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chapter13

  沈家……

  雒挽安回到自己房間才開始捂住胸口，記憶席捲而來，她撐著看向鋁塑鋼的窗外，那裡堆積了一層白霜。

  2010年1月1日。

  

  雒挽安成績優秀，獲得了去f國bl交換學習的機會，在華國是元旦，在國外也依舊熱鬧，華人遍布全球，出機場的時候，還聽到熱情的鄉音，就連引導牌都有中文。

  雒挽安拎著行李箱在機場等blablacar，很快，來了一輛黑色奔馳，搖下了車窗戶，露出一張外國人的深邃面孔，但他用流利的中文說道：「請問，是luo小姐嗎？」

  雒挽安剛上大學第一年，是第一次出國，聽到這個老外說中文如此流利，忙不疊地點頭，上了車。

  她此時絲毫不知道，車門關上，她駛向地並不是通往學校的道路，而是地獄的開端。

  司機是中年人，穿著黑西服，戴著白手套，在她上車後全程保持沉默。

  雒挽安看著外面不停後退的街景，先是給母親報了平安，之後告訴導師到了f國。

  下意識，她看向地圖，發現和既定路線不同。

  「師傅，這條路線和導航不同啊，我要去的是bl大學。」

  「抱歉，luo小姐，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安全把您送到位置的。」司機回答道。

  雒挽安舔了舔嘴唇，繼續看地圖，重複說道：「bl大學對嗎？」

  「是的，luo小姐，但是我需要先帶您過去。」

  過去？去哪裡？

  雒挽安心裡有莫名的恐慌，她在京華都很少離開學校附近的區，現在到了f國更是完全不熟悉，在點進頁面之後，發現司機的頭像完全對不上，她徹底慌了。

  她意識到，自己上錯車了。

  「司機師傅，這不是去bl大學的路線，請停車！」

  在bl，有兩百多家按摩店，也只是官方說法，更多的隱藏在大街小巷看不見的地方，並提供精品按摩，更有器官組織，買賣人口組織……雒挽安的腦海里閃過無數之前看到的新聞，她拉著把手，想下車。

  「小姐，請您安靜一下，我沒有接錯人，我有你的照片，我找您的家人接聽電話。」

  什麼？司機給她展示了照片，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微卷的頭髮，戴著碩大的珠寶，精緻的妝容，正在對著鏡頭淺笑，她驕傲的像是博物館展示櫃裡面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背景是塞納河北岸的羅浮宮。

  雒挽安身體控制不住顫抖起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長相如此相似的女生，要不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穿成這樣，更不可能在羅浮宮拍照，她本人都會懷疑是什麼時候拍下的照片。

  世界這麼大，無奇不有。

  車門反鎖，車速很快，雒挽安沒法下車，緊接著，她聽到電話里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老人有些口齒不清，「安安，這是奶奶安排的車，放心坐，沒有事的。」

  「我不是……」原來這個女孩叫安安，更巧的是，和她名字重合了一個字。

  雒挽安還沒說完，電話里就傳出了一聲刻意壓低的男聲，「雅克，你接錯人了，重新回機場，小姐在等著你。」

  電話掛斷，被叫做雅克的司機一臉抱歉，重新往機場開，雒挽安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是詐騙團伙、不是拐賣人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組織，只是因為長得像接錯人了，她可以放心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卻很堵車，停在機場入口，怎麼也進不去。

