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審訊
2024-09-14 19:53:26
作者: 綏流
隔離審訊
咯吱咯吱……
尖銳的指甲撓門板的動靜響個不停,聲音由尖銳轉向粗糲。
就像是砂紙打磨,門漆一層層變得稀薄,剝落,露出木質的底色。
接著,那撓門的動靜停頓了一下,接著變為用力地戳砸,如同鑿子一般,切進木板里,翹出一層層木片和木屑。
秦予義坐在桌前,原本是背對著門的,聽見身後的動靜,索性站起來,靠著桌子看了一會兒。
很快,門板正中央偏上的位置,漸漸出現了一塊邊緣不規則的圓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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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的門板已經薄得透光。
忽然,一根裹滿鮮血的指頭伸進來,戳穿了最後一層,門板徹底破了個洞,有貓眼兒那麼大。
秦予義盯著門上的窟窿,右手放在「大帥狗」頭頂,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
兩秒之後,透光的窟窿被一隻眼睛堵上了,那眼睛具備感染者的特徵,長了白翳。
秦予義與那隻眼睛正對了個准。
這正是和他同組的一個女生。
很好認,對方戴了直徑很大的美瞳,黑色邊緣,瞳孔位置是淺淺的灰藍色。
美瞳黏在眼球生出的白翳上,已經無法完全貼合,那感染者女生一閉眼,美瞳像只蒼蠅掛在她睫毛膏結塊的上睫毛,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可感染者只是朝裡面看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地走開了。
幾步之遙,指甲撓門聲再次響起。
秦予義走到門邊,試著開了一下,自習時間沒結束,門無法打開。
但是發病的感染者卻可以離開……
難道因為感染者已經不算「學生」了嗎。
「別……」隔壁自習室里響起低微的嗚咽,「別找我啊……」
一聽到聲音,門外的感染者加快了破門的動作。
秦予義透過門上洞孔看見,那感染者面龐呆滯地退後幾步,然後一個猛子衝過去,胳膊甩在身後,頭臉就那麼直挺挺地撞上去。
「砰!」
隔壁的門爆出巨響。
感染者血流爬了滿臉,她再次面如表情地出現在秦予義視野範圍內。
或許是因為喪失意識,她依舊沒有做出防護姿勢,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目標,執著地撞了上去。
骨頭隔著皮肉,擠壓撞擊在堅硬的門板上,混合著感染者的鮮血,混淆為一種奇怪的聲音。
就像是悶在連綿的烏雲里,一陣濕滑沉重的雷鳴。
【第一節自習已完成,現在是休息時間。】
自習室的門鎖是電子的,由中央系統統一控制。
咔噠一聲過後,門把手上方的紅色指示燈變為綠色。
現在,他們可以離開自習室了。
可這消息對被感染者襲擊的隔壁人來說,絕對是個噩耗。
那女生的哭泣聲在一瞬間爆發為尖銳嘶鳴。
「我幫了你啊,為什麼找我啊!」
「咚!」
沒有理智的感染體只管把自己當成了個沙包,還在飛蛾撲火似的,不停往門上撞去。
「噠噠噠。」
遠處此刻響起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節奏分明。
緊密的三聲之後,停頓了一下,又響起連續的兩道敲門聲。
秦予義瞬間意識到,這是顏憶在給他信號。
代表著三二一的倒計時。
就在最後一道敲門聲響起的瞬間,秦予義果斷按下門把手,飛速破門而出。
果然,在他對面,秦予義看見了與他同步行動的顏憶。
兩人中間正隔著五官歪扭、渾身血腥的感染者。
秦予義率先伸腿,一腳踢在感染者的膝窩。
剎那間感染者雙膝一軟,重心不穩,跪倒在地,眼看就要往前面的門上砸去。
