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024-09-14 19:43:35
作者: 五顆水星
第三十六章
掛斷電話後,寧姿拿起小噴壺往蘭花枝葉上噴水,隨後深吸一口氣,清香溢入鼻腔,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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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震了起來,她下意識以為是霍辭,接通電話,手指從蘭花葉片上輕柔划過,笑吟吟問:「有什麼話忘說了?」
「寧姿,是我,朱依玲。」
「朱朱?」寧姿很驚訝,「你手機之前怎麼關機了?這星期去哪兒了?我給你發的信息看到了嗎?」
「先不說這個,你……能不能幫幫我?」朱依玲的聲音斷斷續續,尾音帶有哭腔。
「你怎麼了?」
「我……你能不能借我一筆錢?」朱依玲突兀問道,顫著聲線說,「一萬元。」
「一萬元?到底是怎麼回事?」寧姿訝異得睜大眼,聲調都揚高了些。
朱依玲支支吾吾道:「在電話里說不清楚,我給你發一個地址,你現在來找我吧。」
末了,補充一句,「把錢也帶上。我保證,以後一定會還錢,我可以寫欠條的。」
電話忽然掛斷,只剩忙音。寧姿再打過去,又是關機,兩分鐘後,收到一條簡訊,上面寫的是一間餐廳的詳細地址,發信的手機號是陌生號碼。
她雖一頭霧水,但想到剛才電話里朱依玲的語氣那樣迫切,甚至帶有啜泣聲,不忍心,先去銀行取了錢放在包里,緊接著打車到簡訊里寫的地址。
這裡位處三環路以外,是間陳舊的廉價牛排館。透過髒兮兮的大片玻璃窗往裡看,只有一家三口坐在一張大方桌旁吃披薩,店裡沒有其他客人。
朱依玲的手機號依然打不通,寧姿嘗試給發來簡訊的手機號打去,響了三聲就接通了。
「寧姿,你到了嗎?」
「你怎麼用這個手機號?」寧姿疑惑道。
朱依玲沉默了一秒,低聲說:「我手機沒電,只好用阿聲的手機號給你發地址。」她口中的阿聲就是她那位通信結交的男朋友。
「牛排館左邊有一個網吧,你繞過去,轉角後就會看見一部電梯,直接到三樓,我在電梯口等你。」
寧姿按她的指示走去,站定後看見的是又髒又舊、貼滿小GG的電梯門,仰起頭望,只見三樓牆面貼了一幅很大的海報,邊角泛黃,上面印著斑駁脫色的字——「歡唱一整晚,驚喜大禮包」,右邊角落裡還有幾個小字——「樂高KTV」。
寧姿覺得奇怪,問:「怎麼是KTV?還是你們下來,我們一邊吃飯一邊把事情原委說清楚。」
「我已經買了飯,就在包間裡,別浪費了,你快上來吧。」朱依玲催促,低下嗓音,可憐兮兮道,「我不好意思在餐廳里說,還是在包間裡,只有我們,比較好開口。」
寧姿心軟了,「好吧,我上來。」
她走進電梯,門一關上就覺得悶得很,渾身不舒服,也不知怎麼回事,本能想給霍辭發信息,於是將這間KTV的地址發了過去。
電梯上到三樓,門開後,朱依玲果然站在門邊等候。她身後是燈光昏暗的走廊,隱隱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油漆味。
「寧姿,謝謝你來。」朱依玲眼圈通紅,顫巍巍握住寧姿的手。
她的手很涼,寧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突然需要這麼大筆錢?」
「是阿聲,他欠了錢。」朱依玲委委屈屈地埋下頭。
寧姿被她牽著走,腳步頓了下,「你男朋友為什麼欠了這麼大筆錢?又為什麼讓你替他還?」
朱依玲繼續牽著寧姿走路,語氣雖輕,卻異常執拗,「我不能不管。」
寧姿下定決心嚴肅道:「你真的了解紀聲這個人嗎?他有沒有認真對待你?有規划過將來嗎?」
朱依玲緘默不言,只顧埋頭拉著她走。
「如果一個人是真的在乎你,不會不為你的將來著想,更不會耽誤你的學業。朱朱,你是不是被他騙了?」寧姿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強行停下腳步。
