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2024-09-14 20:07:25 作者: 長河載夜

  Chapter16

  「哥,你怎麼突然來了?」

  「我手裡這個案子已經接了一周多,我今天過來核對關鍵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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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陸影安擺弄擺弄水杯,對哥哥這種不同往日的冰冷感到十分不舒服,「哥,你今天來找我到底什麼事啊?」

  看著她心虛的樣子,陸安卿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太過嚇人,緩了緩語氣才再開口:「你昨天的時候,是不是找人去查了點什麼?」

  聞言,陸影安先是頭皮一炸,下意識就想反駁,「沒,沒有啊……」

  陸安卿掀眸盯她一眼,略嘆氣,張口就報出了甄億葉家的小區名,「這不是你吩咐他們做的?」

  陸家名下是很大的一家糖果公司,生意範圍做的大,大樹蔭庇下的陰影覆蓋面也就越大,很多事情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的。

  公司掌權人的疊代在陸氏父子二人之間緩慢演進,但他們都默契地把陸影安排除在外。

  就讓她做個純粹的運動員,追求自己的夢想,腳上乾乾淨淨的,才能走的更遠。

  「……」

  陸影安理虧,只好默然。

  陸安卿等了等,低頭抿水,「這件事既然已經做過了,我也不會追究你。」

  陸影安鬆了口氣,不過沒等她把這口氣松完,就聽陸安卿又問道:「只是,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查這些嗎?」

  「沒什麼。」

  「真的?」

  「……假的。」她猶豫了一會兒,「你會告訴爸嗎?」

  「其實爸應該是會知道的,只不過這條消息暫時被我給截住了。」陸安卿攤手,「但我沒辦法打包票。」

  「……」陸影安組織組織語言,又在肚子裡斟酌了很久,才慢慢把甄億葉的事情給講了一下,「就這樣,我放心不下她。」

  陸安卿靜靜地聽完,倒是沉默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你喜歡她嗎?」

  面對這樣的問題,陸影安先是驚了一下,可隨後又覺得這個問題也還合理。

  她尋思了尋思,想了又想,半天還是沒個結果。

  陸安卿見狀,心裡大概也有了數,放下水杯,沒再繼續追問這個問題。他盤算了一下,道:「這件事,我希望在你手裡就到此為止。」

  「哥?」陸影安擡起頭。

  「聽我說完。」他雙手交叉,面上難得嚴肅,「在你這裡到此為止的意思是,這件事,後續的事情交給我來做。你需要與陸氏其他的人——例如你之前聯繫的那些人保持一定距離,最近環境有點危險,你多注意。」

  「那你和爸……」

  「我們沒事。」陸安卿推推眼鏡,「畢竟,我是律師。」

  陸影安點點頭。

  「哥。」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你能幫她打離婚官司嗎?」她撇撇嘴,「我知道你的律師費很貴,億葉她沒有錢,但是我可以付給你。」

  陸安卿打斷她的發言,「雖然我的諮詢費很高,但你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麼會收你的錢呢?再者說,我也不缺。」

  「所以,你能打離婚官司嗎?」

  陸安卿被逗笑了,「我雖然主攻刑辯,但離婚官司我也是會的。不過我大概率會從律所介紹一個更合適的律師給你。」

  「那我……到時候問問她的意見再跟你說吧。」她很真誠地看了自己老哥一眼,「希望到時候你有時間。」

  「當然,如果你需要的話。」

  因為情緒劇烈波動引起的呼吸性堿中毒,甄億葉在醫院待到後半夜。

  付隨遇已經先回去了,但沒有跟家裡提這件事,怕母親知道後內疚自責,也怕付枝生知道後跟她吵架。

  甄城一直在醫院陪著,支著頭在椅子上打盹,甄億葉醒過來時,他還在睡著,但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

  她試著動了動,渾身一點勁都沒有,她擰了擰眉心,動作間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

  聽見動靜,甄城一個激靈醒過來,「你醒了?」

  甄億葉喘了口氣,「什麼時間了?」

  「快三點了。」甄城搓搓眼角,撿起掉落的手機,「你要是累,就再歇會。」

  「付隨遇呢?」

  「他明天還要上班,我就讓他先回去了。」他側身坐在床邊,「還得感謝人家小付,把你送過來的。」

  「嗯。」

  她擡起頭,甄城幫了把手讓她坐起來,甄億葉擡眼看他看,覺得沒臉見他。

  她身上流著他的血,她想什麼甄城自然是知道。

  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跟小沈的事,不怪你。世間多少夫妻不是分分合合的,看開了也就好了,更何況這件事本也不是你的錯,是他對不起你,還這麼折騰你……」