  直到一輛救護車從裡面出來，這種堵車情況才開始好轉。

  雒挽安終於下車，重新坐上屬於她正確的blabla，開啟自己在bl的留學生活。

  更為廣闊的世界撲面而來，讀書改變命運，果然不差。

  她沒想到，三個月之後，春節剛過，她會再次見到雅克。

  彼時，她正在中餐館裡打工，比剛到f國時瘦了一大圈，繫著圍裙，冷臉端著鍋包肉放在客人餐桌上。

  正看到坐在餐桌上的同學對她笑，「安，你笑一下，我就把這個飯店買下來送給你怎麼樣？」

  這是在學校里一個對她死纏爛打的男生，知道她打工後就經常過來吃飯，中餐館的價格不便宜，男生每次只吃一兩口，浪費很多食物，雒挽安對他沒有好臉色。

  雒挽安沒理他，誰想到男生追了過來，「幹嘛去啊？你多少給我點面子嘛，我朋友都看著呢。」

  這位仁兄此次帶了幾個生面孔，四個人齊齊看向她。

  雒挽安甩開他，「顧嘯安，不知道你還在演什麼戲碼呢，別打擾我工作。」

  「我沒有，我不會，我錯了還不行嗎。」

  雒挽安不理他，這個人在學校里就像個豌豆公主，打個噴嚏都要去醫院掛個號，生怕自己有什麼病，明明是個男生，但對穿著和妝容很講究，像是孔雀開了屏。

  雒挽安很清楚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因為留學有了短暫的交集，等一切結束，他們就會回到原本的軌跡上面。

  顧嘯安像是很難過，雒挽安也沒管，等到快關門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向來是這樣，這個人的想法就和他本人一樣雒挽安只覺得鬆了一口氣，關門的時候聽到後面有人叫她，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外國人對她鞠了一躬。

  雒挽安借著燈光看了看，才發現是第一次上錯車的司機。

  這次的經歷讓雒挽安印象頗深，更對這個司機有很深的印象。

  他鄭重地給她道了歉，「抱歉，luo小姐，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不過這次，我的主人家希望您能幫他們一個忙，會有很高的酬謝。」

  雒挽安隱約猜到了什麼，她的耳邊忽然響起機場的救護車鳴笛聲來，「沒事的，上次的事情只是誤會，我想知道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主人家嗎？」

  她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連軸轉的生活幾乎讓她透支，但周圍的貧富懸殊才是她內心深處的刺。

  國內的生活不明顯，她沒有很高的消費，平時出去吃飯玩樂也是時不時的事。

  但到了f國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趨於零，學校的富二代多如雲煙，很多不用努力就可以回家繼承家業，隨手丟的垃圾都是牌子的高奢。

  讓她更為芥蒂的是教育的不平等和眼界的差距。

  很多人年紀輕輕就週遊世界，閱歷豐富，但她大學前從來沒有離開過青小縣。

  她就像是個井底之蛙，偶然有一天跳出了井外，卻為未來而擔心。

  她隱約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如果把握住，甚至可以跨越階層。

  「雒小姐，您別誤會，只是需要讓您見一個老人，每次會有一千歐的報酬，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雅克說道。

  雒挽安脫口而出：「時間倒是好說，但我想請問，上次你接到你要接的人了嗎？」

  面前的雅克沉默了，良久，他說道：「小姐出了很嚴重的車禍，現在昏迷不醒，主人家不想讓老人有遺憾。」

  「我很抱歉。」雒挽安說道。

  「小姐的奶奶還不知道小姐的事情，但是我跟主人家講了您的樣貌，他們希望您作為小姐去陪伴老人度過最後的歲月。」

  一錘定音，雒挽安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家人有多痛苦。

  這場痛苦初始不覺得，但卻像大雨一樣永遠潮濕下去。

  可對於雒挽安而言，她獲得了一張刮刮卡，一張必中獎的刮刮卡，這張卡姓羅。

  她只需要扮演羅小姐的身份去一座別墅里聊一會天，就會獲得一百歐的獎勵，和一個老人愛的關懷。

  僅僅因為她和真正的大小姐長相相似。

  雅克遞給她一張名片之後就離開了。

  雒挽安拿著名片，看到上面寫著——羅氏。

  雒挽安回到宿舍之後，搜索了一下羅非這個名字，是很有名的實業家，屬於他的新聞報導數不勝數。

  不是什麼詐騙團伙，雒挽安鬆了一口氣。

  她的宿舍裡面只有兩張床，另外一個f國姑娘在外面租房子住，很少回來，所以宿舍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不知道留學經歷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只是知道是偏得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會有，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把握住。

