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心

2024-09-14 19:50:56 作者: 滾玉無聲

  追心

  仿佛要洗去先前所有疲憊,明珠這一覺睡得很沉,再次醒來時,身體的鈍痛感已經消失了,只剩一團幽火在搖擺。

  她擡手掩了掩刺目的日光,慢慢睜開眼睛,凝視著頭頂軟煙羅紗帳上掛著的桃花色物什,長長的絲線垂墜成一個漂亮的繩結,煞是好看。

  細碎的記憶在明珠腦海中閃過,昏迷時所聽到的隻言片語讓她知道自己受了很嚴重的傷,可她投胎到這具身體時從未遭受過什麼傷害,只是略感疲憊無力。

  明珠想不通,也不糾結了,感應了一下,察覺出她離石心極遠,眉宇間蔓上一點愁容。

  若是只有這種方法能讓她免受火灼之苦,她得想辦法拿回石心才是。

  屋內安靜,外面有清亮的啁啾鳥鳴,明珠打量了一會這精巧小室,乾脆下榻,赤腳走出了房間。

  本是想隨意看看,可離開房間起,明珠卻完全被這個新世界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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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處雲霧繚繞似仙境,五彩碎芒飄零於泉水之上,庭院門口的石雕泛著粼粼金光……這些東西她都從未見過,她東看看西看看,歡喜得不得了。

  走出庭院之後,明珠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她身處靈山之巔,所見一切恢宏氣派。

  雲氣游弋,碧水環繞,琪花瑤草遍布其上,仿佛置身於雲階月地。

  恰在此時,一隻巨大的仙鶴落於碧水邊沿,擡起一腳,優雅地彎下高貴的頭頸,長喙插入水中,品嘗著甘泉。

  明珠當即跑到碧水邊,逮住了這隻過路的仙鶴。

  「頭頂鮮紅而通身雪白,脖頸修長又雙腿纖細,你一定就是土地公提過的仙鶴吧?」明珠眉眼彎彎,笑容狡黠,一手抓著仙鶴,一手指向靈山下的廣袤盆地,「快載我下去,我要去那裡瞧瞧。」

  她還是石頭的時候,除了觀察路過的人們,還能每日聽那小地仙土地公講故事,其中仙鶴就是土地公所講奇人異事裡出現過的一種動物。

  仙鶴潔白的身子剛被人一把擒住,就撲閃著翅膀掙紮起來,發出「嘎嘎」的嘶鳴。

  明珠也不跟它客氣,自顧自騎了上去,道:「哎呀,我不會虧待你的,回頭我找些魚蝦補償你就是了。」

  聞言,仙鶴突然停止了掙扎,兩隻小黃眼珠里寫滿了震驚,繼續嘎嘎叫喚:「死丫頭,為何你能聽懂我的話!」

  明珠想了想,笑意盈盈道:「說明我們二人……心有靈犀,對,心有靈犀!你瞧,我們這般有緣,還許你魚蝦,何不載我一程?」

  仙鶴繼續嘎嘎嘎地怒罵了一陣,明珠不在意,已經笑眯眯地摟上了它的長頸,還親昵地摸著它的鶴頂,等待它啟程。

  果不其然,仙鶴罵罵咧咧完之後,在池邊吸下一口水,似是認了命,振翅而起,往山下飛去。

  飛行途中,這隻仙鶴仍十分聒噪:「我乃玄武門中最最最尊貴的仙鶴,從來都沒有載過人,你當真該感到榮幸!」

  明珠恰好瞥見它頭頂一點綠:「欸,你這鶴頂紅怎麼還混了點翠色?你有名字嗎?沒有的話我喚你翠哥兒吧。」

  此話一出,仙鶴仿佛被這個難聽的名字傷到了自尊,又是一陣憤怒的叫罵。

  飛過一段路,底下的眾多練劍人影愈發接近,眼看著就要落到平地上。似是惡意報復,仙鶴猛地一打捲兒,旋風似的急急降落,明珠驚叫了一聲,險些被甩飛出去,嚇得勒緊了仙鶴的脖子,「翠哥兒,你慢點!!」

  也許是因脖子被勒,也許是因名字難聽,總之仙鶴炸了毛,在半空中長嘶不停。那一人一鶴一塊嚎叫,哀鳴與驚叫混雜在一起,直衝雲霄。

  底下不少正操練的弟子都忍不住聞聲擡頭,望見一團潔白的東西閃電般衝著高台而下,最後齊齊扎入了角落的一片樹叢里。

  霎時間全場寂靜,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處蠕動的樹叢,直至領頭的護法冷喝了一聲,才慢悠悠地繼續揮劍操練起來,眼神卻還時不時瞟向遠處的樹叢。

  護法抽劍出鞘,走上前去,謹慎地望著那片蠕動的樹叢。

  「你太過分了!雖然我不怕痛,但是你想拉著我一起死嗎?!」

  「嘎嘎嘎嘎嘎!」

  「翠哥兒哪裡難聽了?好吧,聽土地公提過入鄉隨俗,那我便叫你翠師兄吧,這下總該不難聽了吧!」

  「嘎嘎嘎嘎嘎——」

  葉片紛揚,一人一鶴亂糟糟的腦袋剛從樹叢里探出,一柄澄亮銀劍便架到了脖頸邊,只要揮斬而下就會掉落兩顆頭顱。

  明珠:「欸!」

  翠師兄:「嘎!」

  一人一鶴同時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執劍之人。

  樹叢里鑽出的少女只著一身單薄中衣,烏髮雪膚,眉眼精緻,雖是粉黛未施,卻自透一股清麗秀雅之氣,只是唇無血色,稍顯病容。

  這熟悉的面孔,誰人不知是掌門之女。

  護法大吃一驚,忙速速收劍入鞘,將明珠扶了起來:「是明珠啊,方才多有得罪,你不是在房中養傷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說著,看向旁邊那隻抖著身子大搖大擺走出樹叢的仙鶴,鶴頂紅裡帶著一點翠色,頓了頓又補充道:「竟能騎上那隻脾性最為古怪的鶴。」

