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2024-09-14 22:47:37 作者: 時從今呀

  chapter36

  沈致彰再撥弄出一段光亮時,睡著的男人被打火機的啪嗒聲驚醒了,眼睫微微扇動了幾下。

  慢慢的,眼皮刷拉開,模糊逐漸消退散盡。

  趙二被鼻腔里殘留的藥味攪騰得心肺發涼,暈乎乎地瞅著面前放大的陌生臉孔,橘黃燈火散開溫熱,空氣里裹著沖天刺鼻的柴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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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二想撐手坐起來,卻發現手被人用麻繩綁在了身後。

  他側躺著,火苗滾到他眼底,燙出大片的恐懼,像四周蜘蛛結網留住的黑暗。

  「蒼蒼。」沈致彰攏著火,溫柔地笑了一笑。

  「你是誰?」趙二沉聲,警惕看人。

  「你不記得我了?」沈致彰笑容沒變,側身在他身邊躺下:「蒼蒼?」

  趙二看到他的病服堆起了奇形怪狀的褶皺,才發現周圍都是碎石,而自己身體下鋪著唯一一件厚實的外套。

  「蒼蒼,你這下巴是怎麼了?」

  沈致彰的聲音很輕,很輕。

  「我給你吹吹。」

  他們中間隔著一團小火,明亮且炙熱。

  趙二偏頭躲開面前的手,扭著脖子看高高的天花板,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他的手,心頭一跳,已是肯定:

  「你是那天晚上——攔車的人。」

  沈致彰神經兮兮地又翻身爬起來,火苗滅了。

  沈致彰重新啪嗒打開,跪在他面前,拜佛一樣虔誠:「我就是想見一見你,蒼蒼,我很想你,但我姐姐不准。」

  趙二腦子轉得飛快,想他口中的那個姐姐,應該就是那天晚上高跟鞋的主人,不動聲色地扭了扭被綁縛的手,趙二試探問: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蒼蒼啊。」沈致彰笑眯眯的,啪嗒又打了一次火,念李太白的詩:「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厲蒼梧,我一直都記著的。」

  趙二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但是我並不記得你是誰了,我因為生病,失去了兩年記憶。」

  「我知道,這件事我知道,所以我逃出來救你了。」沈致彰孩子一樣睜大眼睛看著他,給他指頭頂的廢舊工廠:「這裡很安全,沒人知道我們在這兒。」

  趙二雖然怕,但是很清醒,循循勸他:「既然很安全,那你幫我把手解開吧。」

  沈致彰在火光里遲鈍地盯著他,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件事。

  趙二在火光被夜色吞噬的一瞬間後出了聲:「這裡沒有其他人,你又不會傷害我,我被綁著,不舒服。」

  趙二聲音很輕。他聽見沈致彰在黑暗裡輕快地回答了他一聲:「行!」

  塑料打火機啪的又響了,沈致彰的臉在一片橘黃里無端呈現出憨厚,他在手指馬上碰到趙二腕上的繩子時,問趙二:「蒼蒼,你是不是很冷,你在發抖,我去點個火吧?」

  「不用,不用,我不冷,你先給我解開吧。」

  沈致彰在火光里歪著頭想了一會子,「我還是先去點個火吧,你抖得太厲害了。我知道,你很怕冷。」

  趙二臉色一白,想說什麼,嘩啦啦晃腳,聽到了叮叮噹噹的聲音,才明白過來,沈致彰是用鏈子把他的腳拴在了某個類似柱子的地方。

  沈致彰一走開,趙二就在黑暗裡仰頭深呼吸了兩下,逼自己平靜。

  這個綁匪看起來神經不太正常,還有些笨手笨腳。應該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而且看起來,他還在那段失去的記憶里對自己有所企圖。他知道自己鮮為人知的名字,也知道自己怕冷,應該是特意了解過他的。

  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能逆他的意,只要順著他,就一定能逃出去的。

  呲啦——

  木頭劃在地板上的尖銳聲音一分一寸地傳來,割著趙二揪成一束的心魂。

  他趕緊把身體翻回側躺的姿勢,借幽暗的小火看沈致彰的輪廓。沈致彰蹲下來,用打火機燎到了一角布。

  一星小火順著潮濕的破布蜿蜒而上,沈致彰收了打火機,彎腰提了一個桶,遠遠往上一潑。

  火光瞬間衝上數米高的房頂,隨之而來的,是濃烈的黑煙和趙二犯噁心的柴油味。

  托柴油的福,刷地支起一樹明亮,趙二這才看清自己身處一個廢舊的服裝廠,周圍都是發霉的布,破機器,和木頭。

  沈致彰圍在火旁邊轉了一圈,回頭看到趙二滿眼不可置信,趕緊跪到他身邊幫他解手上的繩子。

  趙二忍了又忍,還是伏在地上,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沈致彰身上的柴油味,太濃了。

