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

2024-09-14 22:56:54 作者: 曉千城

  chapter58

  年後的日子忽然快了起來,天氣漸暖,雒挽安收拾好行禮準備去找沈世稷。

  只是沈世稷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接電話的是隋子閱。

  隋子閱那邊的信號也不好,應該是跨著大洋彼岸的緣故,他的聲音一直有些沙啞。

  雒挽安問沈世稷的情況,隋子閱只是說還有會議不方便,法國人不過年,這邊的華人倒是很熱鬧,但是工作不能少,沈總還是投身在工作中,年後還有新的項目要做。

  「我竟然不知道你們之前認識,只是工作的事情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雒挽安回答說。

  「久病成醫,沈世稷的身體一向不好,我之前作為他的主治醫生,後來也就熟悉了,不過挽安,你有沒有收到什麼快遞?」

  「快遞,沒有啊?我年前辦了簽證,下來之後就去法國。」

  「你現在還是不要走了,等到快遞到了再說吧。」隋子閱說道。

  「為什麼,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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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可,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你說,但我真的很想見到沈世稷,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和他講,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只是現在,還有過去,以及未來,超越時間那麼久。」

  「我知道,因為曾經有個人也這麼和我講。」隋子閱掛斷電話。

  聖禮拜堂,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牧師祝禱,彩色玻璃窗氤氳出不同的色彩,空氣浮出不屬於人世的虛幻感,周圍的人閉上眼睛,鼻息間有淡淡的蠟燭火油味道。

  光影流轉,淡紫色、藍色、綠色、黃色的玻璃交相輝映,獨創出一片聖經傳說。

  之前的他不信神明,可現在,他希望,在冥冥之中,有力量在相助。

  因為沈世稷只有一口氣了。

  他趕了最早的航班到了法國,穿過實驗室的高樓林立,最後在一棟法國老派建築前面順著青泥苔路面往上走,過了防彈門,才是真正的矛能科技核心。

  他看著躺在儀器里的沈世稷,外面顯示器顯示他微弱的心跳,幾乎和植物人無異,全憑一口氣吊著。

  他的身體已經近乎衰竭,唯一看出活動的區域是大腦和心臟。

  大腦似乎更加活躍,他陷入一個連他自己都不願醒來的夢裡,趙博士解釋說可以理解成深層夢境。

  就像人在做夢,以為自己醒來,其實只是第二層夢境的醒來。

  可如果有多重夢境呢,人在反反覆覆的睡去醒來,就會無法分清現實和夢境,如果陷得過深,就會永遠無法清醒,在現實中的人來看,就是安詳地死去。

  但這個實驗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的不同時空。

  「為什麼,年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隋子閱發覺自己手在抖。

  「人體本能的保護,就像是一根皮筋,勒的緊了,忽然鬆了就會再也回不去了,」趙博士盯著顯示屏,「通俗來說,這個實驗很危險,讓別的時空的他的身體來到這個世界,意識還屬於這個世界。」

  「那現在的他呢?」

  「他的身體終究會死亡,可他的精神會引領著他來自不同時空的身體重生,理論上,只要兩個時空的軌跡相接,在某一個既定的時間點,可以完成這一跨越。」

  「即便成功,那來到這個世界的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趙博士嘆了口氣,他的目光透過玻璃鏡片,到了顯示屏,甚至更加幽遠無法抵達的地方,「那讓這一切交給神明吧,何況,現在看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

  「抱歉,你占了我的機位,可以麻煩你讓一下嗎?」

  隋子閱意識回籠,他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穿著芭比粉短裙的極其漂亮的女孩,華人面孔,正將墨鏡低下來,眨巴著大眼睛盯著他,「你是中國人對吧?能聽懂中國話吧?」

  應該是某個小網紅,隋子閱想,讓開了位置,姑娘乾脆利落擺造型,指揮著旁邊的工作人員,隋子閱拿出手機,心事重重,卻被人拉住。

  「你是私生嗎?一直盯著我看?」

  「什麼?」

  「我說,你是私生嗎?為什麼拍了我的照片?」女生的聲音提高,明艷的臉有些冷,「喜歡一個人大大方方的啊,我可以和你合照。」

  隋子閱此時才反應過來,他扯出一個笑,「抱歉小姐,我不是有意的,可能是不小心按到了。」

  「沒事,可以合照的,你知道我明渱本人可是十分寵粉的,到時候記得在微博上誇我哦。」

  小姑娘穿著的高跟鞋蹦蹦躂躂站到了隋子閱身邊,對著攝影師比了一個耶,身後是聖禮拜堂巨大的琉璃玻璃窗,他們的照片被定格。

  「等一下,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啊?你真不認識我啊……」小姑娘有些失望。

  「明渱,酩泰礦業?」隋子閱喃喃自語,「二輪融資,矛能科技入股的酩泰礦業?」

  「對呀,家族企業,怪不得我覺得你眼熟,沒準招標會的時候見過呢,你叫什麼啊,你和矛能科技有關係?等一下……」小姑娘仰頭看著他的臉,「你,你是隋子閱對吧?我爸爸讓我看過你的照片,沒想到真人挺好看的嘛。」

  明渱拉了助理,從愛馬仕包里拿出手機,「認識一下吧,我叫明渱,現在在做演員,我爸是酩泰礦業老總,我是千金大小姐。」

  隋子閱點了頭,「嗯,隋子閱,矛能科技總經理,我還是個醫生。」

  「你在這做什麼啊?來旅遊?」

  「給我一個朋友祈禱,他生了一場病,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來,也許永遠都醒不來了。」