  「其實我們倆……我也確實有錯,一味地逃避,我們倆都在逃避,所以最終問題才會越來越大……」

  「你雖然也有責任,但這並不是他出軌的理由。」甄城握住她的手,認真道:「閨女,你要知道,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其他的任何理由都是藉口。」

  說這段話時,甄城的言語忽然變得鏗鏘,仿佛他是權威,混濁優柔的老眼中也難得迸射出幾分強硬和固執。

  甄億葉垂下眼,輕聲回道:「我知道。」

  「你再坐會,我去給你接點水。」

  甄城撒開她的手,別開臉時,甄億葉看到他的眼眶有一點泛紅。

  溫暖的水下肚,甄億葉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血色,她捧著紙杯,忽然說自己想見漪漪了。

  甄城愣了下,「沈凌寒跟你提到她了?」

  「他說漪漪這幾天不肯上學,怎麼哄都哄不好。而且,我也很想她。」

  自打上次她偷偷去祁順芳汀看過,現在又已經快一周沒有見過孩子了。沈凌寒打著怕感染的旗號不讓孩子見她,她自己精神狀態也不太好,怕爭吵起來嚇到孩子。

  甄城想了想,「那我周五去把她接來,你帶她出去玩兩天,就先不要回家了。」

  「好。」

  距離周五還有一天,甄億葉吃好抗艾的阻斷藥,然後心血來潮給自己化了個淡妝。

  自打上次呼吸堿中毒之後,甄億葉消極了好幾天,直到今日才總算養起點精神,爬起來吃口飯,換一條好看的裙子。

  也是自打那件事之後,甄城就把辦公室搬回了家裡,除非必要,不然就一直在家裡陪著甄億葉。

  甄億葉換鞋的時候他聽到動靜,出來一看,見人似要出門,就有點耐不住。

  「你幹什麼去?」

  「出門有點事。」

  「什麼事?」甄城匆匆跑到自己房間去拿老頭衫,「等著我跟你一塊。」

  「不用。」甄億葉挎上包,「上次跟你說了的,漪漪她們幼兒園園長的大孫女滿月,怎麼說咱們之前也是鄰居,上次宴席沒去,這次得到個場補一下。」

  「哦。」甄城把脫了一半的背心重新穿回去,「誒,你上次不是說,要給漪漪辦轉學來著?」

  「是啊。但是沈凌寒也不傻,他想爭奪漪漪的撫養權,肯定也跟園長提過,我今晚請她吃頓飯,先探探口風。」

  「行。」

  甄城點點頭,臨時又把人給叫住,「我這也有一份紅包,你一塊給我帶過去吧。」

  甄億葉哪能收,「你拿回去,拿回去。」

  「都是為了漪漪,你拿著吧。」

  他都這麼說了,甄億葉便不再推脫,回房間找了個紅包,把甄城從衣櫃裡拿出來的鈔票塞進去。

  那些大鈔是嶄新的,裝進去鼓鼓囊囊的,很厚實。

  甄億葉眼眶不禁有點濕潤,「我走了……」

  「走吧,晚上早點回來。」

  「知道了。」

  幼兒園園長是個很和藹的小老太太,個子小小的,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有一頭卷卷的白頭髮,在腦後盤成一個髮髻。

  園長的先生之前在醫院動過心臟手術,是甄億葉親自主刀,所以倆人還算是熟絡。

  一見面,園長就拉著甄億葉說個不停,看到她手上淡淡的疤時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蒼天大地挨個喊了個遍。

  甄億葉儘量順著她說話,然後小心翼翼提出說自己因為工作的原因,想給漪漪辦轉學。

  「呦,真巧!前幾天的時候小沈也跟我提過這事,也說是因為工作的事。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都忙得很,難免會疏忽了對孩子的陪伴。」

  園長說著,目光略有指責,「前幾天漪漪在園裡,我看她中午吃飯不香,問了再問才知道是想媽媽了。小甄啊,不是我說你們,你們當父母的,漪漪這麼乖的一個孩子,你們心裡難道就不難受嗎?」

  「是是是,您說的是……」甄億葉深深埋下頭,「我以後一定注意……」

  「別光顧著嘴上說,要有實際行動才行。像她這麼大的小孩,本來就處在情感養成的關鍵時期,漪漪心思又敏感,你們得多抽出點時間來陪著孩子。我跟你講,對孩子的陪伴真的很重要的。」園長也是真的很心疼漪漪這孩子,苦口婆心說了老多。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儘量降低工作強度的。」

  園長也扶額,「我知道你是個醫生,總是忙。我老伴住院的那段時間,我也算是見識了醫生的辛苦。但作為教育工作者,小甄啊,我說句不該聽的,那個時候,你對病人們都比對漪漪要好……」

