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製作

  大製作

  林放背了姜沁一路，在李達的帶路下，三人最終停在了一幢獨棟別墅前。

  踏進明亮的大廳之後，林放鬆開了手，把姜沁放下。

  姜沁抿著唇，拍了拍衣擺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惡狠狠地瞪了林放一眼。

  落在林放的眼裡，卻沒有半分威懾力，反而覺得她有些……可愛？

  「姜總，無論我是什麼身份，您只要知道，我永遠站在您這邊。」

  林放用開玩笑般的語氣，向姜沁做出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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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卻寫滿了認真。

  姜沁被他忽然認真的神情，和調笑的語調，弄得愣怔了一瞬。

  他又向自己保證了，還是在知道了他身份的前提下。

  自己又能夠，相信他多少呢？

  在姜沁發愣的時候，林放表情早已重新恢復了正常：「所以，姜總，別生氣了好嗎？」看姜沁沒有緩和的意思，他抿抿唇，言語間看上去不太熟練：「聽別人說生氣會長皺紋的。」

  這小子？！

  姜沁氣鼓鼓地拍開了他的手，翻了個白眼：「你才長皺紋。」

  又蹬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往前，跟上李達的腳步，試圖跟林放拉開距離。

  走動的步伐帶了幾分凌亂，姜沁氣憤地擡手，拍了拍燒得有些熱的臉頰。

  真不爭氣啊！

  她再被這個男人的保證蠱惑，她就不姓姜！！！

  -

  李達帶著二人上了三樓。

  整個三樓似乎被徹底打通了，迎面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

  李達走上前，屈起手指，試探地敲了敲門，一個模糊而沉悶的「進」字從門縫裡透了出來。

  「好了，厲總在裡面等二位。」

  說完，李達幫姜沁推開了門，退開半步，等著姜沁進屋。

  房間裡光線很暗，和燈火輝煌的大廳形成鮮明對比，甚至沒有頂燈，只有鑲在四角的，幾個瓦數不高的角燈提供可見光。

  屋內最顯眼的是一排椅子，直立在椅子旁的，是盛放著各種工具的架子。

  從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面，鞭子、電棍、帶刺的釘板等等，血腥的常見的都有。

  血腥的場景姜沁也不是沒見過，問題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房間裡透出的竟然是草木灰的味道。

  夾雜著淡淡的紫檀香氣，看上去一片祥和。

  這香氣讓她莫名熟悉，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聞到過。

  厲景琛正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一手撐著額角，雙目微闔，神情平和無波無瀾，另一手搭在高定西裝褲腿上，手中撚著一串黑褐色的佛珠。

  看上去像是正在入定的佛子。

  那串佛珠姜沁記得，就是一直戴在阮綿手上的那一串。

  聽到姜沁和林放先後進門的腳步聲，他手中念珠一頓，隨後懶洋洋地掀起眼皮：「來了，坐。」

  不知道厲景琛將見面地點安排在這裡是何用意，姜沁穩了穩神：「阮綿呢？」

  「綿綿她有些困，先休息了。」

  看來是專門把她約過來了。

  「姜總，請。」

  厲景琛再次發出邀請，這次，他將念珠掛在了扶手上，一手擡起朝向自己身側的座椅，給足了姜沁禮遇。

  姜沁確認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從善如流地走到厲景琛身旁，挑了個空椅坐下。

  林放則雙手垂下，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側。

  「姜總，給個建議，這人要怎麼處理。」

  厲景琛說話不疾不徐，看上去懶洋洋的，卻讓姜沁聽出了殺意。

  姜沁擡頭朝中央看去，原本只是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瞬間緊緊扣進了名貴的木料之中。

