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道路兩旁的高樓鱗次櫛比，萬家燈火綿延至天際。夜色籠罩，馬路上車流如織，行駛聲呼嘯，相隔一片樹林的空闊草地上卻十分安靜，只聽得見夜風拂過草葉細碎的沙沙聲，零星的路燈為大地增添亮色。

  寧姿一隻手垂在草地上，另一隻手被霍辭握在掌心。這一秒，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她心裡有根弦徹底崩斷。

  四目相對，眸底洶湧著浪潮般複雜的情緒。她心底猶如有一條流動的岩漿，冒出一個又一個熾熱的氣泡，每一次炸裂開，裡面都是關於他的表白。

  她的嗓音溫馨又柔軟，「願意，無關其他，只是我的心在說話，說它願意。所以現在……」

  「我們的戀愛，開始了。」霍辭極低的聲線，輕輕響起，彼此交疊的手心散發灼熱。

  ·

  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內，寧姿參賽組的組員聚在一起協力完成項目任務書，並定下初稿雛形。決定每個組員下來以此為基礎獨立畫一幅設計稿，再分別闡述後匯總完成定稿。

  項目任務書除去投遞郵箱外，還要單獨列印一份交給指導老師，葉麗佳主動攬下這個任務。

  一行人離開咖啡館時，寧姿注意到靠門邊的位置，張一妗和一個沒見過的女生在邊吃蛋糕邊聊天，之前被一個大盆栽擋住，才沒看見。張一妗倒是目不斜視，像根本沒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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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組員們在咖啡館門口分別，文成要去超市一趟，寧姿和董筱一路去了書店。

  葉麗佳來到一間列印店列印項目任務書，前腳剛離開，張一妗後腳就跟了進去。她從容地對老闆說：「剛才我朋友少印了一份，麻煩再列印一份吧。」

  設計終稿完成前夕，寧姿組的項目任務書被匿名發布，其中包含設計理念與大致設計方向，只要上網一查，就一清二楚。

  下課後，組內四人留在教室里商討對策。

  葉麗佳氣得身子都顫了，「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竊取了我們的任務書，還公布出去？我要殺了他！」

  董筱腦子裡亂糟糟的，說：「追查不到源頭，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就這樣把設計稿交上去嗎？」

  「任務書提交時間和發布時間幾乎一樣，會有被判定抄襲的風險。」文成垂眼看著地面，說，「而且原稿交上去，等同於設計思路被完全曝光，透明化，其他組大概率會在我們的原有基礎上進行優化，我們將會陷入被動局面，幾乎不可能獲得好名次。」

  葉麗佳臉色發青，覺得頭腦里隆隆作響，「總不能重新設計一份吧？時間上根本來不及，而且匆忙下設計出來的作品，更沒取得好名次的可能，還不如交原稿呢。」

  依然沒討論出個結果，寧姿在一旁默默聽著，殫精竭慮思索對策。

  回宿舍的路上，寧姿遇見了抄著雙手閒適靠在牆邊的張一妗。

  「你現在是不是在為比賽的事發愁？」張一妗問。

  寧姿微微一滯，沒開口回答，心中隱隱生出猜想，定定地盯著她的臉。

  「沒錯，是我乾的。」張一妗笑得得意洋洋，「你應該感到羞愧，就是因為你，才害了你們整組人，讓大家的心血付諸東流。」

  「啪」的一聲脆響，寧姿扇了她一巴掌，站得筆直，用力之大，手掌都發紅了。張一妗額角的碎發垂下來一縷，擡手捂住臉，滿臉愕然。

  「氣憤嗎？」寧姿垂下手，壓低聲音道，「你不會比現在的我更加感到氣憤。像你這種無藥可救的人能體會到我的心情嗎？」

  「考上清遠，你一定也曾付出異於常人的努力，但你現在做了什麼？你有理想或目標嗎？還是說你的目的只是攀附一個看得上眼的男人？或者純粹出於醜惡的嫉妒心與勝負欲？不論是哪一種，都無恥且卑劣。」寧姿外表柔美，嘴卻厲害，真是言語如鞭。

  張一妗被刺痛，身體不住顫抖，語調高亢，「你裝什麼清高？你是什麼樣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你們組的項目任務書是我公布出去的。我就是看不慣你，要對付你。」

  寧姿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漆黑髮亮的筆，手臂上曲，拿到她面前晃了晃，拇指按住筆的頭部，從容道：「早覺得這件事背後一定不簡單，做好了準備。這是一支錄音筆，剛才你說的話我已經完完整整錄下來了。」

  張一妗愣了下，臉色驟然變白。

  寧姿緩緩道：「自己選吧，向校方坦白做過的事，並接受懲罰。最遲明天，如果你沒有動靜，我會把錄音交上去，舉報你。」

  張一妗默然片刻，悽然笑了聲，「瞧，我早說了，你的心機半點不差。」

  「我不需要向你自證，你只需要清楚一點，那就是主動權在我的手裡，你別無選擇。」

  寧姿面色不善，撞開她的肩，闊步離去。右手緊緊捏著筆，掌心被汗水濡濕。

  ·

  夜幕漆漆，寧姿順著人行道行走，腳步緩慢，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是霍辭的來電。

  她心跳一滯，馬上深呼吸一下，調整好狀態再接通，聽筒里即時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在幹什麼？」

