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審訊

  隔離審訊

  「哈哈……你別嚇我啊……」翟寶額頭冷汗倏地就滲出來了，「這又不是夢閾里。」

  秦予義盯著翟寶身後，他們兩人面對面站在宿舍門口，秦予義正對著宿舍裡面，一打眼就能看清宿舍內景。林曼校區的學生公寓都是雙人間，一左一右對稱的床、桌、柜子三套家居組件。有陽台，陽台兩邊淋浴間衛生間一應俱全。

  翟寶的床位在左邊，右邊是他舍友的。

  他舍友人沒在宿舍，私人物品已經都放好了。右邊的桌子靠門，桌上型電腦顯示屏在桌上歪歪扭扭地斜放著。

  秦予義看得清楚，顯示屏後面的電源線沒插，是斷電狀態。

  可詭異的是，明明沒有通電，但那顯示器中央，依舊顯示出一個白衣人影，虛虛晃晃的，衣服只比皮膚白一點。

  人影垂著頭，黑色中長發把臉遮了大半，看不出性別。

  

  「你為什麼會說，這不是夢閾。」秦予義問翟寶。

  翟寶現在感覺身後有一道涼涼的視線，他不敢轉身，只敢盯著秦予義的下巴，牙關顫抖地說：

  「因為……因為……夢閾都是在種夢公司的開採部門……有專門收容場所的……只准許有清理師資格證的特遣小隊進去，不對外公開。那些原生夢閾的展開，都在封閉倉里，不會對現實產生任何影響……除非……」

  「除非……」秦予義眼珠不錯地看著屏幕。

  忽然，他發現，那垂著頭的白衣人，和剛才相比，似乎多擡起來了一點腦袋。他現在能看見對方藏在頭髮底下的下頜了。

  翟寶一緊張就忍不住碎碎念，他感覺身後一道注視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強烈了。

  就好像有誰正目不轉睛，透過漆黑的頭髮在看他一樣。那種被凝視的感覺意外強烈，也意外地熟悉。

  「除非，我們遇上了遊蕩夢閾……它們是從開採部門逃逸的，宿主是攜帶未被清理乾淨的夢核的人……」

  翟寶開始緊張地攥衣服下擺。

  「呃，夢核就是能展開夢閾的核心，你不用管它是什麼東西，只需要知道，有這個玩意兒，才能提煉夢裡的能量……」

  為了打消自己的恐懼，翟寶伸出拇指，朝自己身後指了指，讓秦予義順便看窗外。

  「這種遊蕩夢閾只在黃昏交界時間降臨，那些出逃的夢閾會反過來控制夢主，白天時將他們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到了黃昏，就暴露原樣，把夢主周圍的現實被拉入怪誕夢閾，引起變異。」

  翟寶說話間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這種時候，附近的清理師，就得立即趕去……否則……對現實中的普通人將是災難性的打擊。」

  「咱開典禮才三點，這會兒怎麼說也不是黃昏……對吧……」翟寶強撐著笑臉。

  秦予義撩起眼皮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

  最上面的天空顏色像是霧霾一樣的藍，漸變向下，藍色開始亮了點，過度到幾近白光的黃，顏色漸變沒有明晰的邊緣，只是向地面沉去，濃縮為一條橘紅的光帶。

  無數條數不清的電線橫在光帶上，細到如絲線，像是打算把太陽網住，卻徒勞地錯失一般。

  「日落了。」秦予義對翟寶如實說。

  「不……不會吧……」翟寶驚愕，不由自主扭頭朝後看去。

  不料他視線卻剛好掃過他對鋪的電腦屏幕，兩眼一翻差點沒暈過去。

  那屏幕中的賽博幽靈已經完全擡了頭，面色慘白，眼神黑黝黝的，正咧著嘴沖翟寶笑！

  「滋滋啦——」

  宿舍走廊頭頂的無線廣播忽然響了起來，柔和親切的女聲播音腔從中傳出，前面還間插了一段悅耳的鋼琴聲，聽上去和常規的宿舍廣播沒有任何區別。

  「現在廣播一則通知。」

  「請所有在宿舍的學生注意，從現在開始，你們將禁止違反以下規則。」

  「第一，宿舍內禁止使用功率過大的違規電器。」

  「第二，請勿關閉正在工作中的電子設備。」

  「第三，共創和諧宿舍，請勿辱罵、毆打、擊殺舍友。」

  「第四，保持宿舍內部乾淨衛生。」

  「第五，請嚴格遵守以上規則，一旦四條全部違反，病毒將開始傳播。」

  翟寶僵在原地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翟寶露出驚恐的眼神，話都說不利索，一個小跳躲在秦予義的背後，指著他對鋪的電腦屏幕。

