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審訊
2024-09-14 19:53:25
作者: 綏流
隔離審訊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自習室內都出現了異變!
陳天昊和許渺去了歷史專業,他們進去自習室之前,陳天昊捏了捏他女朋友的手:「我在你旁邊,有什麼不對就敲牆。」
「瞎操心。」
許渺不耐煩地撓撓一頭粉發。
放下手時,有幾根黃粉相間的斷髮纏在指尖,她盯著有些褪色的髮絲,彆扭地回應陳天昊。
他們從高一開始談戀愛,許渺外冷內熱不擅表達,陳天昊無奈笑笑,早就習慣了。
自習室門鎖在身後咔噠一聲落下。
陳天昊捧著如天書般的歷史教材,在知識完全不進腦袋的情況下,緩緩地闔上眼。
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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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照他這學習能力,在老家那人才濟濟的東A區壓根兒沒法上大學。好在陳天昊家裡有點閒錢,知道西B區的艾莫生大學有個冷門機甲專業可以操作一下,就遠渡重洋,給他掏錢買了個學上。
但許渺不是。
陳天昊正捧著歷史書昏昏欲睡時,他隔壁忽然爆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這一下子給陳天昊激靈醒了。
他椅子腳的四個橡膠墊,猛然蹭在地板上,劃出尖銳的動靜。
「許渺?許渺?你那邊咋了?沒事吧啊?」陳天昊把牆拍得砰砰響。
許渺那邊自習室的動靜,聽上去像是她在和誰爭吵。
「我染頭髮怎麼了?叛逆怎麼了?我礙著你什麼事了?我告訴你許翊翔,我不光現在染成紅的,掉色了還要染綠色,遲早我要染一頭彩虹在你墳頭蹦迪!」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
男人沙啞暴躁地怒吼著:「你看看你哪裡還有半點兒女孩樣!抽菸逃課去網吧!你跟小痞子有什麼區別?是不是那個陳天昊!你跟他一起玩,都讓他給你帶壞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男朋友!」
「男……你放屁!你這么小年紀哪來的男朋友!」
「小個屁,我都成年了。」那邊傳來踢倒東西的動靜,砰砰哐哐響個不停,「我們都上壘了。」
「你!」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更加沙啞了,像是被尼古丁磨礪熏蒸了許多年,把一副不算太老的嗓子都嗆壞了。
他幾乎是嘶吼著大聲喊自己女兒的名字:「許渺!」
「我真得……」男人聲音抖了起來,像是在四處找什麼趁手的東西,「……我真得好好教訓你!」
只聽許渺不耐煩地大聲吼回去:「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你和我媽把我弄出來的時候,比我還小,你有什麼資格?」
「我……」男人一時語塞。
許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回來就通知你一聲,我決定不留國內考試了。報了西B區的選拔,明天就走,我去找我媽。」
「滾!」男人被戳到痛處,聽上去仿佛全身都用力地抖了起來,從牙縫裡惡狠狠擠出尖利的句子,「你滾去找她,就當我打拼十幾年養大了條狗!一條沒良心的狗!」
「狗也比你強,狗都比你有人樣!」
「啪!」又一聲清脆的耳光。
「一百七十二個了。」許渺聲音冷冷的,仔細聽還有一種潛藏在表面之下的狠戾,「你打我耳光,從小到大,我都記著。」
「我……」