  木刺險些刺穿她的手指。

  如果說方才在超市內，被林放制住的人說的上是形容狼狽，那麼此時，幾乎可以用奄奄一息來形容。

  身上亂七八糟全是鞭痕，鮮血淌了一地，汩汩的污血還在爭先恐後地從傷口處冒出。

  女人的雙目驚恐地睜大，看向厲景琛的眼神中滿是畏懼和哀求。

  她梗著脖子吃力地仰頭，幾乎出氣多進氣少，只能勉強發出「嗬嗬」的聲音。

  啊這。

  乍一看像是誤入了兇案現場。

  姜沁看清女人的狀態之後，立刻垂下眼，動作利索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別說我來過，告辭。」

  拐過椅子的時候，還下意識拉上了林放。

  「放心，給個教訓而已，死不了，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姜沁：……

  她是不是還應該謝謝這男主知法守法。

  「總之，告辭。」

  姜沁的腳步並沒有絲毫的停頓。

  就算她平時在生意場上如何耍手段耍心機，也從來沒想過手上沾人命。

  她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商人。

  求求男主放過她吧。

  姜沁拉著林放，只顧著悶頭往外走，並未注意到，林放跟著她走的同時，還抽出空，回頭朝著厲景琛使了個眼色。

  姜沁的手剛剛落在門把上的時候，厲景琛幽靈一樣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姜總。你覺得這件事你還脫得了關係嗎？就算你現在走出了這扇門，但方才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情，能瞞得過各大媒體嗎？」

  他咬字清晰，說話很慢，卻無端讓姜沁背脊生寒。

  姜沁的指尖觸到了門板，金屬特有的涼意刺激得她縮回了手。

  白皙纖細的手在角燈昏暗的燈光下，像是森然白骨，莫名滲人。

  她重新轉過身，鉛灰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椅背。

  她垂下眼，斟酌了一番措辭：「其實我覺得沒必要。法律自會給她裁決。」

  厲景琛涼涼一笑：「沒有造成確切的傷害，她最多進去幾個月就會被放出來。到時候同樣會給綿綿造成威脅。」

  他站起身，重新拿起了佛珠，朝著姜沁的方向一步步走來。

  黑色的珠子在手中緩緩轉動，每靠近一步，壓迫感也越加沉重，幾乎讓姜沁難以呼吸，「我要的，是永、絕、後、患。」

  姜沁在他的壓迫之下，下意識後退，貼上了門板。

  預料中的寒意並未傳來，脊背的中心被一股力道托住，熟悉的溫熱緩緩散開，蔓延至四肢百骸。

  緊接著，放在門把上的手，也被溫熱的大掌覆蓋，她手心不住外滲的冷汗戛然而止。

  姜沁稍微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她反手握住了林放的手，無視他驚訝的神色，直起身，繼續道：「不論結果如何，厲總應該相信法律的公正，而且我想，就算站在這裡的是阮小姐，也同樣不希望您採取極端手段。」

  肉眼可見的，厲景琛轉動佛珠的手停了下來，深如沉潭的眼神看著姜沁，淡淡開口：「她不會知道這一切。」

  姜沁頓了一下，握著林放的手緊了緊，然後迎上了厲景琛打量的眼神，補充道：「不一定，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厲景琛不置可否。