  學校裡面有一家甜甜圈店，早上美式配甜甜圈的學生排了一排，大部分都是華國面孔，就連店員都是華人，內卷第一名。

  雒挽安看著手機里存的號碼，猶豫要不要今天就給羅先生打電話。

  」黃油可頌，謝謝。」

  清新的香皂味道在甜品店宛如清流，她下意識擡頭，就看到一個戴著口罩的男生，穿著白色襯衫和牛仔褲，看上去很瘦，背著一塊畫板，能清晰的看到畫板勒在他肩膀上的痕跡。

  男生比她足足高了兩頭，於是她側身的瞬間，正好撞在畫板上。

  「抱歉。」雒挽安下意識雙手去扶畫板，但沒想到男生拿著可頌也轉了過來，於是變成雒挽安直接扶在了男生的腰上。

  男生的身體一抖，黃油可頌掉在了地上。

  雒挽安手忙腳亂去撿黃油可頌，男生也彎下腰和她同時撿。

  擡頭的瞬間，兩個人額頭重重撞在了一起。

  雒挽安捂著自己的頭，習慣的女士優先的生活，如今第一次碰到這麼個沒禮貌的。

  男生像是沒感覺到痛，撿起可頌仔細撕掉外面髒的部分扔進了垃圾桶。

  手上沾了油漬，他又扯了自助台的紙巾撕成兩半，一半仔細擦了手指，另一半放進口袋。

  大概是剩下的黃油可頌小的可憐，不足以支撐一個成年人的食量，他又拿出一個布袋子錢包，仔細數了錢，又買了一個，才背著畫板離開。

  把剛剛的罪魁禍首當作空氣。

  足足一分鐘，雒挽安才想起來去追，她莫名無語，這是個擰巴到有些潔癖的男生。

  她叫住他，「誒！」

  男生回頭。

  她第一次近距離看一個男生的眼睛，在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的雜質情感，就像是一塊沒有溫度的寒冰。

  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惶恐，反倒是男生有些厭惡。

  雒挽安還是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這個黃油可頌我請你吃吧。」

  她拿出三歐要遞給男生。

  男生長得太白了，之前在室內不覺得 ，但是在室外，藍天白雲的掩映下周身像是籠了一層光暈。

  「不用，你覺得我付不起第二個的錢？」

  「我不是這個意思……還是對不起。」雒挽安覺得有些多此一舉，」你是美術生嗎？我是漢語言文學的，我……」

  雒挽安還沒說完話，就看到男生已經走遠了。

  可能學美術的多少性格有些特點，但這個簡直是沒禮貌至極。

  下午沒有課，雒挽安準時等到了雅克的奔馳車。

  「我想問一下，我談話的具體時間有限制嗎？」

  「沒有雒小姐，您的存在比什麼都重要，這是我們之前整理出來的關於羅小姐的喜好，儘量出問題。」雅克說道。

  雒挽安學習一向很好，事實證明，她在記憶方面也是出類拔萃，短短二十分鐘的車程，她幾乎記下了所有的內容，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一些社會關係。

  比如羅小姐全名是羅安馨，爸爸就是網上能查到的羅非，高級企業家，母親早逝，從小在姑母家長大，她姑母叫羅嵐，家族聯姻。

  外婆一直在f國療養，曾經是物理科學家。

  這是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孩，本來她會有美好的人生，沒想到被一場車禍耽擱了。

  雅克最終把車停在了一座青山上的別墅前面。

  沿途都是成片的鬱金香。

  噴泉水聲陣陣，很有f國老莊園的優雅。

  雒挽安吸了一口氣，走進了莊園，管家領著她推開了一扇厚重的木門。

  裡面很像是私人醫院的高級病房，有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她，挑空落地窗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鬱金香花田。

  「是安安回來了嗎？」

  雒挽安心臟跳的很快，「嗯。」

  「安安，奶奶想你了。」

  雒挽安忽然眼淚就下來了，她看到老人轉過來，眼淚糊了一臉，情不自禁說道：「我也想你了奶奶。」

  她疾步走過去蹲在了輪椅前面，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外婆都是一個模樣，有一瞬間，她覺得她不是在演戲，這就是她的親人。

