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多情

2024-09-14 19:46:33 作者: 遙于歸語

  自作多情

  「臥槽!」拿到高二分班表的學委楊昊一聲驚呼,把整個辦公室的人嚇了一跳,他目瞪口呆地開口:「認真的?」

  吳建表情嚴肅:「當然,通知他們第五節課就換班。」

  「老…老師。」楊昊將分班表對摺收在手後,懷疑人生地說:「我們去年開空調的溫度是有點低,但也不至於報……」

  「嗯?」吳建鋒利的眼光一轉,楊昊剩餘「報復我們吧。」幾個字被咽了回去,他縮了縮脖子,心情複雜地回到班。

  「昊子回來了。」班裡不知誰眼尖喊了一句,然後一擁而上。

  「???」

  看到分班表的同學不一而同地,伴隨著這聲感嘆,將視線投射到角落裡的某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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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毛病?葉流被看得心裡發毛,抓了抓頭髮,還得醞釀醞釀。

  校服袖子無規律的移動幾下,手中的筆跡順著情緒被畫出紙外。他半擡起眼,微微側移,挾帶著不耐煩對上所有人的目光。

  剛劃出的墨跡還未乾透,葉流的下頜線揚起,掐著筆的指尖泛白,有人羞紅了臉轉頭後,他才側過臉,悄悄舒出一口氣。

  ——不得不承認,冰山法則第二條他已爛熟於心,但執行起來仍有些心虛。

  孟猛回到座位,悲傷說:「流哥,你要走了,我好捨不得你。」

  葉流問:「我去哪班?」

  孟猛:「一班,和於溯同一班。」

  「誰?」葉流聽到了兩個字,他的手機沒拿穩,耳機連著線一起扯下來,耳邊的音樂戛然而止。

  「於溯~」孟猛聲音欠嗖嗖的,一副看戲的模樣。

  葉流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個字,「哦」,重新帶上耳機。

  孟猛驚了,急道:「哦?你就哦?你倆不是有仇?」

  「閉嘴。」葉流拿起本書蓋住腦袋,擋住某人旺盛的探究欲。

  孟猛這人很精分,沒戲可看了,他就開始他的苦情戲碼,「流哥,那你有沒有捨不得我?」

  葉流:「滾。」

  冰山金字好用,但也有特例,孟猛就是那個特例,甚至對整個冰山法則都是特例。

  只見他翹起一根蘭花指,尖聲尖氣道:「說,你捨不得我。」

  「……」

  說個屁,葉流有必要重塑一下自己在這人心中的形象,他瞥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

  孟猛就嚇得彈起來,離他遠了一點。幾秒後又支支吾吾:「流,流哥,你別這麼看我,我還是很,很直的。」

  葉流一僵:「什,什麼?」

  孟猛耳臉通紅,眼神亂晃:「你,你要是實在捨不得我,我,我這就去申請換班。」

  他拋下一句話,撞到了桌子又磕到了椅子,捂著臉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那高大的背影衝出教室,竟還略帶一點嬌羞,葉流人傻了,手指不知道該扶著桌還是扶著額,耳機里的女聲還唱著:「Pure love……」

  天資不足是什麼一種體驗,一年多了,他還沒悟透的第二法則,似乎欺騙了一個純情少男。

  ……

  第五節上課,各班門口都貼上了新的座位表,葉流收拾著東西,望向後門口,心亂如麻。

  他自認為調理好了,一個班而已,誰也不招惹誰,可他現在為什麼那麼地緊張?!

  他把書本扔進箱子裡,又拉上書包拉鏈,猶豫了一下,還是等人群散了再去看座位。

  「流哥,你和於溯坐,」楊昊不知何時遊魂般飄到前面,一字一頓,面色凝重道。

  於溯是誰,和葉流並列名譽牆上的神人,這倆從入校開始就輪流是年級第一,超第三名幾十分。

  分數就是傳說,傳說就是葉流和於溯,這,是二中不變的真理!