顏憶反應迅速,從背後捉住感染者雙手,同時準確無誤地擒住對方後頸,將其定在原地。
感染者動彈不得,張著口,流著混合血液的涎水,意義不明地叫了起來。
他們面前那扇門緊閉著,門漆得很白,襯托之下,令黏在上面的大片血跡更加觸目驚醒。
感染者徹底被制服,周圍靜了下來,只有感染者粗重低沉的呼吸。
確認安全之後,那道門才幽幽打開。
之前還在哭泣求饒的女孩,此刻握著門把手,背對著自習室里頂燈的光,大半張臉都埋在陰影中。
她驚魂未定地喘息著,滿頭冷汗,身體抖個不停。
對上她面目全非的同伴,嘴唇不住地哆嗦。
她緩緩地捂住了臉,身體脫了力一樣蹲了下去。
察覺到目標就在眼前,感染者伸長脖子,大張著口,掙扎著上前,想要咬住門內女孩的脖頸。
顏憶皺眉,攥著感染者的脖子猛然往下一按。
「老實點!」
「這個感染者不一樣,她能分辨人臉,是第一例。」秦予義目光在女生和感染者之間掃動,「你們認識?」
「我們……」蹲在地上的女生抱住自己的雙腿,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可就在她剛開口準備回答之際,圖書館內的公共廣播突然響了起來。
「目前,大部分自習區域都已出現了感染者,請剩餘未感染人員做好防禦措施。」
「此外,由於感染人數居多,已經影響到了正常自習秩序。」
「為確保自習質量,維護學習區的乾淨整潔。現將公布各組的倖存人數,並提供『審訊室』。」
「請各位準確識別身邊『已受傷未發病』人員,並將其徹底驅逐出學習區。」
「否則自習室將不會為你們提供新一輪的學習資料。」
「在準確找出『已受傷未發病』人員之前,他們將一直潛伏下去,因此請各位儘快識別,不要放過任何漏網之魚。」
「現各組倖存人數公布如下,林學一人,經濟學已全軍覆沒。工業兩人,天文五人,哲學三人,歷史三人,語言四人,藥學四人……」
「文學,尚存兩人。」
「兩個?」顏憶不可置信回頭看秦予義。
「我們三人中,誰受傷了?」
此時,走廊盡頭有一道電動推拉門緩緩拉開。
只見裡面是小型宴客廳的布置,鋪設了溫馨的暖黃色燈光,地毯是低飽和度的深棕色,裡面三張顏色不同的絨面沙發,墨綠色的居於中間,棗紅色的和寶藍色的沙發一左一右相對著。
在中間墨綠色沙發的背後,則有一隻懸吊在半空中的老鹰鵰像,鷹眼犀利地統領這片區域,任何一處角落在它死氣沉沉的眼珠里都無所遁形。
冥冥之中,秦予義對上那隻鷹的眼睛,有種自己正在被注視的感覺。
顏憶將感染者關進衛生間隔間回來後,盯著那間溫馨到離奇的審訊室,緩緩蹙眉:
「那就是審訊室?怎麼跟我想得不一樣?」
「不要進去了。」蹲在地上的女孩忽然擡頭,「我們就三個人,你們誰受傷了自己主動坦白不好嗎?」
「我們?」顏憶不可置信地挑眉,戳穿女孩的話術,「你怎麼把自己摘出去了?」
女孩反應很快,立刻反擊,指著秦予義說:「他呢?他一直沒說話,你怎麼不懷疑他?」
秦予義總是一副眼皮半耷樣子,話不多,顯得像一個旁觀者,一直游離在事件之外。
畢竟在進入夢閾之前,他只需要打工、照顧秦子鸚,與生活斡旋。
他曾經以為,人就是這樣,連續的日常經歷碎片構成了人。
所以他可以模仿得很好,只需要按規律行事,為了滿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即可。
畢竟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人活得和獸物沒有區別,只是披上了一件文明的外套。
可是夢閾卻打破了他的認知。
他發現,人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生物。
非常非常複雜。
他需要更多的學習。
秦予義看著顏憶和那名叫孟林的女生的眼睛,加深了這種念頭。
「我們還是進去吧。」
「去審訊室,整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