朱依玲終於擡起頭,淚水已順著臉頰滑過,泣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寧姿錯愕,擡眼時發覺二人停在一間包房門口,號數是K13,裡面傳來激烈的音樂聲和喧囂聲。門被從里拉開,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嗆得人直咳嗽。音樂聲沒了阻隔,震耳欲聾。
開門的是個高個子男人,頭髮很長,垂在肩膀,五官刀削般鋒利,兩頰有些凹陷,眉目透著凶意。寧姿對他有印象,在學校周圍見過幾次,正是朱依玲的男友紀聲。
他身後包房內的長沙發上,坐著一排男男女女喝酒玩遊戲,吞雲吐霧。
「怎麼還有其他人在?」寧姿轉身,神色嚴肅地問朱依玲。
朱依玲埋下臉,拿袖口擦拭眼淚,不敢看她,牙齒咬住下唇,一言不發。
紀聲單手撐著門,目光直白地上下打量。寧姿感到不適,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後與一個黃毛男迎面相對。
那男人眼睛小,鼻子又大又塌,嘴唇很厚,笑得歪斜,個子不高,一米七出頭,身體肌肉卻壯實,一頭黃毛扎眼。看清寧姿的相貌,眯縫眼裡露出貪婪的光,半張開嘴,舌尖流利划過牙齒,彈了一聲響,流里流氣說:「眼光不錯,果然是美女。走,進去一起玩。」
寧姿心中警鈴大作,面上不動聲色說:「我還有約,先走了。」
黃毛毫不憐香惜玉地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將她逼進房間,「剛來就走啊?太不給面子了吧。」
他後腳跟進門,迅速把門關上,朱依玲也默不作聲跟了進來。
這時,音樂聲停止了,那些人不再喝酒、玩遊戲,一雙雙眼盯向寧姿,像燃起了火焰,要將她熔掉似的。黃毛繞到她身邊,順手抓起話筒把玩,漫不經心道:「紀聲這小子借錢去賭,輸了還不上。他女朋友答應替他還,叫你送錢來,就這麼回事,聽懂沒?」
「錢我帶來了。」寧姿利落從包里掏出一萬元,放在玻璃桌面上,「你們點一下,沒問題就放人。」
黃毛痞笑著沖沙發上一名短髮女人揚了下下巴,女人熟練地點起錢來。
「一萬。」短髮女點完錢,塞進黑皮包里。
「不夠啊。」黃毛男語氣抑揚頓挫,還做作嘆息了一聲。
朱依玲急了,「怎麼可能不夠?一萬塊,剛才那位姐姐點清楚了。」
「借的時候是一萬,還的時候是三萬。紀聲,沒跟你小女朋友說清楚規矩嗎?」黃毛面不改色,扯著發黃的唇角笑。
紀聲面上毫無慌亂,「跟她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兩個都是學生,哪來那麼多錢?」
「那就挺沒意思了。」坐在沙發中間的男人隨口接了句。
黃毛男垂著眼,理了把發膩的頭髮,低聲說:「瞧把倆小姑娘嚇的,要不今天咱們發揚精神,寬宏大量,把多的利錢給免了。條件嘛,就是兩位小妹妹得陪大傢伙兒玩一玩。」
所有人望著站得端端正正的寧姿,黃毛男伸出粗糙的手掌,目光發熱。寧姿後退一步,靈活避開他的觸碰。朱依玲急了,衝上前拽住紀聲的袖口,「你不能把我們交出去!你讓我向寧姿借錢,我借了,錢也送來了。」
紀聲毫不留情甩開她,表情冷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這麼多人,我怎麼可能保住你們。反正逃不掉,還不如乖乖聽大哥們的話。」
「我就算了,你還想借我的手毀掉寧姿!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你們也別想動她!」朱依玲情緒激動,抓起啤酒瓶往玻璃桌上一砸,霎時玻璃碎片混著酒花四濺。她手背被碎片劃出刺目的血痕,兩隻胳膊顫抖不止,用力抓緊破碎的啤酒瓶頸部,將參差尖銳的那面朝向站起身虎視眈眈盯著她倆的那排人。
她嘶啞著嗓音低吼,「別過來,放我們走!」
人群正中央臉上有道刀疤的男人非但沒有遲疑,反而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嗤了一聲,擡步走向她,「阿聲,你這小女朋友還會威脅人,你教的?」
紀聲被點名,嚇得連連搖頭,「陳哥說笑了。」