  翠師兄又開始鳴叫起來,明珠並未理會它,只痴痴地望著護法身後,「只是想出來走走……你這劍能借我使使嗎?」

  護法循著她的視線回過身望去,這群內門子弟仍整齊劃一地練著劍,刺、劈、砍、斬,動作開合間渾然一體,配上震耳欲聾的吼聲,若隱若現的靈霧,的確是氣勢如虹,威嚴十足。

  不過這在宗門內是再常見不過的情形,他有些疑惑地轉回身去,看著自己手上的寶劍,思及眼前人的身份,忍痛遞了出去,「自然可以,你有傷在身,要多加小心。」

  可要小心他的劍啊。

  明珠並未留意到他戀戀不捨的神色,樂呵呵地道了聲謝,就快步走到一旁,有模有樣地學著操練場上的修士揮劍出劍,震聲出招,心下滿意。

  以後她要每天揮一萬次劍!這般出劍橫掃千軍,那般落劍風捲殘雲!

  她沒注意底下修士汗顏的精彩神情和護法暗發傳音令的小動作,也沒注意偷偷溜走的翠師兄,只笨拙又專心地練習著劍術,竟在不知不覺中出了一層薄汗,卻是分外的酣暢淋漓,痛快不已。

  明珠仍覺不夠,仔細觀察著那些修士揮劍的動作和幅度,紮緊步子,一個旋身,用盡力氣一揮:「嚯!」

  她手中一滑,銀劍立即脫手而出,明珠大驚失色,看著那利劍倏地飛射出去——

  「錚!」

  銀劍斜斜插入高台外的青石地板上,一隻乾淨的月白銀紋錦靴正停在劍鋒之外,只差毫釐。

  體內火焰驟弱,明珠神情一滯,再次感應到了,劇烈跳動的那顆石頭心。

  「這就是你們玄武門的待客之道嗎?」

  一道充滿不悅的嬌叱聲入耳,明珠擡起眼,遠遠地望見四個穿著月白衣袍的人影立在那兒。

  兩男兩女,烏晏站在最前頭,依舊是那樣霽月風光,而開口的是他身旁的一個秋眸少女,蹙著眉頭,似乎很不滿意。

  岳琦憐同樣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因著過去對此女略有耳聞,還有過幾面之緣,所以一眼認出來這是玄武門掌門之女謝明珠。

  她這次在仙門百鍊中受了關乎神魂的重傷,玄武門的回春堂不擅此道,就請來了她們專擅神魂治療的白虎門,幫忙醫治這位跌入絕境的天之驕女。

  可還聽說她在仙門百鍊中多次冒犯師兄,如此不知恬恥,怪不得還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穿著中衣赤腳練劍,簡直目中無人。

  岳琦憐越想越鄙夷,只見明珠面露笑意,擡腳剛邁出步子,就聽身旁的師兄道:「別過來。」

  烏晏凝望著對面的女子,墨眸微涼,冷沉著一張臉。

  像極了……熟練的預防。

  「對不住呀,我沒想到它飛出去了,就是想撿個劍。」明珠聽話地站在原地沒動,困惑地看著他。

  不等烏晏張口,岳琦憐便輕嗤了一聲,「劍都能脫手,做什麼劍修?」

  底下的子弟一直在暗中窺探八卦,聽聞白虎門的人如此妄言,皆不滿地望了過去。

  護法暗暗捏了把汗,急忙走上前來,小心翼翼撿起他心愛的寶劍,解釋道:「都是誤會,明珠也只是練武心切,意外讓劍脫了手,險些造成誤傷。」

  岳琦憐還想再說,一道婉轉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打斷了她出言的想法:「真是抱歉,大師姐魂魄有損,興許會有些言行不當,還得請遠道而來的白虎門道友多多擔待。」

  簡送溪自飛劍上翩然而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明珠身旁,虛虛扶著人。

  她似是有備而來,轉頭吩咐道:「掌事伯伯,先將貴客帶往內宿,好生招待。」

  身後,一名灰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上來,朝白虎門一行四人恭敬請禮,「四位道友,請——」

  這麼一番動作下來,岳琦憐雖仍是不喜,卻也沒法再多說什麼,只好與同門三人同道,一併跟行離去。

  簡送溪看了眼操練場,拉著明珠重新上了飛劍,一路往山巔寢殿裡去。

  寢殿靜謐,四下無人。

  簡送溪鬆開了明珠,直奔主題:「大師姐,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對那白虎門烏晏一見傾心了?」

  明珠歪了歪頭,「一見傾心?」

  簡送溪道:「就是喜歡他、心悅他的意思。」

  明珠認真思索了一下,不太理解,解釋道:「我想得到他的心。」

  看著她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簡送溪深吸了一口氣。

  大師姐幽靜一魂丟失一角,頭腦混沌精力不濟,不曾想還會因此愛上白虎門醫修子弟,這可真……真有意思啊!

  簡送溪靈機一動,在干坤袋裡搗騰了一下,然後拍出一本厚厚的《追夫九十九式獨家秘笈》!

  她指著標題上的十個大字,激動地問道:「噹噹噹噹!大師姐,你知道這是什麼吧?」

  明珠實誠地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不太識字,這是什麼呀?」

  簡送溪拍著胸脯,豪邁直言:「追夫九十九式獨家秘笈!大師姐,你有福了,我可是追人的一把好手,包你養傷期間直接拿下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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