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宸

  楚宸

  楚宸。

  如果不是李有福突然提起，姜沁幾乎要忘了這個曾經成為她很長時間夢魘的人。

  小時候兩人有過一段不長不短的同學情誼，說實在姜沁對這個人實在沒有太多印象——如果他不是自己生活的書中男主的話。

  在姜沁的記憶中，刨除金融管理和投資企劃等相關專業知識，還有需要維持的基本人際關係，其他能在她腦海中留下印象的人屈指可數，尤其是上學時期。

  換句話說，在她知道自己生活在小說里之前，她就像是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地完成著作者制定的一切劇情。

  一些不重要的角色，自然不會在她心裡留下過多印象。

  讓她真正上心的，印象深刻的朋友，潘池若算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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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年前，你問姜沁，楚宸是誰？

  她肯定毫不猶豫：沒聽說過。

  但現在，

  姜沁低頭看看自己有些蒼白的手。

  掌心紋路縱橫交錯，卻依舊清晰。

  不知為何，她隱隱有種錯覺，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開始漸漸變得透明，變得輕盈。

  就好像……不再是自己掌控自己的身體一樣。

  或許是見過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場景，又或許是最近姜沁經歷的事太多太多。

  這本應令她感到恐慌的發現，卻沒能讓她的內心掀起一絲波瀾。

  她轉頭看向李有福，鉛灰色的眼眸靜靜地看著他，就像已經提前知道了答案。

  「我快進入劇情了，是嗎？」

  李有福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臉上，划過了一抹悲憫的色彩。

  姜沁如釋重負一般嘆了口氣：「這一天還是來了。」

  她心裡很清楚，之前自己在眾多小說中，言語和行為活動完全不受限制，究其根本，都是因為自己的存在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完全無法影響主線內容。

  雖然到最後劇情基本都崩了……

  但那是女主弄的，關她一個路人甲什麼事？

  可在《愛隨風起》里，她是女二，是一個最後必須跳崖自盡才算走完劇情的女二。

  「我想去看看林放。」

  「嗯。」

  但姜沁畢竟不是醫生，就算她來到醫院，也只能隔著厚厚的玻璃，遠遠地朝無菌病房內看上一眼。

  林放躺在病床上，肩胛以下的部位都被嚴實遮蓋住，只露出頭，姜沁看不清表情。

  不過這次的主刀醫師終於不再是熟人了。

  李有福全程跟著姜沁，只見她一言不發，轉過身，神情依舊平靜。

  「我還有多少時間？」

  「五個小時。」

  「足夠了。」

  姜沁朝李有福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林放這裡，還勞煩您費心。」

  一向不摻和角色因果的李有福，盯著她鉛灰色的瞳孔，一時愣怔，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姜沁微微一笑：「不礙事，如果勉強的話，就算了。之前的事，實在是萬分麻煩您了。為表感激，您可以在我這裡獲得一個許諾，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就永遠有效。」

  姜沁也沒想到，陸承軒用來敷衍她的話術，最後竟然會從她的口中冒出來。

  李有福不是傻子，聽出了姜沁稱呼的變化。他斂去眸中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答應姜沁。

  這本來就不是他的因果。

  姜沁後退半步，雙手合併深壓，同時屈膝，行了三個近似道教的感恩禮。然後轉過身，長長的風衣下擺划過一個凌厲的弧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

  姜沁一回到公司，立刻馬不停蹄地召開會議，讓張嵐把阮綿、潘池若、尹書雅一併喊來，連同白蔓一起，圍坐在會議桌前。

  人一到齊，姜沁朝潘池若使了個眼色，她立刻起身，反鎖上了門窗，拉緊窗簾，尹書雅跟在她身後，手舉探測器，檢查是否有竊聽設備。

  阮綿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看著幾人的行為，神情流露出幾分緊張。

  姜沁及時撫住了她的手背：「別緊張。」

  姜沁的話效果顯著，阮綿肉眼可見地鎮定了下來。等眾人回到座位上後，姜沁直接開口：

  「時間緊迫，我簡單說一下目前情況：與大家一樣，在四個小時之後，我將會強制進入劇情。在這個劇情線中，我作為打臉升級專用的炮灰女配，將會對男主楚宸產生不可控制的情感，同時為女主黎欣欣不停地製造難題，最終會在一個月後，被男主強制破產，跳海自盡。」

