  如今,他們的地位,她在低處,他則在高處;她是卑賤的亡國奴,他是高高在上的中書令。

  竟完全掉了個個。

  鄭泠心中痛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她的神遊方外,令魏縉不滿,停在她臉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掐了一下:「泠娘,說話。」

  鄭泠努力控制自己要把握好尺度,千萬不要再得罪他,於是緊緊抓住衣袖,柔弱地回復他的言論:「可我希望看見的是傅丹青,而不是你魏縉。」

  魏縉不以為然,即刻擡起頭,他捧著她的臉,迷濛的醉眸直直盯著她,「你……喜歡傅丹青?」

  心中的隱秘被他揭露,鄭泠惱羞成怒:「才不是!你別胡說八道。」

  剛說完,鄭泠就後悔了,這樣急不可耐的反駁,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況且,她不是說好了要控制自己的情緒,與他周旋的嗎?怎麼在他面前,總是一點就炸?

  她不理解,這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見她蹙眉,忽而,魏縉朗聲笑了,額貼在她的額間,低聲道:「我知道了,泠娘。」

  多說無益,鄭泠眼睛一閉,不理不看。

  她安靜下來,男人似乎也沉醉在這樣的安靜之中,享受地抱著她,靠在她肩上閉目假寐。

  鄭泠聽到他規律的呼吸,以為他醉得睡著了,睜開眼,想拿開他的手,從他懷中退出來。

  誰料她一動,圈在她腰間的手臂就愈加收緊了,緊緊將她按在懷中,同時,還有男人的清淺的呼吸拂在她的頸間,發出涼涼的威脅:「再亂動,就在這裡要了你。」

  語出,鄭泠心中一緊,不敢再亂動。

  她的心底一路打鼓,惴惴不安,今夜要如何?

  昨日之前,在教坊司她就知道自己的下場,也早就做好了以身侍人的準備。

  可是這個人,是誰都好,唯獨不能是魏縉。

  她難以想像,自己與他的一切,她更難以做到……

  他可不可以讓自己只做個端茶倒水的婢女?

  *

  今夜慶功宴,眾臣歸家,是以宵禁推遲到夜中。

  坊巷之間,隨處可見重新整合的金吾衛在到處巡視。

  魏縉的馬車外觀與尋常馬車別無二致,行在大街上,不免被幾隊巡邏的金吾衛照例盤查。

  鄭泠在車中頗為緊張,生怕會有人掀開門帘,看見她如此衣衫不整地坐在男人的懷中。

  她豎著耳朵聽外面的響動,幸好都被車夫一一對答,回復了盤問,沒人敢真的掀簾查看。

  合眼假寐的魏縉與她抱得滿懷,兩具身軀嚴絲合縫,自然也感受得到她心臟的跳動。

  他留意到每每外面有人查問之時,她的心跳就會異常的快,挨著他也越緊。

  魏縉覺得有趣,在又一次遇到金吾衛盤查之際,他一口含住她的耳垂,咬下了上面戴著的一串玳瑁耳璫,將她的整個耳垂都含在口中,安慰她:「沒事,他們不敢進來。」

  驀然,耳垂一熱,鄭泠渾身如遭電擊,眼睛都瞪大了。

  今夜魏縉的一言一行,都顛覆了她自以為的對他的認知。

  如此孟浪,大膽,不要臉的人,究竟是怎麼能夠裝成傅丹青那樣一副道貌岸然、謙遜溫和的樣子,才會令她曾與他共事數月,都沒發現他的不對勁?

  她震驚於他的變態,外面忽然響起了短兵相接的聲音。

  似乎有無數的刀光劍雨,打在馬車外壁,似乎連車身都在微微震動。

  其中還夾雜著一片憤然地怒罵:「魏縉狗賊,拿命來——」

  鄭泠受此突然的橫禍驚嚇,不由攀上他的肩,手緊緊抓在他的後領上,一張臉瞬間煞白。

  魏縉依然沒有什麼意外之色,感受到她的害怕,握在她腰間的一隻手,游移向上,停在她的背脊輕輕拍了拍,正色安慰:「不怕,這輛馬車是特質的,外面還有一支暗衛,那群宵小還傷不到你我。」