  南區燈火通明的照相館裡,梁慎被人一腳踢在後膝彎,「碰」一聲跪在趙牧面前時,臉上已經青一塊紫一塊了。

  「說說,人被你藏到哪裡去了?」趙牧把玩著手錶,悠悠地看著牆上新人的婚紗照,聲音閒散。

  梁慎吊著頭,嘴裡掉出血絲,瞥到趙牧拿在手上的表,無聲地、嘲諷地勾起一個笑。

  這個笑又讓他吃了一頓拳腳。

  趙牧立在一幅中式婚紗前,聽見背後的拳打腳踢以及悶哼聲,面無表情。他看著冷靜,但腦子裡翻來覆去地在想一個事情。

  是什麼時候?趙二到底是什麼時候計劃逃跑的?是不是他想起什麼了?又是在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是在陳晚和趙湛平的墓地?在戴上那枚假婚戒的時候?還是看到那本「□□指南」的時候?抑或是更早,早到一切都是演戲?裝作無辜模樣,在床上都把他騙得死死的。

  而他還像個愣頭青,想著和他重歸舊好。

  握緊手錶的指節凸起,又鬆開,趙牧臉上一直掛著讓人產生錯覺的微笑。

  手錶輕輕放在紅色漆面的小圓桌上時,發生清脆的哐當聲。桌面倒映出錶盤和燈光的一角。

  放手錶的人懶懶撤了腳步,慢吞吞跺到梁慎面前,起先只是抱著手認真地看他,然後突然一腳踹在那人肩頭上。毫無預兆。

  「我問你,人到哪去了?」這聲音,一字一句。

  梁慎白著臉,仰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明明已經是肋骨斷三根了,梁慎還跟不知道痛一樣,看著燈光,笑出聲來。

  他有些得意,他還抗得住,但這個高高在上的人,恐怕是離瘋不遠了。

  梁慎回國做律師合伙人,接的案子其實不多,但都是一個類型,就是上層玩過一圈新鮮的玻璃渣們有天想通結婚了,用自以為是的笨拙稜角硌到人鮮血長流。

  梁慎還沒有離開學校就一頭扎進了歐洲同性律法,捯飭了七八年,大大小小的離婚案過到他手上,一摸就知道有沒有勝算。

  在他看來,當初接趙二的這場官司,勝算有八成。

  那就意味著豐厚的報酬也有八成。

  梁慎頂著走在路上被套麻袋的風險都要硬著頭皮和權貴叫板,真不是善男信女的心思泛濫,他就是為了錢。因為小時候實在窮怕了,說是ABC,但一大家子在舊金山的生活,並不是媽媽應付遠房親戚的那種風光,最難的時候,書都差點念不成。

  因為純粹的欲望,他這幾年過得很簡單快活。雖然在美國的時候,梁慎就已被人用槍指著頭警告過不止一次,但他還是沉迷於分隔兩個人的關係。用這種最拆心的方式,去擊敗他曾經認為上帝都偏心的那一種人。

  他挨得打多了,甚至有了經驗,想給自己買個高額保險當作退路。朋友知道他的行當,都沒敢做他這單買賣。梁慎也不強求。他是玩得起的人,趙牧這一頓打,不過是要他用多幾個小時的時薪養回來而已。

  工作是要講時薪的,梁慎對這一個報酬的概念根深蒂固。按這個來算,雖然官司並沒有開打,趙二也應該給他付不少勞務費。

  他分秒必算,趙二要是扛得住,他以後得把這錢要回來。

  前提是,趙二要和他一樣扛得住。他得祈禱這件事。

  梁慎思維縝密,他大概知道,趙二如果不在趙家,很可能就在他的老同學沈致彰那裡。

  而沈致彰,早已經病入膏肓了。趙牧找錯了報復對象,以為是他和趙二裡應外合,把人放跑了。

  梁慎都知道。

  但他不會說。

  他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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