  姜沁見他神情有所鬆動，繼續勸導：「為了阮小姐的安全，也為了厲總您自己以後的發展，我建議您再仔細斟酌。」

  這次是因為自己和林放在現場，才堪堪避免阮綿受傷。

  那以後呢？

  他能保證自己所作所為永遠不被警方發現，永遠當阮綿的保護傘嗎？

  放在以前，姜沁是絕對相信身為男主的厲景琛，擁有隻手遮天的實力。

  但經歷祁逸和顧衍川的事件之後，她發現，就算是小說男主，也免不了法律的制裁。

  和某些小說里，公.檢.法機關像是消失了一樣，截然不同。

  這段時間的相處之下，她能看出來，阮綿真的很喜歡厲景琛。同樣，厲景琛雖然平時表現有些裝、有些大男子主義，但對阮綿是真的沒話說。

  就連可能產生問題的婆媳關係，都提前扼殺在萌芽里。

  難得見到一個還算正常的男主，姜沁是真的不想讓他們再以悲劇收場。

  悲劇見多了，是會想要看到人間美滿的。

  阮綿是厲景琛的軟肋。

  和阮綿在一起是厲景琛的執念。

  聽到姜沁提及他們會分開的可能，一直表現得像世外高人一樣鎮定的厲景琛，終於站起身來。

  姜沁鬆了口氣。

  還好，終於勸動了。

  厲景琛淡淡瞟了一眼地上的人，把佛珠往褲兜里一揣：「動不了人，總能動她丈夫的公司吧。」

  繼而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幾乎是一語定生死：「天涼了，王氏也該破產了。」

  林放淡定地提醒了他一句：「厲總，她丈夫姓吳。」

  厲景琛：……

  -

  厲景琛幫姜沁打開了門，姜沁擡腳準備出門，手心卻一墜，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握著林放的手不放。

  她觸電般地撒開了手。抿著唇率先下了樓。

  厲景琛立在大廳處，揮揮手招來李達，低聲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

  李達的表情從平靜變為吃驚最後再轉為崇拜，看向姜沁的視線眼神複雜。

  姜沁：？

  李達恭恭敬敬地把姜沁和林放一起送出門，末了，對著姜沁由衷感激道：「多謝姜總能夠勸說厲總放棄偏激的手段，我時常擔心厲總會因手段過於狠辣遭到報復。」

  「他怎麼說？」

  「厲總讓我把那個房間裝修成書房，以後正常使用。然後把王艷梅交給警方。」

  姜沁點點頭。

  「對了，厲總說為了答謝您今晚出手相助，會在《驚鴻》劇組追加五千萬投資，如果不夠請再和他聯繫。」

  小破電視劇現在已經有一個億的投資了。

  姜沁終於知道梁惜婷那個所謂的「大製作」從何談起了。

  她笑著應下，沒再多和李達周旋，與林放一起出門。

  夜風微涼，揚起了姜沁的捲髮，不偏不倚，正好掃過林放的側臉。

  他心底微癢，偏頭看向姜沁，只見她低頭不語，只有睫毛於風中輕顫。

  那麼的亭亭玉立，或是溫柔嫵媚，亦或是……

  總之一切美好的詞語安在姜沁的身上，林放都覺得不為過。

  他很想問接下來姜沁的安排，卻又不忍心打擾她此時的沉默。

  姜沁卻忽然看了過來，帶著疑惑。

  「怎麼不走了？」

  林放張了張口：「我——」

  姜沁直接打斷他的話，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腳下生風地快速往前走，語氣又急又促，消散在風裡，「快走，吃飯去，我要餓死了。厲景琛也真是的，嘴上說著感謝連飯都不包……」

  林放被猝不及防地拽了一個踉蹌，連忙站穩之後，用巧勁鬆開了姜沁拽著他衣袖的手，直接大大方方地、堂而皇之地，握住了她的手。

  手背被熟悉的溫熱包裹，姜沁腳步驀地一頓，停下來，神色不明地看著林放。

  方才在房間裡，可以說是為了緩解她的緊張。

  那現在……

  林放卻恍若未覺，拉著她自顧自往前走，像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

  注意到她沒有跟上，林放回過頭，粗黑的眉梢微擡：「不是說吃飯嗎？走啊。」

  姜沁掙脫了他的手。

  林放原本還算平和的神情瞬間陰沉了下去，空了的手心不自覺地握緊了拳。

  沒等他將情緒壓下，姜沁重新牽起了林放的手，這次是手心對手心，十指緊扣。

  這下換林放愣住了。

  就算在很久很久以後，林放依然記得，在這個荒蕪的郊外，在零星又昏暗的路燈下，姜沁忽然面對著他，揚起的那個輕輕淺淺，卻溫柔至極的笑。

  「走吧，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