  「嗯……」

  鄭泠聽了此後,不由失望,她還希望外面的人,不論是誰,都能夠成功殺掉魏縉這個狗賊。

  即使殺不掉他,最好也能夠讓他身受重傷,半死不活。

  方才即興演繹的害怕,只是她的第一次試驗。

  想試著能否從魏縉口中套出一點什麼。

  結果,他十分淡定地告訴了她。

  那回答十分自信,想來這些天,他不止經歷過一次刺殺。

  不過片刻,外面就安靜了下來,有聲音回稟:「啟稟魏相,是一群蟄伏的前朝餘孽作亂,屬下留了一個活口,其餘十九人,全數誅滅。」

  魏縉漠然發話:「別讓他死了,帶回去嚴加審問,明日之內,問出是否還有餘下同黨,若有,一網打盡,全都殺了。」

  「是!」

  鄭泠眼睫顫了顫,心臟抽搐了一下,二十個還忠於大豫的忠義之士,就這樣全軍覆沒,折於魏縉之手。

  思及此,鄭泠不禁落淚。

  眼淚滴在肩上,漸漸浸濕了他的衣衫,魏縉看著她哭,大約知道了她因何而哭。

  他伸出手指,輕柔地為她拭淚,「哭什麼?因為死的是前朝餘孽?」

  她搖頭,剛要解釋,他就將食指壓在她的唇上:「你別說話,聽我說。」

  他的另一隻手在暗扣上一旋,有機括之聲響起,隨即掀開了馬車的窗簾。

  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外面,笑道:「泠娘,記著他們的下場,我不希望日後看到你也如此。」

  冷清的夜裡,空闊的街道,在眾人舉著火把提燈之下,鄭泠見到了那一地血流遍地,支離破碎的屍首。

  隨著馬車的慢慢移動,她看見其中一顆頭顱,痛苦扭曲的面容之上,眼睛都沒合上,正與她四目相對。

  她看清了那張染滿血污的臉,很稚嫩的一張臉,頭顱上的髮髻還未加冠,看樣子,約莫與她差不多的年紀,正是十六七歲的模樣。

  有風拂過,吹得她的髮絲在眼前亂飛,她還聞見了隨之飄來的濃郁至極的血腥之氣。

  那些血腥,前一刻還在活人的身體之中,而現在,散在滿城春風之中。

  一瞬間,鄭泠胃中天翻地覆,湧起一陣胃酸,她忍不住趴在窗外,嘔出了酸水。

  嘔吐中,眼淚也如同失禁,淚流不止。

  魏縉很體貼地輕輕撫拍她的背幫她順氣,等她吐乾淨了,才將她拉了回來,從袖中拿出一張摺疊整齊的潔白絲帕,為她細細擦乾淨嘴角的涎水。

  而後,用衣袖為她輕輕拭淚。

  見她失魂落魄,眼角殷紅,魏縉將她攬入懷中,冰冷的手指輕輕摸著她的頭,輕聲安撫:「剛剛是在同你說笑,我怎麼會捨得那樣對你。」

  他接著說:「泠娘,我喜歡你。」

  聽罷,鄭泠渾身一哆嗦。

  她忽然害怕極了這個男人,這個人,不是她能夠想當然就可以駕馭得了的。

  剛才發生血淋淋的一切,都給了她巨大的衝擊,擊垮著她的心神。

  鄭泠瞬間就如同霜打的花朵,滿臉頹唐,她無力氣再去細想後面該怎麼走。

  不知不覺馬車停在一間不起眼的院落,魏縉抱著懷中了無生氣的人下了車,一路回到屋中。

  他讓人備了熱水,侍女給鄭泠卸了妝洗了澡,換上了一襲正常的中衣。

  鄭泠渾渾噩噩坐在桌邊,忽然屋門一開,洗浴過後的魏縉踏進此間,兩個侍女見狀,十分識趣地退了出去。

  見到他步步逼近,鄭泠幾乎是彈了起來,她驚恐地朝後退。

  見她如此,魏縉並未停下腳步,他緩步向前,嘴角含笑:「夜深了,泠娘,我們該歇息了。」

  鄭泠不斷朝後退,直至背撞在堅硬的牆壁,她哆嗦著聲音:「不,我、我是奴婢,你是主子,按規矩,奴婢不該與主子同屋共眠……」

  他笑著搖頭,一邊解開鑲嵌了寶石的腰帶,步步朝她走去,將人逼到牆角,「想什麼呢?陛下將你賞賜給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我們一起睡,天經地義。」

  他丟開腰帶,褪下外袍,解開中衣,溫柔地抓上她的手臂,吻在淚光閃爍的鄭泠耳畔,沉聲道:

  「泠娘,其實我也是崔氏子弟,如今我也冠絕京華,你嫁給我好不好?」

  鄭泠瑟瑟發抖,靠在冰冷的牆上,驀然想起,當時在護國寺,她告訴他:她得天子賜婚,夫婿是冠絕京華的崔氏子弟。

  她正恍惚,冷不丁就被男人拉入懷中,他的手解開她的衣帶,隨即包裹身軀的薄薄中衣寸寸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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