  「圖書館裡看書。」她立刻停下腳步，低眉下氣道。

  「八點過了，還在圖書館？」

  「嗯，打算回宿舍了。」

  「看的什麼書？」

  她沒想到他問題會這麼多，遲疑片刻，低聲答，「《環保建築立面書》。」

  霍辭語氣一揚，「這樣啊，好看嗎？」

  「還行，圖書館裡還有其他同學在看書，我不能一直講電話，必須保持安靜，先掛了。」

  寧姿怕他聽出語氣不對，找藉口想掛電話，沒想到他說：「等一下，如果現在你在圖書館裡，那街邊孤零零像遊魂一樣飄蕩的那位又是誰？」

  她一怔，忽睜大眼轉身，正與手機貼在耳邊，目光專注看著她的男人視線相撞。

  霍辭穿著一套筆挺的西裝，站在不遠處，高大的身型斜倚著路邊的圍欄，雙手抄兜，目光筆直地看著她，那雙漆黑眼眸里，映著霓虹的光，一陣風將他略長的黑髮微微吹起，握著手機的左手緩慢垂下。

  寧姿沒想到，他就站在身後看著自己。

  「可不可以給我解釋一下，才正式交往十天，未婚妻就開始對我說謊，這意味著什麼？」他調侃道。

  寧姿沒回應，驟然感覺鼻頭酸澀，怔怔地望著他，眼神晦澀不明，含有憂傷，又似是委屈難耐。

  霍辭頓了頓，玩笑的神色收斂起來，沒問，也沒說話，攥住她的一隻手，有點涼，牽著她往停靠在路邊車的方向走，細緻地伸手護著她的頭，讓她安安穩穩坐進副駕駛座。

  車輛行馳，半個多小時後停入商場的地下停車庫。霍辭又牽著寧姿的手上了電梯，依然一言不發。寧姿垂睫一路乖巧地跟著他，直到走進一間電影院，她頓了下，問：「來這裡做什麼？」

  「看電影。」他的語氣理所當然，好像她問了一句廢話，「心裡難過的時候，去看別人的故事最有用，可以暫時忘記自己的故事。等再想起來時，或許輕舟已過萬重山。」

  寧姿心中混亂，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有效果，霍辭卻心中透亮，仰面望著電影海報，立刻問：「想看哪種類型的電影？」

  「隨便。」寧姿興趣缺缺。

  「那就選恐怖片吧，據說這部電影拍得很可怕，首映式時有一名觀眾看得當場心臟麻痹。」霍辭笑道。

  「等等。」就在他即將轉身去櫃檯買票時，寧姿趕忙抓緊他的西服袖口，又在他垂眸看向她時，緩緩鬆開，在他的袖口留下深深的褶皺。

  霍辭笑眼微彎，帶有幾分拿捏的炫耀之情。寧姿輕嘆口氣，「除去恐怖片。」

  立時，他篤定道：「那就看英雄片，最近最火，好評最多。給你一個任務，看完後考你一個關於人物的問題，要是回答不上，就再獎勵一部恐怖片。」

  電影放映期間，她全神貫注，熱奶茶抱在手中都忘了喝。霍辭不知想到了什麼，側頭靠近她。寧姿察覺到，略一轉頭，他溫熱的唇瓣正好輕輕擦過她的臉頰，掀起一股酥酥麻麻的電流感。

  二人同時愣住，眼框微睜，視線在半空交匯，莫名，四周仿佛有什麼在暗暗涌動，連放映廳內的空氣都被染上了曖昧的味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吃爆米花，喝奶茶。」霍辭柔聲道，微垂著眼瞼，「你是故意的吧？當眾耍流氓？」

  寧姿耳廓驟然發熱，抓了一大把爆米花迅速塞進他口中，「公德心，看電影的時候不要說話。」隨後雙眼發直，佯作專心致志盯緊了電影幕布。

  霍辭笑意更甚，鼓著腮幫嚼爆米花。

  電影散場後，二人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去。

  爆米花吃得見底，寧姿手裡的奶茶沒喝完，剩下一半。她感覺胃裡脹，喝不了，一直抱在懷中。

  「電影好看嗎？」霍辭問。

  「還算不錯，本來以為是標準套路化的英雄片，沒想到最後居然有大反轉，彩蛋也給人不少驚喜，唯一的問題就是特效差點意思。」

  霍辭看看未婚妻好轉許多的臉色，放下心來，說：「你對劇情的評價很高。」

  寧姿認真點頭，「故事地點設定在一個架空的國度——沙原，建築群以哥德式與巴洛克風格為主，頂部變化豐富，色彩絢麗。我猜測取景地應該是在捷克。」

  「我看過一篇採訪，導演說主要取景地是布拉格。」他單手插兜，笑了下，說道。

  寧姿敏銳地捕捉到了弦外之音，「你早就做過功課，一開始就打算帶我看這部電影。」

  霍辭不否認，微笑道：「未婚妻不僅建築方面在行，也是推理的一把好手。」

  見他承認，寧姿撇了下嘴，「那你先前還裝模作樣讓我選……」

  「準備好回答問題了嗎？」霍辭問。

  她輕笑著點頭。

  「關於人物的問題是，電影裡的男主角……」他故意說到一半拖長音，賣個關子，隨後笑道，「和你的未婚夫兼正式男友相比，誰更帥？」

  「男主角。」寧姿憋笑。

  霍辭作勢威脅她，「給你一個機會重新回答，再回答錯誤，可就要受懲罰了。」

  「放棄吧，我可不會乖乖順從被你拉去看恐怖片。」寧姿開懷道。

  「那就換一個懲罰。」霍辭湊近她的耳邊，呼出的氣息拂上耳廓，溫熱酥麻，他嗓音低啞，「想知道是什麼嗎？」

  寧姿目光清澈，眨了兩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