  「自盡？！！」

  姜沁話音剛落，阮綿白蔓就騰地起身，潘池若也眉頭緊皺。尹書雅則聽得雲裡霧裡，仿佛姜沁在說天書。

  也是，尹書雅畢竟沒走過劇情，自然覺得姜沁所言匪夷所思。

  姜沁目光沉沉：「是的。」

  「那有解決方案嗎？」

  「如果是劇情強制執行跳海的話，我目前還沒找到破局之法。但我想，整個劇情邏輯當中，是姜氏先破產，才會導致跳海事件，那隻要姜氏能夠多撐一天……」

  「不，劇情會強制破產的。」潘池若打斷了姜沁的推論。

  姜沁秀氣的眉梢擰緊，耳垂上的一點血紅在壓抑的氣氛當中越發顯得妖冶：「姜氏是我奮鬥近十年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落到別人手裡。如果姜氏沒了，就算我僥倖活下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白蔓和張嵐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目光里都盛滿了擔憂。

  潘池若的指尖靈活地轉動著筆，轉著轉著又放下，筆頭接觸到實木的桌面上，發出「篤篤」的悶響。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道：「有一個保……」

  沒等她把話說完，姜沁眼前忽然一片天旋地轉，周遭的空間開始扭曲變換，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點點變得透明，仿佛當日白蔓消失的場景再現。

  她試圖張嘴說話，卻只能看到幾位友人扭曲的面孔，顯然她們也無法接收到她傳遞的信息。

  下一秒，姜沁直接從座位上憑空消失，好像她從未出現在這裡過。

  在場所有人，包括尹書雅，都心裡一涼——

  劇情時間提前了。

  -

  姜沁身穿曳地裸色長裙，華麗的晚禮服和恰到好處的妝容，襯得她玉骨冰肌，顧盼生姿。

  她從侍者手裡端過香檳，端著架子掐著嗓音說了一聲法語的「謝謝」，然後便在侍者一頭霧水的表情中，裊裊婷婷地朝大廳內最耀眼的人走去。

  「阿宸……」嬌嫩細膩的聲音還沒完全脫口，姜沁忽然停住了腳步，隨即面色變得無比難看，灰色的瞳孔里燃燒著妒意，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被楚宸挽在臂彎里的女人。

  「她是誰？」姜沁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莫名生出的怒火，眼前二人和諧的相處場景刺痛了她的雙眼，自然也聽不出自己的語氣有多麼的尖銳和咄咄逼人。

  聽到姜沁的話，一身銀灰色西裝，高大帥氣的楚宸轉過頭，看到姜沁身量的瞬間，眼裡閃過一抹亮光：「小沁，好久不見。」

  楚宸和她說話了？

  楚宸主動和她說話了！

  壓根不知道自己公司已經被惦記上的姜沁欣喜若狂，方才的那一點點嫉妒瞬間煙消雲散，眉開眼笑地挽住了楚宸另一邊的胳膊。

  楚宸也沒有推開她，姜沁故作無意地瞟向一旁同樣明艷大氣的女生，嗓音造作得能夠掐出水：「阿宸，這位是誰啊～」

  黎欣欣飛快地朝姜沁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繼續和身邊人應酬。

  一副完全沒把姜沁放在眼裡的樣子。

  姜沁氣壞了，她從小眾星捧月公主一般地長大，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正想發作，又忽然猶豫了。

  她剛剛的眼神……是同情？還是憐憫？

  姜沁此時還不知道，正是她一瞬間的猶豫，直接將二人第一個衝突劇情給蝴蝶掉了。

  楚宸已經笑眯眯地和她介紹：「小沁，這位是我的女朋友，黎欣欣。」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磅炸彈，直接把姜沁砸懵了。

  她從很小，不知道幾歲開始，就追著楚宸跑。

  她只知道，小時候的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嫁給楚宸，為他洗手作羹湯。這個執念保留了很多年，直到現在。

  直到楚宸在她面前，無事發生一般地，介紹著自己的女朋友。

  姜沁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理智告訴她，她現在應該保持冷靜，應該祝福應該尊重。

  但內心卻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叫囂，叫囂著楚宸原本是屬於她的，是這個叫黎欣欣的女人將她搶走了。

  她現在腦子裡不斷閃現著各種各樣的片段，有些人她很熟悉，是高中同學，有些人，大部分是女人，卻讓她覺得很陌生，但又有莫名的親切感。

  她扣著腦袋小幅度敲打，試圖抵抗疼痛的同時，依舊維持著自己的淑女形象。

  「你還好嗎？」一張紙巾突然遞了過來。

  姜沁愣愣擡頭，是那個叫黎欣欣的姑娘遞過來的。

  她長著一張圓潤可愛的娃娃臉，看上去十分討喜，眼珠漆黑透亮，如純黑色的琉璃珠一般。

  姜沁盯著她的眼睛，仿佛見到了熟悉的人。

  但模糊的身影在她腦海中的閃現，只是一瞬間，很快又被其他的東西掩蓋。

  動作比腦子反應更快，在接過紙巾之前，姜沁已經從一旁舉起紅酒杯，潑到了黎欣欣的淺色禮服裙上，不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