男人鼻息顫抖起來,說了什麼,但聲音弱了下去,陳天昊在隔壁聽不真切。
爭吵聲慢慢弱了下去。
「耗子你還在嗎?」一牆之隔,許渺叫他小名,嘆息聲清楚地傳了過來。
陳天昊手掌按在薄薄的牆壁上。
許渺似乎在背靠著牆說話,他能感覺薄牆微微的共鳴震動。
陳天昊抿了抿唇,苦澀地應了一聲。
許渺和她爸關係一直不好,他很早就知道了。
「自習室……」陳天昊吞咽一口,潤了潤自己乾澀的喉嚨,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往常一樣。
「為什麼……自習室會出現這種聲音。」
牆那邊,許渺聲音有些哽咽沙啞。
「大概是……讓我們不斷回顧心中最痛苦的記憶吧。」
許渺自嘲地笑了一聲。
「不只是聲音。我這邊看得一清二楚,就在白牆上,投影似的。」
許渺靠牆坐在地板上,她仿佛被囚在了巨幕電影面前,她過往的經歷被投在白牆上,畫面還在繼續。
機場無論何時都有很多人,她帶著不多的行李過安檢,接到了一通陌生來電。
「餵?」牆上的許渺皺著眉,好不耐煩。
「請問你是許翊翔備註里的呃……『討債丫頭』嗎?」電話那頭陌生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許渺一聽,手指懸在掛斷圖標上,不屑地笑了聲:「我知道了,我把許翊翔拉黑了,他打不通我的電話,就派你來勸我是吧。」
「聽好了,我不會回去的。你轉告許翊翔,我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了,就讓他一個人爛在東A區吧,等他什麼時候頭七了我再來看他。」
「……」電話那頭的人深呼吸了一下。
「你誤會了,我們是梧桐大街第九醫院。許翊翔已經死了,今早送來的,搶救無效。」
「初步判定,昨晚喝醉,從樓梯失足摔死的。」
砰!
陳天昊聽見,許渺自習室里的椅子砸倒在了地上。
他心臟難受了一陣,蹲下來,摸著單薄的牆壁,輕輕叩了叩。
他聽見許渺極為壓抑的哭腔。
含混不清,聽上去像是已經漸漸分不清記憶和現實,不停在重複著「我錯了」這三個字。
「渺渺,過去了,都過去了。」陳天昊儘可能放緩聲音,他認真地對著牆說,「醒一醒,別弄傷自己。」
「我們在夢閾里,別忘了還有病毒。」
「渺渺……」陳天昊額頭抵在牆面上。
隔壁自習室忽然死寂一般沉默了下去,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兩秒後,陳天昊忽然唰地一下站起來,握著門把手往下壓,可他無論使出多大力氣都沒法打開。
自習室內響起對他的警告:
【自習尚未結束,請勿擅自離開。】
「靠!」陳天昊一腳踹在門上,煩躁地轉身。
但片刻後,他忽然後知後覺回過味來。
剛才那一腳,就像踢在棉花上,連個響都沒出。
他一愣,慢慢轉過頭,視線往下移。
忽然對上一張慘白腫脹的圓臉,那人的臉像浮雕一樣,映在他剛才踢過的位置。
「好疼啊。」那人開口說話,陳天昊感覺耳熟。
他聽過這聲音,好像是自己高中的時候。
接著,越來越多的臉從牆裡伸出來,它們就像是藏不住了,終於逮著機會浮出水面透口氣一樣。
陳天昊看著這些臉,每張臉上的嘴都大大咧開,猩紅的舌頭在口中亂動起來,森白的牙齒一張一合。
他聽見他們議論自己的閒話,就是曾經聽過很多次的那些。
「笑死,陳天昊這個軟骨頭,許渺去西B上學他也得跟上。」
「我看沒了許渺他啥也幹不成。」
「就硬貼唄,得虧你沒聽見他在許渺面前自稱小寶貝,嘔,我是真受不了這個。」
牆上的臉們嘰嘰喳喳聊了起來。
陳天昊抓著歷史書,躁得眼睛都要冒火星子了。
「這他媽還自習個屁,有這些東西誰看得下去書!」
同一時間,藥學方向自習室。
王浩昌穩穩地坐在書桌前,一目十行翻著一本大部頭,旁邊還有草稿紙,上面已經條分理析地寫了小半面關鍵詞。這些詞有規則地排列,組成整本書知識體系的框架。
而在他書桌對面,則詭異地堆放著小山一樣重重疊疊的牌位。