  楊昊撫慰了下自己受驚的小心靈,又道:「怪不得小道消息說今年實際只分一個重點班,雖然前十有七在二班,但你倆同班同桌,二班沒落也毫無懸……你咋了?」

  —— 葉流人傻了。

  楊昊納悶:「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

  楊昊調侃道:「其實我看於溯挺歡迎你的,桌子都幫你擦了。」

  葉流掐緊了指關節, 「我不信。」

  歡迎我,他怎麼可能歡迎我?他分明恨我。

  葉流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於溯,怎麼避免那份尷尬和被討厭的感覺。

  幾分鐘後,他確認了一遍座位表,又看了一眼坐在裡面散發著冷氣的人,決定去一趟辦公室。

  「老師,我不想換班。」他將手背在後面,掐著手指節道。

  吳建擡頭,由頭到腳審視了葉流一遍,開口:「搞特殊?」

  「嘖。」葉流沒指望吳建對他有優待,他又道:「那我要換座。」

  「理由。」

  「為,為了班級和諧。」葉流支吾,抿了抿乾燥的唇說。

  「哦?」吳建拿起桌上的座位表彈了彈,說:「為了這次換座位人性化,年級前五十的座位要求小紙條我都看了,你和於溯出奇地一致,都是:角落。」

  他又放下表,畫了一個圈問:「第五組的尾桌,有什麼不合適?」

  葉流看到那張表,莫名有點刺著眼睛,他們兩個的名字怎麼能排在一起?他們連友好相處都做不到。

  他收回目光,認真道:「我和於溯不合適,競爭太激烈,容易打起來。」

  吳建直言:「我就是想讓你們加大競爭力度。」

  葉流:「?」

  吳建先賣個關子,他拿起茶杯,「去幫我倒個熱水。」

  「……什麼毛病。」葉流心裡嘀咕,出門打水,轉眼卻看到於溯站在門口。

  完了——他心下一涼,這是聽到了吧,本來就比頭髮絲還細的情誼搖搖欲斷啊……

  「呃……」他剛想說什麼。

  誰知於溯沒看一眼,直接走了。

  行,不用懷疑,這是真斷了。葉流抓了抓頭髮,無奈去打水。

  「老師,您喝水。」

  「嗯。」吳建沖泡茶葉,慢悠悠勸解道:「二中多少年沒出過省狀元了,你們的成績雖然出挑,但拿省第一還是很不穩定,成績越往上越難提,如果能以比拼的勁頭拉上去,那就是給學校爭光啊,老師也欣慰。」

  葉流:「……」

  他無語,爭光,您不怕我自閉麼。

  吳建:「而且這個座位是經過幾個老師慎重考慮的,你的優勢在語英,於溯在數理,正好互補。」

  「可是……」

  吳建打斷他:「不用可是了,先坐一個月,不行再說。」

  「我……」葉流的腳步不自覺回退,下一秒直接被老吳推出了辦公室。

  「靠!」

  他愣愣地面對關起的門,都沒說夠一句話,這算什麼?坑他去打水?

  座位在第五組的尾桌,符合葉流的要求。就是他不太喜歡坐裡面,他也不可能請求於溯跟他換,他連招呼都不可能打。

  於溯身上就有種冷冷淡淡的氣質,臉上寫著「生人勿近」。落筆寫東西時,也能表明了我不好惹。

  而且眼睛是天生帶著寒光的,處處都很鋒利。不像他,小時候跟著媽媽買個菜,都能被揉臉的長相。

  葉流將書搬到座位上,心嘆:人與人的差距。

  出乎意料,於溯和他打招呼了,這個萬年冰山竟然捨得擡頭分兩個字給他:「來了。」

  ——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幾本書被重重扔進抽屜里,葉流覺得好笑:

  來了?什麼意思?

  別搞得我們很熟,我已不再是我。

  他靠著牆將包里的東西拿出來,立志比對面的人還冷,只說一個字。

  「嗯。」

  ——

  當你和真正的冰山坐一起時,所有法則都黯然失色。葉流安慰自己,只是一次小失誤,氣勢還是有的。他捏了捏手指,強迫自己靜下心去做題 。

  英語競賽的題比較複雜,葉流正分析句子圈著詞語,餘光里,卻看到於溯突然放下筆,撐起下巴望著他。

  葉流一愣,語法思路瞬間斷了,琢磨了好一會兒的題也忘了答案。

  一分鐘,兩分鐘,那目光還沒轉過去,葉流扭頭,面露疑惑,「你一直盯著我幹嘛?」

  「不是。」於溯擡了擡下巴,示意窗外,「麻雀打架真是少見。」

  「……」葉流轉頭,發現確實有兩隻麻雀在互啄,而且戰況激烈。

  懸著的心一下子空了,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靠!他怎麼會自作多情到誤認於溯在看他啊!

