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2024-09-14 20:08:04
作者: 長河載夜
Chapter40
陸影安輕車熟路地拎著行李來到甄億葉樓下。
此時外面的天空綿雲密布,微風擺著尾巴推著雲朵,不一會兒就有兩三片陰影從陸影安身後掠過。四樓的陽台上開著窗,兩三株吊蘭從防盜窗伸出細枝,一搖一晃像是少女晃動的腳踝。
視線再往裡,就是整齊掛在橫杆上的衣服,漪漪的小襪子被風吹的一跳一跳的,彈動著後面甄億葉的睡衣也一擺一擺。
陸影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朵又熱起來,她覺得癢,擡手去撓一撓,抱怨太陽太毒。
陸影安在甄億葉家住了三天。
期間陸程明給她打了好多電話,打不通就給她發消息,讓她儘快回家去。
陸影安才不理,巋然不動在甄億葉床上躺著,悠然自得等著自家女朋友下班。
漪漪中午在幼兒園吃,所以只要晚上去接一下,在甄億葉下班之前趕回家就可以——這是陸影安和漪漪的小秘密,每天放學之後去商場瘋玩,或者由陸影安開車帶著漪漪滿城亂逛。
當然,前提是不會被甄億葉給發現。
不然倆人得一起倒霉。
另一邊,陸程明當然不會容許自己女兒回國之後不著家,有一次乾脆在商場堵人。
陸影安死活不就範,抱著漪漪據理力爭,說這還有個孩子,你們嚇到她怎麼辦?
漪漪也跟個小人精似的,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但其實她根本不會大哭,哭得別提一個彆扭,扯著嗓子乾嚎。
不過無所謂,過程怎樣並不重要,總之最後,是成功逼退了一眾手足無措的大漢。
陸影安大喜,一陣旋風似的裹著漪漪,刮去遊樂場玩到了太陽落山。等甄億葉趕來的時候,看著從小型海盜船上下來的娘倆,臉比鍋底還黑。
「……」陸影安臉上的笑容僵了,笑不動了。
漪漪泥鰍似的鑽進甄億葉懷裡,一邊叫媽媽一邊伸出小手抱著她的脖子。
陸影安:「……叛徒!」
最終,在甄億葉的「拷問」下,漪漪把這段時間倆人勾結的事情吐了個乾淨,每次吃的冰激凌是什麼口味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聽得陸影安欲哭無淚,最終果不其然被趕去客廳睡。
陸影安:「哇靠,億葉,你怎麼光把我趕出來?漪漪也去了啊!你好歹把她丟出來陪陪我吧!」
甄億葉才不開門,坐在床上,板著臉看著站在地上的漪漪,殺雞儆猴朝門外道:「不聽話就要受罰,你在外面好好待著吧!」
陸影安請求無果,趴在門上哀嚎嗚咽。
漪漪小心翼翼瞧一瞧緊閉的門板,委委屈屈撅撅小嘴,爬上床抱著被子躺下不敢動。
今晚的夜過得格外長,漪漪已經在床邊睡熟了,甄億葉睜開眼睛,摸起手機來看了一眼。
快十點了。
她放下手機,小心翼翼套上鞋,躡手躡腳湊到門邊,貼上耳朵聽外面的聲音。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不成睡著了?
方才關門的時候沒給她留被子,這麼睡感冒了可怎麼辦……
甄億葉在操心和賭氣中糾結了一會兒,心情仿佛主人狠心把狗子趕出門,但在家裡又輾轉反側生怕自家狗子被拐跑了一樣複雜。
她嘆口氣,最後還是去衣櫃裡翻了一床薄被出來。
房門的年歲有點老了,一開門吱呦直響。
甄億葉皺皺臉,立馬就想關門大吉,結果還沒等她偃旗息鼓,門縫裡忽然擠進來一根手指。
陸影安先是伸進一根手指來晃了晃,見自己手指頭還好端端待在手上,便膽大了些,一根一根手指往裡塞,最後四根手指一起扒著門板,一點點留著勁推門。
甄億葉由著人推了大概五公分,然後伸腳抵住。
陸影安動作一頓,不敢動了。
兩秒之後,委屈巴巴重新把門關上。
甄億葉覺得好笑,怎麼還真跟個狗子似的。
她咧嘴笑下,然後迅速恢復冷臉,一把把門拉開。
陸影安嚇了一跳,眨眨眼,討好地笑,「還沒睡啊……」
「你不也沒睡?」
「沙發硌得慌……」陸影安垂著頭撓撓脖子,目光從她手裡的被子上掠過,又補充道:「而且你連床被子都不給我,冷得很。」
「現在十月份,多冷?」甄億葉把被子丟到床上,「你少在這找藉口。」
「哪有藉口……」陸影安又開始玩賴,推開門擠進去,一把攬住人的胳膊抱著不撒手,「你這找了被子,不是給我的嗎?」
她皮膚上很涼,甄億葉心中微動,也樂意給人個台階下,道:「那你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
陸影安在這種事情上才不會計較,她說是就是,自己錯了也沒什麼的。她抱著甄億葉親一口,隨後一轉身就爬上了床,還理直氣壯,拍拍枕頭示意甄億葉快來睡覺。
甄億葉:「……」
好吧好吧,小懲大誡,能教育了孩子就是好的。
陸影安興沖沖地等著她在床上重新躺下,隔著漪漪直勾勾看著她。
甄億葉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要被燙出兩個窟窿,不自在道:「你怎麼一直看我?」
「你好看!」陸影安臉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眉眼間有股剛談戀愛的年輕人專有的毛躁與興奮,趴在枕頭上支著下巴看她。
甄億葉心頭一跳,身體有些發熱,「睡吧。」
「別嘛。」陸影安一撐身子跪坐起來,輕輕把漪漪往床邊挪一挪。
甄億葉:「你小心她睡著了掉床。」
「沒事,我把枕頭放那邊擋著。」她安排好這些,折回來竄到甄億葉身邊,跟她並排著枕同一塊枕頭。