被稱作陳哥的男人伸手抵開紀聲的頭,把他整個人掀翻倒在沙發上,繞開他繼續朝朱依玲逼近。
「你別過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朱依玲的眼淚蜂擁而出,看著他,儼然嚇到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地哭著說。
「口氣不小,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做什麼。」陳哥偏過腦袋,伸長脖子,「不是要動手嗎?來,拿那玻璃朝這兒劃。」
朱依玲身體顫抖得厲害,哭出聲來,「你們放我們走吧,錢也給你們,我們不要了……」
陳哥還在不斷逼近,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笑說:「怎麼慫了?差點忘了,你倆可是金貴的大學生。有了暴力傷害的前科,前途就毀了。」
紀聲也站起來,威脅道:「朱依玲,你發什麼瘋?快讓開,把那女的交給陳哥。」
「不行……」朱依玲不斷搖頭,儘管劇烈顫抖,手臂仍伸得筆直,酒瓶斷口處朝向陳哥。
陳哥目露惡意,聲音中含著戲謔,「真有骨氣,你男人的話都敢不聽了。看來是希望你的老師、同學們一起欣賞你私底下的樣子。」
話音落下,朱依玲像被雷電擊中一樣,神情呆滯。陳哥趁機衝上前奪走她手裡的半截酒瓶,狠狠砸向地面。她被嚇得尖叫,雙眼布滿驚恐,擡手捂住耳朵。
「狗東西!」陳哥怒罵一聲,一腳踹中她的腰窩,把人踹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寧姿不自覺喊了聲,正要衝上前看她的情況,卻被從身後撲上來的黃毛男按住肩膀。寧姿掙扎不開,咬緊牙關蜷曲右腳朝後猛地一踹!
黃毛男吃痛鬆開手來,抱著腿原地直跳。她趁機想跑到朱依玲身邊,卻被反應迅速的黃毛男單手拽住包帶。寧姿向一旁閃避轉身,將整個包都脫下,砸向他,隨後跑去攙扶起朱依玲。
朱依玲疼得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嘴唇與臉色一樣蒼白,而其他人正氣沖沖地逼近。寧姿察覺到,反應迅速,單手扶穩朱依玲,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隻手從桌上掄起一隻酒瓶,「你們都站住!別以為我會怕,是你們圖謀不軌在先,就算真傷了你們,也算是正當防衛。」
那些人怔住,靜立片刻,隨後互相交換眼神,嘴角挑起譏嘲之意,繼續擡步靠近。
寧姿咬咬牙,右胳膊掄圓了,用力把酒瓶擲了出去。那些人沒料到她真敢扔,驚惶下四處躲閃。現場一片混亂,她擡眼迅速估量門的距離,大約五六米,中間隔著人群,無法直接衝出去。
決斷之下,她拽著朱依玲往包間內的洗手間裡沖!其他人見狀追了上來,一隻粗糲的大手抓住門框,阻止關門。
寧姿與朱依玲對視一眼,合力推門,那隻手掌被夾住,瞬間脹得通紅,縮了回去,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呼痛的嚎叫。
關門,上鎖一氣呵成。門外的人還在叫囂,不斷砸門、踹門,一下下劇烈震動,寧姿趕緊拿背抵住。
「怎麼辦啊?」朱依玲害怕得直冒眼淚。
相比之下,寧姿算是鎮定,「你手機呢?快報警。」
「給你打完電話,手機就被他們收走了。」朱依玲泄氣道。
而寧姿的手機在包里,也被搶走了。
「我們是不是死定了?」
朱依玲話音剛落,只聽「咚」的一聲巨響,是門被不知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寧姿險些被彈開,使出吃奶的勁拼命抵住門,低喊道:「別哭了,不想死得太快,就一起來擋門。」
朱依玲仍止不住淚水,但還是乖乖聽話和她一起撐住不斷震盪的門,喃喃道:「我們完了……」
「沒完。」寧姿出言反駁,聽不得這種喪氣話,擡頭望向邊角發霉的天花板,低聲自言自語,「要是來了,我非嫁給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