  葉流掐住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清醒一點,他有一瞬間的鼻酸,難道是今天接受的目光太多所以失了智?真的好蠢好蠢!

  正巧下課鈴響了,就是午飯時間。食堂的飯菜不搶不行,嘩啦啦一下子教室就空了。

  楊昊慘遭他的新同桌拋棄後,又把目光轉向後面這兩位。

  這兩位——

  火藥味這麼重?剛坐下十分鐘啊!

  楊昊提起衣領豎了豎,壓著嗓子問:「兩位冰神,吃飯去唄?」

  葉流垂著眸沒說話,倒是於溯停了筆,問:「冰神?」

  楊昊一驚,他對於溯完全是順帶一提,沒想到他能搭話。

  這冰神好像比傳說中柔和一丟丟,他咧開嘴笑說:「冰山+學神,簡稱冰神。」

  於溯瞭然,又轉向葉流,問:「你去麼?。」

  他這次是完全在看他,這人的模樣占據了他整個瞳孔。

  但葉流已經不想理人了,他還是比於溯少一個字:「不去。」

  於溯:「為什麼?」

  葉流不喜歡別人問太多,脫口而出:「關你屁事。」

  對面沉默了,葉流才怔了一下,對面的人是誰,情況有點不妙……

  於溯半響才點點頭,嘴唇動了動。他的聲音像是有些無奈又有些氣惱:「變化很大。」

  這句話有點刺痛葉流,因為現在確實太不堪了。

  額前的碎發抖動了兩下,他擡起眼,望向於溯,手中的筆越握越緊。

  ——這大概是最漫長的對視了。

  楊昊的領子已經豎到最高,還是擋不住這看不見的硝煙。太刺激了 ,葉流和於溯坐了不夠十五分鐘,就要打起來了!」

  他正抖著雙腿等著看好戲,只見葉流垂下眼,說了句:「哦。」繼續寫他的字。

  「??」楊昊:「就這?」他又看向於溯。

  於溯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他盯了葉流幾秒後,把椅子向後移,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錯過了什麼?

  楊昊頂著大大的問號,把眼睛轉向葉流,徹底呆住。

  這個剛才還在怒視的人,現在竟然挑起眉,悠哉悠哉轉起了筆,還,還笑了?

  笑了?他在二班一年都沒看到葉流笑過,來一班就二十分鐘?

  只見葉流用筆敲了敲他,彎起眼問:「昊子,吃飯去?」

  ——他這一天受到的驚嚇不小。

  葉流這股勁收得很快,差不多一出教室就沒了。畢竟那悶熱的空氣一衝腦門,論誰都得清醒一下。

  而楊昊還在不可思議地盯著他,走廊——盯,樓梯——盯,他拐到廁所門口——還在盯。

  葉流向左瞥又向右瞥,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人設要崩。

  他停住腳步,沉著聲調問:「你眼睛長我身上了?」

  楊昊:「我受寵若驚。」

  葉流:「?」

  楊昊哭喪著臉:「你看我們演的小品,你沒笑過。」

  葉流:「……」

  就你們那尷尬的台詞和演技,我沒尷尬成癌就不錯了好嗎?

  楊昊:「我在班裡講那麼有趣的冷笑話,你沒笑過。」

  葉流:「……」

  不好意思,光顧著冷了。

  楊昊:「還有,老吳因為我們空調開得太低,吹到住院。在病床上邊罵我們,邊給我們喊期考加油,你也沒笑過。」

  葉流:「……」

  我看感動了,你信嗎?

  「而你剛才竟然笑了,笑了?這正常嗎?這可能嗎?」楊昊按了按他的肩,搖頭: 「流哥,你不再是我的流哥,就此別過吧。」

  葉流:「……」

  他剛才只是第一次看於溯吃癟,沒忍住笑了出來,全然忘了冰山法則。心情一好,便笑邀楊昊去吃飯,沒想到這貨跟他槓上了,靠?

