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2024-09-14 22:51:09 作者: 胡壹淳

  第 33 章

  下過雨的夜裡,黑壓壓像是密不透風的黑洞,能將人吸進去。

  門外的人聽到謝卿白的聲音,恭恭敬敬地回到,「奴才奉皇上的旨,來接謝公子。」

  謝卿白站在黑暗裡,深吸一口氣,才輕聲將門拉開。

  

  門外的人拿著一盞小燈,幽幽的光,照亮了一寸天地。

  「走吧。」

  謝卿白回身將門關了起來,跟著小太監往黑沉沉的夜色里去。

  然而在他們穿過消失在內廷過道的拐角時,身後一直掩在夜色中不生不息跟著人,才走了出來。

  他回頭看著西庭院緊閉的大門,隨後緊隨著謝卿白他們消失的方向追去。

  經過好幾道內廷過道,那太監終於停在了一處宮苑前。

  謝卿白憑著對皇宮地圖的記憶,和這方走的方向,他已經猜到是要到什麼地方了。

  當停在門前,看著門上「慶心宮」三個大字的時候,他越發確認心中所想。

  進了慶心宮,那太監,帶著他進了宮內。

  偌大的慶心宮裡冷冷清清,只在大廳里點著拍拍燭火。這些燭火倒是給這宮,增添了少許暖意。

  太監走到一處角落,推動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轟隆」

  一側牆面開了門。

  謝卿白聞聲望去,那太監對謝卿白招了招手,「皇上就在裡面等著你,快進去吧。」

  到這個時候,謝卿白大概也知道,皇帝八成是猜出來了。但他尚不知什麼地方暴露的。

  帶著這份疑惑,踏進了那內牆間。

  這裡面倒是比外面多了些溫馨,一眼知全貌。穿過不足五十米的窄廊,前面有一張床榻,前面還有一張檀木桌,西南邊牆角,擺放著各種首飾盒,書籍。旁邊牆上掛著巨大的一副女子畫像,裊裊婷婷,溫柔中帶著三分英姿。

  眉眼間與謝卿白有幾分相似。

  這道畫背後的牆看痕跡,也有一道機關門。

  在他進來的時候,這道門打開了,一個人從黑暗裡踏了進來。

  來人正是魏帝。

  此時他穿著明黃色的衣袍,一擡頭見謝卿白正站在那裡定定望著他。隨後便要行跪拜禮,被魏帝擡手攔住了。

  魏帝走到那檀木桌前坐了下來,「過來坐。」

  謝卿白依言坐到他對面,依舊身姿挺拔,倒是不見一分緊張害怕的感覺。

  魏帝環顧小屋四周,這裡沒什麼變化,還是琴妃活著的時候的樣子。

  他摩挲著手指,將視線拉回謝卿白身上,「知道孤為什麼帶你來這裡?」

  謝卿白搖了搖頭,「草明不知,還請皇上明示。」

  「呵呵。」

  魏帝身上有一份淡然,這份淡然與謝卿白在外界聽到看到的不甚匹配。

  謝卿白從霍家知道很多關於魏帝的信息,也在長安看到了很多,關於他的受制和大權旁落,他以為魏帝會是一個滿腹陰鷙和不甘的頹敗形象。

  但是至少表面他看到的,不是這樣。

  魏帝起身站在那副畫前背著手,擡頭深深嘆了口氣,「知道這副畫裡的人是誰嗎?」

  謝卿白仰頭望著那副畫,唇抿的緊緊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娘親的畫像。謝卿白搭在腿上的手抓緊了衣袍,沒有言語。

  魏帝沒聽到想聽的答案,他扭頭看了看還在望著琴妃的謝卿白,眼裡帶出一分欣慰。

  「你的眼睛跟她的,一模一樣。」

  謝卿白站起身,移到一旁,跪了下來,靜靜地對著畫像磕了三頭,只是依舊未言語。

  眼角卻泛起了紅,長長的睫毛壓下來,遮擋住了他此時的感性。他強忍著胸腔里湧起的波濤情緒,低垂著頭。

  魏帝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緒里,他繼續自顧自說道,「孤不是一個好皇帝,孤也不是一個好丈夫,孤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他像是陳述事實,又像是在懺悔。

  「當年孤不該在琴妃快要生產的時候,尋訪江南,不然你也不會流落民間。」魏帝終於還是說出了這話。

  他果然是已經知道了。

  謝卿白眼睛閉了起來,「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魏帝轉過身,將跪在那裡,神情哀傷的謝卿白,他蹲下身,將他扶了起來,「你們都低估了,孤對琴妃的情感。」

  魏帝摩挲著謝卿白的肩膀,眼裡也帶著濕意,「今天見到你的第一眼,孤就知道了,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跟我的琴妃,眉眼長得如此相似,哪怕蘭兒都不像。況且你的年齡……」

