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大結局

  姜沁心頭一突，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見手腕以下的部分正變得透明，而且還在持續朝整個手臂蔓延。

  周圍等等眼神或驚懼或擔憂，當事人卻沒有任何痛覺，只能感受到自己逐漸失去了對手臂的控制。姜沁垂著眼睫，靜靜地看你這自己身體的部分逐漸變得透明，變得輕盈，灰沉的眼珠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該來的還是會來。

  破產之後，她就該——跳海了。

  這個念頭剛一落下，姜沁只覺得額發被輕輕揚起，周身流動著柔和中帶有料峭寒意的空氣。

  

  她睜開了眼，只見橙黃的夕陽半藏在模糊的海平面上，天空沒有一絲贅雲，暖色的光以夕陽為中心，毫無阻礙地四散，形成一道道劃破天際的射線。

  她獨立於凸起的崖頂，上接無盡天幕，腳下濤翻浪涌。只有她一人，橫亘於天地間，不知來路，亦沒有歸處。

  不知為何，真的到了這一天，姜沁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她平靜地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腳，一步一步朝著崖頂的盡頭走去。

  她見過了太多的人，經歷了太多的事，她甚至升不起一絲恐懼的心思。或者說，比起害怕，她更想知道，自己墜入海中會是什麼感覺。

  在距離頂端只剩十幾米左右的距離時，姜沁閉上了眼。

  睫毛染上了夕陽的餘暉，在柔和的山風裡輕顫。

  從靜齋出來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她所經歷的每一個片段，像是看電影一般，在姜沁腦海中逐一閃過。

  高興的，激動的，悲傷的，憤怒的，……她看到的是一個個鮮活的人。

  陰謀，算計，熱忱，愛戀，……她接觸到的是最真實的感情。

  她曾經以為，生活在小說里的主角配角，都是虛假的，都是戴著劇情的鐐銬跳舞。

  直到她聽到了白蔓對祁逸此生不改的誓言，目睹了潘池若一步步設局讓顧衍川放手，接受了嬌弱的阮綿不顧厲景琛反對將她護在身後，見證了葉依雲找到自己的真愛，也看到了楚小汐為自己心軟付出的代價。

  她們的劇情早已崩壞，她們的故事卻一直沒有結束，她們的人生，的的確確地掌握在了她們的手上。

  或好或壞，或喜或悲，不論過程如何，結局走向，至少她們獲得了選擇的自由，能夠自主為人生負責。

  她替她們感到高興。

  ……

  可她呢？

  她好不容易建立了自己的事業，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好不容易突破一個個難關，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

  而且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她。

  就讓她這麼放棄嗎？

  姜沁捨不得。

  但劇情並不會如姜沁所願。十步，九步，……姜沁站在了崖邊，雙腿卻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她狠下心把雙腿砍斷，劇情同樣會讓她用手爬行到崖邊墜落，平白給自己增添傷口。

  她眸色冷沉，大腦快速分析著提高生還的可能性，利落地扯掉了身上的金屬飾物。

  昂貴的手錶滑出手腕，似乎碰到了阻礙，發出「叮」的一聲輕微的脆響。

  姜沁手上動作頓了一瞬，注意到左手小指上的黑色尾戒後，她抿抿唇，手指輕撫，心裡翻湧著各種情緒，最終還是沒有將之摘下。

  等她把項鍊拋掉後，姜沁距離墜落也只有一個腳掌的距離了，但她的雙腿卻沒有任何停頓，直接向前跨出——

  身體前傾的瞬間，姜沁儘可能地護住了自己的頭部。餘光注意到旁邊忽然竄出了一個身影，她沒看清。

  似乎在用力嘶吼著什麼。

  但卻被風吹散了，姜沁沒聽清。

  下一瞬，她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

  驚異又艱難地睜開眼，在自由落體產生的大風的強勢侵襲下，她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黎欣欣。

  她的頭髮本就不長，此時因告訴下墜而向上掀起，整個造型顯得有些滑稽，但她毫不在意，嘴唇緊抿，纖細的手臂牢牢箍緊了姜沁，如同一把撐在姜沁頭頂的保護傘。

  崖很高，而且在這種刺激到腎上腺素極速飆升的情況下，就算是0.000001秒也會顯得無比漫長。

  姜沁聽到自己的聲音散落在呼嘯的海風中：「你怎麼會……？」

  黎欣欣同樣扯著嗓子應道：「我是女主，死不了！姜沁你記著，只要在書里，刀山火海，有我陪你……」

  話還沒說完，「撲通」兩聲，兩人落水產生的微小水花，瞬間被突然襲來的巨浪淹沒，瘦弱的身軀如扁舟，被完全打散。

  姜沁勉力保持身體向上漂浮，試圖把頭露出水面。對著一望無際的海面喊了幾聲黎欣欣的名字，並沒有得到應答。

  現在應該保留體力，等到岸上之後再想辦法營救黎欣欣。下定決心後，姜沁朝著距自己六七百米的岸邊游去。

  但每當她往前遊動了幾十米左右的距離時，又有巨浪打來，將她本就不平衡的身軀衝撞得搖搖欲墜，越發推離了岸邊。

  姜沁心底一沉。

  再這樣下去，就算她會游泳，也遲早筋疲力竭。

  可她想活著。

  她還有父母，還有朋友和不惜自己也要保她的黎欣欣，還有公司，還有……林放在病房裡等她回去。

  腦海中划過了林放最后蒼白的面孔，姜沁擡手把浸濕了的頭髮往後一捋，又振作起來，深吸一口氣，悶下水面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她努力遊動了兩百來米的時候，小腿似乎被流動的礁石狠狠撞擊了一下，姜沁身子一歪，整條右腿開始抽筋。