  「會康復的,一定可以的,我說話很靈的,之前我們家礦業馬上就要倒閉了,可你猜怎麼著,有人莫名其妙當天使投資人了,呃,也就是矛能科技,但是,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壞事會變好事,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我不和你說了,我還有去下一個景點拍照,我的粉絲還在等著我呢。」

  隋子閱點點頭,看著她的倩影逐漸消失。

  身後的光芒黯淡下來,教堂里只有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他忽然覺得很空曠。

  就像是偌大的教堂里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而此時,他接到了趙博士的電話。

  「子閱,沈世稷,沈,世稷,他,沒有了生命體徵。」

  隋子閱握住手機的手抖動不停,他看著遠方那些模糊的彩色光暈,深吸一口氣,「那他會回來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但是,空間檢測儀毫無反應,時空也沒有相連。」

  「什麼,意思?」隋子閱覺得臉龐一陣溫熱,他的聲音都在抖。

  「就是說,他永遠離開了這個時空,屬於我們的這個世界。」

  隋子閱手機落在地上,心臟抽痛不已,他扶著雕花廊柱,看著那屬於神明的光暈慢慢變成黑色的沉寂。

  他蜷縮起來,忽然想起在京華醫院,沈世稷同他講這個世界那些難以解釋的現象。

  他當時說,「每個人都會死,但死只是生存的另一種形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我一定還活著,我可能坐在夏威夷海灘曬太陽,吃冰淇淋,我好像沒有什麼遺憾的了,可仔細想想,好像還有一個。」

  他沒有說是什麼。

  可隋子閱明白。

  因為隔天律師就做了遺囑。

  隋子閱歷經過人生的很多屬於別人的生離死別,在醫院見慣了很多陰陽兩隔,他用手術刀挑斷了奈何橋,看著那些人重新去面對新的世界,可他始終是局外者。

  但到了自己身邊,他發覺自己是那麼的無力。

  在巨大的不可說面前,他們螻蟻一粟,滄海難尋。

  ……

  雒挽安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去法國的計劃暫且耽擱,她僱傭了員工忙再次甜品店的事情。

  甜品師做好了草莓蛋糕,她抱著它往展示台放的時候,心臟忽然覺得抽痛,難以形容的痛苦席捲而來,草莓蛋糕摔在地上,變成一灘白色的奶油。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流著冷汗,旁邊的員工過來撫著她的後背,就快要打120的時候,她緩了過來,「沒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可能是昨天沒有睡好。」

  「蛋糕算我買了,還得麻煩你重新做一個。」

  她盯著摔在地上的蛋糕,越發覺得難受,出來路過藥店買了藿香正氣水。

  北方過完年之後還是寒冷,她裹緊羽絨服,往家走的時候天上正好飛過一架飛機。

  她喝了藿香正氣水,感覺好多了,看著手機里沈世稷的微信,還停留在過年前的頁面。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京華醫院,他好像臉色蒼白的厲害,只是撫摸她的手卻是溫熱的,身體也是,他們兩個人最後抱在一起,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似乎只有那一刻,他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著,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離別只是暫時的。

  她想。

  拐過糧油店,路過百貨大樓,她給只只買了個玩偶,她這個小侄子,學習倒是不怎麼上心,可面對玩具卻是走不動道。

  年後的北方行人頗少,一直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都回了家鄉,這座城市忽然注入了年輕人的朝氣,盛化那些老巷子裡住的都是老年人,時不時傳來打麻將搓牌的聲音,也有小孩子尖叫的聲音,其樂融融,天倫之樂。

  這是小城裡那片殘餘的人世冷暖。

  雪地靴踩在雪上吱吱響,她忽然想起來,如果自己有記憶,會不會記得當時和沈世稷有過怎樣溫存的瞬間,他們之間的第一次是怎樣的,那時的自己是怎樣接受的他?

  她微笑起來,忽然覺得冬日暖陽,前景一片大好,她要將滿腔的愛意說出口,和小草莓還有沈世稷去迎接新的生活。

  餘光看到巷子尾那裡停了一輛京牌的商務。

  盛化就是這樣,過年的時候不少外地牌照的車都回來,填滿了這座城市。

  只是這輛車……

  她眸光微頓,心中忽然警鈴大作,透過磚縫的雪光,這輛車上下來了兩個穿著西服的人,步伐過於規律,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來不及多想,她拔腿往反方向跑。

  這一刻,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那些嘈雜的,紛繁的人聲雪聲早已消弭,之後身後不停追及的腳步聲。

  近了,近了,她只要跑過這片區,就有人了,她手裡還抱著玩偶,此時卻一個不穩,掉在地上。

  她沒空管玩偶,上一世在懸崖邊的痛苦再次覆蓋而來,她也是這樣的狂奔向前,但上一次是為了死亡,這一次是為了逃離。

  她無法知道自己面對什麼,但對於危險,她有本能求生的渴望。

  可一擡頭,她看到了堵在巷子口的另外一輛商務,像是生生切斷了她逃脫的可能。

  又像是她本就是籠中的飛鳥,只是湊巧,碰巧,有那麼一刻,主人大發施捨,讓她有了看一眼外面天空的權利和自由。

  前後追擊,她手指摳進牆縫裡,試圖剖開一條生路。

  這條巷子的磚牆不是很高,她只要手腳並用,就能跳到另外一條街,躲在兩側的追及。

  可是今天她穿的雪地靴厚重,她用力踩過去,卻是綿軟無力,一下子踩空了。

  下一秒,帶著□□味道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只覺得周遭一片冷寂,最後一眼,看到了冬日,獨屬於盛化的暖陽,和落在巷子裡泥巴里悽慘的玩偶。

  那玩偶好像在對她笑。

  不只是感同身受,還是挖苦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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