  「我兒,這些年,過得好嗎?」

  謝卿白垂著頭,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他這些年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情感。來自一個真正的父親的關心。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從懷裡掏出和田玉勾和那封信,雙手舉到魏帝面前,帶著些顫音道,「皇上,這是我娘親給您留下的東西。」

  魏帝看到那一枚和田玉勾,扶著謝卿白的手顫抖了起來,「這……這是孤當年送給你母妃的玉勾。還有一枚玉佩。當年跟你母妃約定,如果生的是兒子,這枚玉勾就是護身符,如果是女兒,則玉佩是護身符。現在想想,原來你母妃早都知道自己在宮裡面臨什麼危機,是孤大意了,不該在那個時候南巡,哎。」

  說完他緩緩將那封信打開,信紙已然泛黃,仿佛一碰就能碎掉。信紙上的字不多,是琴妃鏗鏘有力的字跡。

  「皇上,寫下這封信的時候,已是臣妾走的下下策了。希望你永遠看不到這封信,可真到了你手上,也許是臣妾最不想看到的。太醫說肚子裡很大可能是個小兒郎,但是這意味著他出生就得面臨迫害。為了讓他安然長大,臣妾會將他送出宮,如果有朝一日,他回來了,這和田玉勾便是臣妾和皇上最後的約定。臣妾拼了命只能護他到此了! 琴兒」

  魏帝看完信,半靠著桌子坐了下來,手抓信抵著額頭,對舊人的懷念,熟悉的稱謂讓他徹底陷入了濃濃的悲痛中,「琴兒,琴兒,是孤無能,明知皇后的狠毒,卻沒多加保護……是孤的錯,孤的錯。」

  謝卿白跪在那裡,聽著魏帝的自責跟悔恨,心裡越發的心疼他那未曾見過面,卻處處想著保護他的母親。

  如若不是這層身份,他有這樣的娘親,得有多幸福。

  可惜,他沒有感受過。

  魏帝將那封信輕輕疊了起來,放進懷中,將謝卿白扶了起來,「你知道父皇曾經跟你母妃給你起的名字是什麼嗎?」

  謝卿白搖了搖頭,魏帝臉上浮出幾分笑意,「蕭澤堯,我和你母妃希望你長大能有堯舜之品質,受人愛戴。」

  「皇上……」謝卿白脫口而出的稱呼讓魏帝心裡一抽,「到現在你都不願意叫孤一聲父皇嗎?」

  謝卿白擡眸,眼眶裡早已泛起了淚水,半晌才吐出兩個字,「父皇。」

  「唉。」

  魏帝一把摟抱住謝卿白,「我的好兒子。」

  認了親的父子二人,在這一方小屋裡,聊了很多,謝卿白告訴了很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魏帝看著眼前這個經歷過很多的兒子,沒有任何抱怨之心,真是心裡五味雜陳,「霍楠真是把你教育的很好。」

  說著他一把抓起和田玉勾重重地砸向檀木桌,那玉勾登時碎成兩半。

  謝卿白被魏帝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片刻,想要攔已經晚了。

  那碎掉的和田玉勾掉落的時候,從裡面掉出來一個小小的青銅老虎。魏帝將他拿起來,交到謝卿白手裡,鄭重地道,「堯兒,這是一枚虎符,世間僅有兩枚,一枚在孤手裡,這一枚孤在你出生前,已經交給你母妃,現在交給你。兩枚虎符合併,便有調兵之權,孤現在把這個權利交給你。這是曾經跟你母妃的約定。」

  謝卿白沒想到那和田玉勾里,竟然放著如此重要的東西。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魏帝,「父皇,這……兒臣如今不過是庶民,怎可拿此要務。」

  魏帝摸了摸他的脖子,「你是我兒,怎可能是庶民。」這半天大概是說的有點多,魏帝不由地咳嗽了幾下,「如今皇后和他們呂家在朝廷上躥下跳,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如今民不聊生,故不能再這麼消極下去,既然霍楠把你送回來了,那說明他想的和孤一樣,也證明他相信你能扭轉局面。只是日後你可能要走上一條權斗之路,堯兒,你要有心裡準備。」

  謝卿白被他這麼直白的言語,說的竟不知如何回復。

  魏帝嘆了口氣,「如今內憂外患,是孤這個皇帝昏庸無能。只是你剛回來就把你拉入龍潭虎穴,孤於心不忍。」

  「父皇,也許從兒臣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沒得選了。」

  魏帝摸著他的後腦勺,父子二人相互抵著額頭,「今日從這裡離開,怕是就有人盯著你了,一定要小心,在你還沒有被明詔正式認作皇子的時候,務必保護好自己,知道麼?」

  謝卿白點了點頭,「兒臣明白。」

  魏帝這才放開他。

  隨後從腰間扯下一塊腰牌,對謝卿白說道,「拿著這塊腰牌,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宮的任何地方。給孤一個月時間,讓你名正言順的以皇子身份回來。」

  魏帝此時臉上多了絲威儀,謝卿白起身再次跪了下來,「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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