  「……見鬼。」人前向來保持優雅的姜沁在接二連三受挫後，難得的罵出了聲。

  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抱怨兩句就能解決的了，在持續抽筋十幾秒後，姜沁已經無法保持自己在水面上平衡地前行，而是海中枯葉一樣上下沉浮，不一會兒，耳朵和鼻腔就灌滿了水，姜沁的五感幾乎被封閉，頭腦也因為極度缺氧而陣陣發暈。

  她眼前開始出現灰斑，一陣黑一陣白，耳邊全是悶悶的水聲，幾乎窒息。

  就算這樣，她依舊沒有放棄，不停地向上揚著手，直到海水一點一點地淹沒她的頭頂、手肘、手腕，直到指尖。

  就這麼結束了麼？

  就在她的手被海水泡得脫力，開始不受控制地下垂的時候，手腕處突然傳來一股力量，姜沁被拽得升起了半截。但拉拽她的人顯然手上力氣不夠，姜沁剛浮上去一小段，又被自身重力拖回了水裡。

  有人？！

  是黎欣欣找到她了嗎？

  姜沁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就算是觸覺也很微弱，但求生的本能蓋過了一切，她用還能活動的左腿奮力蹬水，托起自己已經脫力的雙手，緊緊抓著來人。

  「救我……」

  「我來了。我會把你平安帶回去的。」

  -

  「小沁啊，你長大想做什麼？」

  「嗯，我想當總裁！」

  「哈哈哈，為什麼想當總裁呢？」

  「因為總裁都很有錢，可以管一個大公司。我想開娛樂公司，招好多好多的女藝人女明星，讓她們自由地選擇和發展，再也不受家庭和娛樂圈潛規則桎梏。」

  「您救不了所有人，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嗎？」

  「可是我還是想盡我所能，救更多人，尤其是那些還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女性。」

  姜沁猛然睜眼，只見一片潔白的天花板，淺淡的消毒水氣味，還有儀器運行的滴滴聲。

  「哎哎哎醒了醒了！」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下一瞬，姜沁眼前的光線被遮擋住。

  幾個腦袋齊刷刷湊了過來，面上表情或欣喜或擔憂，唯一相同的是，她們瞳孔中所倒映的，姜沁的身影。

  她逐一看過去。

  潘池若，黎欣欣，張嵐，白蔓，尹書雅，阮綿，葉依雲，還有被擠在眾人身後，坐著輪椅的楚小汐。

  姜沁看向黎欣欣，聲音嘶啞：「謝謝你。」

  「害我沒多大事。不過這劇情還真是針對你啊，原劇情是跳下去磕到礁石了失血過多，我都抱著你跳下去了竟然還能立刻漲潮，不帶這麼點背的。」

  姜沁咧了咧嘴：「畢竟我只是女配。」

  「哎別這麼說，」黎欣欣在她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現在劇情結束了，沒有什么女配女主了。」

  姜沁轉了轉眼珠，灰色的眸子裡盛著疑惑。

  潘池若解釋道：「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孟菁被找到了，她還交代出了整個GNE的牽頭人——」潘池若頓了一下，瞄了眼黎欣欣。

  黎欣欣一臉莫名其妙：「你看我幹嘛？直說唄。」

  潘池若咳了一下：「咳，就是楚宸。」

  這個姜沁倒是沒想到，不過現在想來也不奇怪。若楚宸自身沒有這麼大的勢力在背後撐腰，僅憑藉男主光環這個bug，當初不可能直接推平姜沁的公司。更不要說黎欣欣一直都在幫她。

  「對，我問過李先生了，現在的您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我們的姜總，我們都等您回來呢。」張嵐依舊一語中的。

  「還有……我的合約，還做不做數？」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楚小汐一直沒找到插話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說出來了，鬆了口氣。

  「喂！你這自私的樣子還真令人惱火啊。」白蔓嚷開了，非常不滿楚小汐的表現：「姜總醒了到現在，你沒問過一句就算了，還只顧著自己的合約？！」

  「好了蔓蔓。」姜沁淡笑，人的本性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改的，而且楚小汐——姜沁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的輪椅，溫和道：「等你能夠正常行走了，就回來吧。合約永遠做數。」

  楚小汐得到了準話，高興地點點頭，抓著助理就出去做復健了。

  姜沁現在身體機能還沒完全恢復，她吃力地閉了下眼，潘池若見狀，立刻把所有人招呼走：「行了行了，小沁需要休息，都買飯買生活必需品去。」

  一說到給姜沁買東西，一群人呼啦啦地就離開了。她叫住了落在最後的黎欣欣。黎欣欣會意，等所有人走後，合上門，回到了病床前。

  姜沁看著她，平靜，但語氣有不解：「為什麼刻意去救我？……我的意思是，我明明在劇情里三番五次找你的麻煩。」

  「你並不是自願的，不是麼？還有，我姓黎。」

  黎欣欣如果沒有特意點出這點，姜沁真的沒有意識到，現在她恍然大悟：「黎妍是……」

  「她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很感激您，也一直想找機會回報您。」

  姜沁闔上眼。

  她沒想到，當時順手的善舉，竟然還真救了自己一命。

  「不論如何，還是很感謝你。只是，當時我浮上水面的時候，並沒有沒見到你，後來我已經迷失了方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黎欣欣拉起她的左手，指了指她的尾戒：「這個有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