和其他人相比,他的自習室更像是一間狹窄逼仄、壓抑窒息的宗族祠堂。
看到藥物體內過程的基本原理時,他面前的三根香燭忽然明滅了一下。
倒數第三排最左邊的黑色牌位忽然亮了。
「這小子是一點孝敬祖先的想法都沒有。」
斜前方的黑色牌位也幽幽亮了起來:「呵,你看他那副鑽進書里的樣子,眼中哪有我們。」
「浩字輩的就剩他了。」其他牌位譏諷道。「他可不能跑。」
「王崖平上次祭祀說過,這小子早跑了,跑另世界一頭求學去了。」前面第二排靠右位置的牌位嘟噥。
最中間的牌位聽見後,厲聲道:「外面能學到什麼本事?這些小輩,一個二個,總想著往外跑!破了祖訓誰來擔?」
「都怪王崖平生了九個,最疼小兒子,都給寵壞了。」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對王浩昌點評道,「任性,蠻橫!」
「就該給他抓起來,早點回來完婚,他那婚約可拖不得。」
「就是啊……當初說好了一成年就辦,現在都多久了……再拖下去,『新娘』要發怒了。」
「嘖……」王浩昌正在寫字的手一停,不耐煩地擡了把眼鏡。「閉嘴吧,祖宗們。」
「你們這些封建餘孽,少妨礙我。」
王浩昌往後翻了幾頁,眼珠快速掃動,爭分奪秒背著知識點。
他嘴上沒停,對排位們嘲諷了個大的:
「死了幾百年還能嚼得動舌根,防腐劑全填嘴裡了是吧。」
眾牌位:「……」
王浩昌生生給祖宗們氣啞火了。
同一時刻,分到語言專業的翟寶在自習室里,瞪著「組合關係」「聚合關係」看了半天,硬是沒繞懂這倆詞到底是啥關係。
但他的自習室也是圖書館裡最和平的一個。
畢竟這人從小在母愛包圍中長大,人生中的傷心記憶統共沒幾件。
但過了一段時間,翟寶合上令人費解的《語言學綱要》,很快,封面上啪嗒啪嗒濺起了幾點水花。
「……媽咪……」
翟寶手背擦擦憋在眼眶中的眼淚,輕聲念道。
「翟寶。」一道有些低沉的女聲自他的自習室響起,應和著他。
在三面皆是白牆的自習室中,原本漫射在牆上顯得有些冷冽的光線,正隨著這道聲音的出現,漸漸柔和了起來。
翟寶一愣,擡起頭,看了圈沒變化的自習室,又失望地收回視線。
他清楚,在夢閾里他聽到的聲音,不過是幻象。
但良久之後,即使是幻象,他還是自言自語一般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我在夢閾好久了,清理師一直都不來。」
「你想做什麼,媽都無條件支持你。」
翟寶抿抿嘴:「我能做到什麼……我很弱……也沒有人相信我……」
「那換個方向想想,你自己能做到什麼呢?」女聲很有耐心,循循善誘道。
「我覺得……」翟寶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握起了拳。
他回想起秦予義將那枚硬幣丟給王浩昌的一幕。
細微的銀光從一隻手轉移到另一隻手,像是代表著信任和寄託。
也代表著秦予義認可王浩昌的實力。
「我想……被認可。」翟寶眼下喉頭酸澀,清了清嗓子。
「嗯……被誰認可呢?」
翟寶默了一會,仔細想了想,再擡眼時,眼神堅定了下來。
「不對……不是認可……」
「是我想保護大家!」
自習室內的女聲輕笑了起來。
「那就去做吧。」
「媽媽相信翟寶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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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圖書館二樓東側,文學自習室。
一扇本該無法開啟的門,卻悄無聲息地敞開了。
緊接著,一聲驚叫過後,秦予義猛然回頭看去。
他的門外,響起指甲在光滑平面不斷摩擦扣撓的聲音,一道緊著一道,越來越密,越來越急。
仿佛要將他的門撓出個窟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