  甄億葉猛地一震,渾身各處的血液仿佛剎那間凝固,一下子讓她喘不動氣。

  園長回頭看看她,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話說重了。你們當醫生的也有你們的不容易。」

  甄億葉用力抿抿唇,只覺如鯁在喉。

  從園長那裡回來,甄億葉沒有回家,反而是去了星燎,想來也很多天不來了,所以甄億葉打算來看看KTV的營業情況。

  來到星燎,整個大廳的布局沒有任何變動,跟幾周前她來查帳時一模一樣,只不過茶几上沒有了酒瓶,而是一盤顏色各異的糖果。

  經理徐玉年走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甄老闆。」

  她跟他客套了兩句,然後招呼人坐下。

  「老闆,您怎麼突然過來了?也沒跟我說一聲。」徐玉年給她遞了杯溫水。

  「我今天出門有點事,正好路過這裡,就想著過來看看。」

  「哦。」

  徐玉年瞭然,拿起手機來鼓搗了一陣,隨機甄億葉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叮噹叮噹響起來。

  徐玉年把手機放到桌上,說道:「上個月的財務報表我已經發到您郵箱了,還有這個月的主要收支,您可以看一下。」

  甄億葉笑了,「我來不是為了這個。這不是最近要創建文明城市,所以我過來看看。其他的方面……你在這裡幫我打理了很多年,我很放心。」

  徐玉年緊了緊叉起來的手指,「謝謝。」

  「……介意幫我拿一瓶汽水嗎?玻璃瓶裝那個。」

  老闆發話,徐玉年哪有不依的道理,立馬起身去拿了一瓶回來,順便開了蓋。

  「謝謝。」她接過來,順口問:「你也來一瓶?」

  「不用了,謝謝老闆。」

  甄億葉略微挑眉,「徐經理。」

  「嗯?」

  「我以後,可能會經常出現在這裡。」

  「當然,這是您名下的店,您什麼時間來都可以。」

  甄億葉略擺擺手,手裡還握著那瓶汽水,「我的意思是,這裡很有可能成為我的主業。」

  「哦?」徐玉年的眼神微微擾動,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搖頭輕笑,「這是您的自由,我只不過是一個打工仔,您的決策我自然支持。當然了,也無權干涉。」

  「那你不覺得驚訝?或者……」她聳聳肩,抿了口汽水,「什麼慌張之類的情緒?」

  「我為什麼要慌張?」徐玉年臉上坦坦蕩蕩,胸有成竹道:「我這些年的工作都是按照規定來的,沒有貪贓、沒有違法,我為什麼要慌?其實我剛才是很驚訝,您是一名醫生,為什麼會忽然要把這裡的經營當作主業?」

  「因為醫生這個職業太累了……」甄億葉一邊說著,用握著瓶口的手的拇指抹去唇下的水漬。

  「我以前其實覺得沒什麼,直到近期歇下來,才突然意識到原來我的生活也可以過得不那麼緊繃。不用半夜接到電話回醫院搶救;不用一天站著完成三台手術;也不用每天累到連睡前洗澡都覺得浪費時間……」

  「我之前一直在關注你們醫院的公眾號,每次有評獎評優的時候,我總是能看到您的名字。」

  「因為我之前太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了。」她重重地嘆口氣,「那時候家和醫院比起來,我更喜歡醫院的氛圍,會讓我有一種……『我很有價值』的感覺。」

  徐玉年撚撚手指,從這隻言片語中分析出些許信息,道:「每個人都在被需要,不論是在哪。」

  「也是……」甄億葉轉著酒瓶撕它上面的標籤,沒再說話。

  或許吧,處在每個位置的每個人都是有價值的,存在即合理,那句話是這麼說的來著,但即使是都有價值,價值在多少上也會有所區別。

  對於那時候的甄億葉來說,病人離不開她,勞累一天之後面對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總是讓她身心俱疲。

  她很努力在平衡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把醫生和母親這兩個職業做的盡善盡美。

  可偏偏,沈凌寒因為要升職,所以提議讓她辭職在家帶孩子。

  甄億葉自然是不干。

  她在醫學這條道路上走了這麼久,熬了那麼多夜、做了那麼多手術、見證過那麼多的生離死別,多少病人的生命都掛在她那一手精湛的醫術上面。

  於是她拒絕了他的提議。

  所以他們漸行漸遠,各自在自己的職業道路上大步奔跑,企圖以此來證明對方是錯誤的。

  可是到頭來,這樣的競爭剩下了什麼?

  毫無疑問,他們兩個,都是輸家。

  「……我去趟洗手間。」甄億葉心裡重重,「你去忙吧。」

  徐玉年抿抿唇,好像有話要說,但思量再三,最後還是選擇了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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