  楊昊無法止住他的悲傷,嘆了口氣正要走,只聽葉流一句冷聲:「有病?」

  「???」

  「!!!」

  那一瞬間,楊昊仿佛看到他的光回來了。啊~舒坦。他急言:「你,你再說一次。」

  葉流不耐:「滾。」

  「哎!」楊昊全身的鬱結都被這聲「滾。」散開。葉流的光芒又籠罩著他了!

  他快樂地跳起來,喜道:「走走走,吃飯去,我請客。」

  葉流:「……」

  葉流和楊昊在窗口打了飯,恰好又撞見於溯,這傢伙在和別人走上二樓飯堂,葉流喃喃:「新朋友麼?怎麼沒見過?」

  楊昊沒聽清:「什麼?」

  葉流忙跟上,「我不和你吃了,我上二樓去。」

  楊昊:「?」

  葉流找了個位置,坐到於溯的後面,他邊吃,邊盯著這傢伙的後腦勺。

  他就喜歡當偷窺狂和跟蹤狂,一旦和這傢伙面對面,他就會逃走,也只能逃走。

  於溯忽然回頭,對上他的目光。

  葉流愣了愣,快速垂了眸,隨意夾一塊胡蘿蔔塞嘴裡,真難吃。

  有一個身影在眼前垂落下來,葉流端起盤子就想走,盤子卻被筷子猛地一壓,扣在桌子上。

  於溯無奈說:「以後你每天都得見我,差躲我這兩分鐘麼?」

  「嘶,誰躲你了?」這種直接被戳穿的感覺並不好,即使是事實,葉流強撐著臉皮說:「鬆開,我吃飽了。」

  於溯不明白:「和我安靜地坐一會兒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但不是怕你介意麼?葉流慢吞吞坐下,又挑起了胡蘿蔔。

  於溯吃飯時安安靜靜的,並不說話,葉流的偷窺生活一下子從背影換成了正臉,感覺也不錯。

  真好看啊這傢伙,賞心悅目的,米飯都香甜了許多,葉流咬著一次性筷子,忽然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於溯的筷子一頓,可以麼?這是不是一個求和的信號呢?他問:「我們是麼?」

  葉流搖頭,何必給自己這種幻想呢,悲傷的記憶湧來,他起身想走,卻被於溯扣住了手腕。

  於溯低著頭,感受這腕骨的輪廓,發現他們都長大了,可長大又如何,難道那六年的友誼,只有他一個人念念不忘麼?

  他說:「流兒,我們和好吧。」

  葉流僵硬了,他竟然從於溯口中聽到了和好這個詞,真稀奇。

  他記得呀,絕交也是,友誼的來與去,未免太隨意了。

  「不要。」那樣顯得這四年太可笑了,他掰開於溯的手指。

  於溯收回了手,蹙眉:「難道你沒有錯麼?」

  葉流正視他,「所以我並不想和好。」

  於溯還想說什麼,但他是有自尊的。他握了握拳,又鬆開,「那隨便。」

  隨便?對你來說竟是隨便?

  葉流怔愣,一時啞口無言,果然,看重這一切一切,會被擾亂失神的只有他。

  他掐緊了手心,喉嚨發哽:「我討厭這個詞,以後別說了。」

  於溯半眯起眼睛,「哪個詞?難道你會在意麼?」

  在意,我當然在意,在意得我都要瘋了。葉流伸手揪住他的領子,「非要我和你打一架才算數麼?」

  於溯盯著他的眼睛,那兒閃起了淚光,他印象中葉流幾乎不會哭,現在竟然只因為一個詞麼?他妥協道:「好了,你不喜歡,我以後就不說了。」

  「……」葉流緩緩鬆開手,端起盤子走了,他失魂落魄地在校園繞了一圈,然後回到教室伏台睡覺。

  午睡時間,教室很安靜,於溯偏著頭,盯著某人。

  葉流的皮膚很白,在光下透著淺色,於溯伸手,指尖幾乎就要碰觸時,那雙漂亮的眼睛忽然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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