  「我們安安長大了啊，你還怪奶奶嗎？」

  雒挽安順著說道：「怎麼會呢？」

  「是奶奶對不起你，當初就應該把你接到我的身邊，不然也不會出現那種事情。」

  雒挽安：「……」看來豪門故事還是多。

  「奶奶，哪種事情啊？我忘記了。」

  「忘記了好，忘記了好。」

  管家送來了水果，老人似乎累極了，說了幾句話就昏睡過去。

  雒挽安看著躺在床上戴著呼吸機的老人，心中一陣感概。

  她本以為前方險阻重重，隨時有被揭穿的風險，卻沒想到如此容易。

  而這棟大到驚人的莊園只有老人和傭人。

  她看著搖曳的鬱金香花海，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在牽引。

  回去的時候雅克給了她時間表，「雒小姐，老夫人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羅夫人的意思是您每周去一次。」

  雒挽安點點頭，看著自己手機里銀行卡的進帳。

  羅家人財大氣粗，打了一個月的錢，抵得上她打工一年的收入。

  很快，因為有足夠的時間學習，她的成績順利登頂，不出意外，她依舊會獲得今年的獎學金。

  只是她經常會在買可頌的時候看到那個男生。

  依舊戴著口罩，劉海比之前長了，白色襯衫牛仔褲，洗的發白的帆布鞋，背著畫板匆匆往美術學院走。

  他很少說話，也很少和其他同學溝通，在華人圈子裡顯得格格不入。

  」你說那個人啊？」明渱說道。

  說話的是雒挽安的小組成員明渱，也是個華人姑娘，迷你富二代，家裡地產行業，標準的美人臉，對於明星八卦有著敏銳的直覺，更別提bl大學裡的華人圈。

  是他們這個圈子裡出名的紅玫瑰，她本人自稱摘草使者，之所以稱作草，全然是因為在明渱看來，只有帥的才可以入她的眼，丑的都靠邊站。

  人生苦短，在丑東西上浪費時間實在是太不值了。

  因為長相過於優越，也引得不少男人趨之若鶩，明大小姐十分樂意和他們開展一段說分手就分手，或者沒有名分的戀愛。

  「我之前也看到過，想讓他加入我們的華人群，人家根本不理我，背著他那個破畫板跟個王八殼一樣，口罩八百年不摘，也不知道長得是有多醜。」

  「眼睛很好看的。」雒挽安說道。

  明渱比了個手勢，撩著自己精心護理的頭髮，「打住，你可不要被眼睛騙了，得五官加起來才行，你這樣單純的，沒有被男人傷害過的女生不懂，男人的魅力來自於女生的想像力。」

  「他住宿舍嗎？」同組的人好奇問道。

  「自然不住啊，你以為我們學校是做慈善的啊，住宿費對於他來講根本不划算啊，不過有人在老城區那邊見過他，應該是租了一個頂層的房子。」明渱說道。

  」他不和我們溝通第一可能是內向，第二就是少花錢，家庭條件特別不好的那種會刻意避免社交。「同組的人下定論。

  「我之前去美院看展覽的時候看到過他，我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叫什麼來著……記不住了，反正不是我的菜。」明渱看著自己的指甲，只和雒挽安說道，「還有五分鐘，我約了我的新男友，我們即將擁有火熱的夜晚。」

  兩個人站在走廊往外面走，雒挽安摳著手指，「時間長了你會記得你過去交往的人嗎？」

  「當然記得啊，我只是想給所有男孩一個家而已啊。」明渱不以為意說道。

  「現在這個時候，快餐戀愛，享受就好了啊。」

  雒挽安眼睛亮起來，如果是旁人她或許覺得聽不下去，但如果是自己的閨蜜，她只想夸一句牛逼，她繼續說道：「學藝術很費錢吧，在這所大學裡，他能成為藝術家嗎？」

  「放心吧，如果他一無是處，你又恰好看上的話，我爸的公司可以給他一個職位。」

  「我沒看上，我只是好奇，總覺得他慘兮兮的。」

  「我懂了，你現在的感情不是喜歡，而是共情，就像是看到落水的小貓小狗，你會情不自禁上去給它們打一把傘，但這些流浪貓狗根本不在乎淋雨。」明渱下定論。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勞力士，緊接著，一輛敞篷的跑車疾馳而來，穩穩在他們面前停下，明渱得意說道：「你看，今天這個帥吧。」

  「帥。」雒挽安點頭。

  此時，天上飄起小雨，兩個人坐著敞篷跑車飛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