兩道不同頻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兩個人身上淡淡的暗香混在一起加熱翻湧。陸影安心臟狂跳,甄億葉潔白的皮膚在月光下如同玉璧一般珍美,讓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孩心馳神往。
她們的呼吸逐漸同頻,甄億葉禁不住她熱辣的目光,把頭抵在她鎖骨處。
「明天上午有手術……」
「好……」陸影安嗓子發乾,咽了口唾沫,在她頭髮上親一親,雙臂環抱著她,「睡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段時間景時節一直住在家裡,平日裡就是陪著陸程明喝喝茶下下棋,不然就是在花園裡澆花盪鞦韆。
雖然陸家的家政園丁什麼的並不認可他的身份,但這裡的日子無疑比在景家時要好過太多。
陸程明給他買了新的手機,准他自由在陸家進出,又給了他一張卡,讓他自由支配。
景時節拿到這些東西,手都是抖的,既感激涕零,又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害怕,害怕這些東西只會是未來更多折磨的報酬。
所以當陸程明說,過段時間送他離開的時候,景時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哀求他可不可以不把自己送走,留在陸家當個傭人也是可以的。
陸程明坐在茶桌後面,沒說讓他起來,但也沒給他擺臉色,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同意你家把你送過來嗎?」
景時節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他不敢欺騙他。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知道自己任何的謊言,都一定躲不過陸程明的眼睛。
他小心抹了把眼淚的,「是為了利益……」
「當然,我不會做虧本的買賣。」陸程明慢悠悠喝茶,「你既然說是利益,那麼你就來說給我聽聽,是什麼樣的利益,才值得我費這麼大勁把你從景家挖過來。」
景時節發著抖,愣了幾秒。
而後他忽然猛地打了個寒顫,連忙否認,「我沒有那個意思!您對我那麼好,我不會做什麼對不起您的事情的!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雖然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但自幼就長在這個圈子裡,景時節對有些東西也是略知一二。
不同的企業集團之間,總是避免不了明爭暗搶、龍爭虎鬥,但他景時節用自己和媽媽的姓名保證,自己絕非是景家派來的商業間諜!
陸程明知道他是想歪了,笑得有點無奈,輕輕嘆氣,「你先起來。」
景時節不敢動,「陸董……」
陸程明知道自己不說明白,以這孩子的脾性是絕對不會安心。他看他看,起身去書桌的抽屜里拿了什麼東西回來。
那是一張機票,可以去往英國利物浦。
景時節不明所以,「這是……」
陸程明在落地窗前駐足,輕風微微掀動他花白的頭髮,讓他的影子在地上看起來生動許多。
「其實你跟我以前的時候就見過。」他注視著天上的雲朵,悵然道:「那時候你還不大,上初二,在你學校附近的路口,穿著大很多的校服,肩上背著一隻灰色的包。」
景時節歪歪頭,卻並不記得這件事了。
陸程明就笑,「我就說你那時候還小,記不得了。」
他輕輕嘆氣,再次給了個提示,「我當時就站在你身邊,手裡牽著一隻淺黃色的小狗,但是我忽然恍了個神,鬆了繩子,它就猛地跑了出去……」
話已至此,景時節總算想了起來。
當時那隻小狗跑出去的時候,景時節剛剛從幾個小混.混手底下挨過一頓,嘴角還一片烏青,校服褲子也磨破了一個洞,隱隱約約遮住他膝蓋上方怖人的青紫,疼得他根本站都站不直。
當時路上車流並不很稀疏,陸程明目光追隨著前妻留下的這隻小狗,內心被排山倒海的悲傷和焦急所填滿。
就當他以為那隻小狗馬上就要被車撞死的時候,身旁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撲了上去。
少年很瘦弱,身子卻靈活,抱著他的小狗一個滾翻,從飛滾的車輪下救下一條性命,也救下一個老人深深的懷念。
陸程明失而復得,抱著小狗跟學生道謝,把自己身上僅有的錢都給了他,又問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嘴角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挨人欺負了?
學生搖搖頭,只說是自己犯了錯被家長打了,沒事,別的什麼都不說,低頭摸了摸小狗,拍拍身上的塵土離開了。
陸程明雖有心幫助,但那孩子很快便消失在了對面車站。
遠遠看去,少年坐在車尾的角落,透過綠色怪獸的透明玻璃眼睛茫然而委頓地打量著路上的世界。
陸程明自認不是什麼善人,想著日後,找到這家學校捐點款也就罷了。
但當他低頭,看到小狗項圈裡塞著的錢幣時,陸程明改了主意,讓人把這個學生的資料給查出來,並且暗自叮囑多多照顧他。
所以景時節雖然不受家裡待見,但打工掙生活費的時候,卻並沒有受多少委屈。
直到一年前那隻小狗老死,陸程明不禁又回想起景時節,尋思著把他從景家那個人間煉獄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