  「他他他……他……他要爬出來了！這個……我以前見過……在黑客的夢閾……可可是他當時已經被清理乾淨了啊，怎怎麼，還在……」

  然而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蒼白幽靈緩緩動了起來，咧開猩紅的嘴，擡起了一隻手，兩隻手。

  枯瘦的手指穿過屏幕，扒在了顯示器的下框架邊緣。

  緊接著，先是那幽靈的腦門，抵著屏幕往外鑽，不需要費多大力，他的上半張臉已經出來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濃縮成極小，瞳孔像是畫上去的一樣，貼在那對白眼仁上，顯得格外陰毒。

  然而，他還沒有完全出來，他的眼珠卡在屏幕中央，不痛不癢，瞳孔向上翻，翻到頂點，黑如毛刺的睫毛根根分明。

  死死盯住了秦予義身後的翟寶。

  「咯咯……咯咯咯……」

  屏幕背後，他尚且還留在裡面的嘴大咧著，森白又尖細的上下兩排牙齒不住摩擦，發出刺耳難聽的磨牙聲。

  「怎麼辦……他要出來了！」饒是翟寶平時做恐怖直播，也沒見過這種情況，那幽靈一直怨毒地盯著他，仿佛就是要找他來索命一樣，任誰見了都不由得毛骨悚然。

  忽然，翟寶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道手。

  「你們擱這幹啥呢？」

  「咋不進屋啊？」皮衣男不明所以，他扒開翟寶，進門一看，正對上往外窸窸窣窣爬的賽博幽靈。

  「我擦！老子的新外設！」皮衣男二話不說，抄起自己桌上的機械鍵盤，直接給腦袋卡在屏幕，只來得及鑽一半的幽靈頭上來了個暴扣。

  青軸鍵盤果然不同凡響，不僅按著響，用來痛擊幽靈更響。

  電腦屏幕直接被皮衣男打了個粉身碎骨，屏幕玻璃和鍵帽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崩得滿宿舍都是。

  那電子幽靈悽厲地嘶嚎一聲，在屏幕碎開的一瞬間，不見了行蹤。

  屏幕邊緣的縫隙里緩緩滲出血跡，暗色的血從屏幕下方兩個角滴到桌子上，蓄成一小灘，匯了一條細流，在皮衣男的桌上斜斜地淌著。

  「這他媽都是咋回事啊？老子就跟女朋友出去吃個飯，這玩意兒就這樣了？」皮衣男也嚇得不輕，五指攥緊，關節發白。

  翟寶煞白著臉，緩緩回過神。

  「陳天昊，你違規了。」他叫皮衣男的名字。

  「這是規則類夢閾……不能……違規的。」

  秦予義把手中箱子放在一旁，看了眼走廊盡頭。

  那裡……他似乎聽見了一點不尋常的聲音。

  「你剛才好像犯了第二條——禁止關閉工作中的電子設備。」翟寶一臉慌張。

  「啥？」剛進宿舍的陳天昊撓頭，「啥第二條，你在說啥啊？夢閾？還他媽規則類？」

  「不算。」秦予義皺眉盯著走廊盡頭傳來異響的地方，隨口回復翟寶，「顯示器本就是關閉的狀態。」

  「只不過……」秦予義瞥了一眼他們腳下，「還是違規了，沒有保持宿舍衛生。」

  「以及你是他舍友，他對你爆粗口了，第三條也違規了。」

  翟寶哆哆嗦嗦從兜里掏出清理師資格證：

  「壞了壞了，剛才規則咋說的，四條全部違規是不是就要……就要……」

  「傳播病毒。」秦予義皺眉反手握緊了門把手，他盯著走廊盡頭忽然多出來的一道模糊的影子，眯了眯眼。

  「不過，這種規則設置出來，本就不是能夠保持的。」秦予義冷靜地分析道。

  「這麼大的宿舍樓，無法控制全部人都不違規，所以，病毒的傳播是必然的。」

  「現在問題是，我們得弄清楚即將傳播的，究竟是什麼病毒。」

  嗡——嗡嗡——

  走廊盡頭忽然傳出一道極響的轟鳴聲。

  秦予義終於看清那人手裡拿的什麼，瞳孔一縮，立刻反手把門關上，擰了鎖。

  「怎麼了？」翟寶看秦予義臉色不對，壓低了聲音，小聲問。

  秦予義抵著門，看向翟寶和陳天昊，吐出兩個字。

  「電鋸。」

  門外電鋸聲越來越清晰。

  「走廊有人拿著電鋸。」

  【廣播通知，很遺憾，男生宿舍十九號樓，四條規則已全部違反。】

  【宿舍應急系統強制關閉。】

  【供電系統關閉。】

  【供水系統關閉。】

  【忒修斯病毒，開始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