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金烏暖色灑落大地，為秋日的浪漫更添幾分溫情。天空中積聚浪浪彤雲，仿佛奔騰不息的緋色浪潮升入其中，更顯生動畫意。

  霍辭那句話入耳，寧姿心頭髮酥，耳根都紅透了，像被晚霞染了色似的。

  這人，看上去冰冰冷冷，秀恩愛的大話卻是信手拈來。

  霍辭懶洋洋朝她彎了下單薄的唇角，扶在她肩上的手，食指往內輕壓了下，隨後慢吞吞轉頭面向葉麗佳，烏黑的髮絲有一縷掃在深邃的眉眼前，卻遮蔽不住涼入骨髓的冷意，眉頭未皺，氣勢已逼人。

  「你工作的這家，男主人與我熟識。如果不按她說的去做，我會讓主人家辭退你。」

  「你們這是公報私仇。」葉麗佳怒道，唇角線條繃直了。

  寧姿一挑眉，「這麼說來，你承認有仇了？」

  葉麗佳趕緊閉嘴，鼓著張白白胖胖的臉，偏過頭去。

  「猜也猜得到，帖子是董筱發的，這事也是她設計的。」寧姿覷著她，冷聲道，「你知情不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真怕你把嘉嘉帶壞。」

  本書首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葉麗佳目光閃爍，難掩心虛，「我勸過，可她執意要那麼做。你還要我怎樣？筱筱可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做出賣朋友的事。」

  霍辭目光如炬，「我已授權專業團隊追蹤IP位址，獲取地址後就能定位，找到實際位置。」

  他看著葉麗佳蒼白的臉色，繼續說下去，「就算去了網吧，也得刷身份證，還有監控視頻，證據確鑿，逃不掉的，那時絕不會僅僅失去一份工作。我會將全部證據提交給校方，你和你的朋友會面臨退學處罰。」

  「你唬我的……」她不確定，低低道。

  霍辭移開視線，從鼻端哼出一聲，嫌惡之色顯露無遺，牽住寧姿的手，面對她時，神色已轉為溫柔，「我們走。」

  二人旋即轉身，正要擡步……

  「等一下！」葉麗佳喊出聲，呼吸都變得急促。

  二人緩慢轉回身，目光淡漠。她靜默良久，神色惶惑，雙手絞在一起，問：「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把證據交給學校？」

  當初董筱提過要報復寧姿，她勸了幾句，沒當回事。後來董筱借走她的身份證，說是去網吧查資料，自己忘帶了。她也沒起疑心，直到後來流言四起。某些方面來說，她是覺得爽快，但內心深處又有些矛盾。

  霍辭淡道：「因為我未婚妻心善，不希望把你倆逼向絕路。」

  寧姿沖他眨巴了下眼，低低應了一聲。

  葉麗佳想清楚了，說：「我回去和筱筱說清楚，然後就發帖澄清。」

  「不行，現在就發。筆記本電腦在車上，文案替你寫好了，登上你的實名帳號，複製粘貼發送。」霍辭態度堅決，不容置喙。

  寧姿十分意外，她不過是在得知葉麗佳給關元明的兒子當家教後，向他提了句想來拜訪。他當時一口答應，沒想到這麼快就把緣由調查清楚，還把後續安排妥當。

  葉麗佳急得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怕被屋裡的關夫人聽到，壓低嗓門道：「我要是按你說的做了，怎麼向筱筱交代？」

  霍辭睨她，「這是你自己的事。」

  她氣沖沖說：「那我打電話跟筱筱說一聲，總行了吧？」

  他沉聲道：「不行，我不希望橫生枝節，別想著通風報信。」

  葉麗佳含著怒氣背過身，心裡像被壓上了一塊沉重的大石，最終還是放棄掙扎，用霍辭的電腦登陸帳號。她認真看他寫的澄清文案，才看到一半就急了，「你在耍我吧？按你寫的發出去，我們還是會被退學。」

  「主動坦白和被動揭發的性質不同，有轉圜的餘地。」霍辭神色依舊，紋絲不動。

  寧姿補充了句，「而且我會向校方說明是同學間的小打小鬧，不打算追究。」

  「可同學們都知道了，以後我們還怎麼上課啊？」葉麗佳仍猶豫，表情愁苦。

  「那你們做這件事時有沒有想過，寧姿以後怎麼面對老師、同學？」霍辭手捏成拳，強行壓制怒火，墨黑的瞳眸盯緊葉麗佳，像要碾碎她一樣。

  寧姿伸出手，輕柔覆在他握拳的手背上，朝他彎了彎唇，湊近他耳畔，輕聲說：「有人撐腰的感覺，真不錯。」

  仿若嚴寒的冰雪消融，霍辭感受她手心的溫度，面對她時，表情鬆懈柔和下來。

  她眼眸明亮，頗有興致地咬耳朵問：「今早我才跟你說，大半天時間弄清楚事情原委，還找了專業團隊追蹤IP位址，寫好文稿，你的效率也太高了吧？我究竟找了個多厲害的未婚夫？」

  「過獎。」霍辭溫柔地看著她，全不見之前的戾氣，學著她的樣子，轉過臉沖她白嫩的耳朵低聲說，「授權追查IP這事，是唬她的。」

  寧姿瞳孔顫了顫。

  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從容不迫的男人，簡直就是個狡猾的老狐貍。

  發布澄清帖後，評論區一片譁然，依然不乏批判、叱罵的聲音，但目標已換了人。

  葉麗佳向關夫人請假，理由是身體不舒服，想提前回去休息，關夫人准許了。

  「留下吃頓飯，別急著走。」關夫人挽留寧姿和霍辭。

  「母親還在家裡等候，我們得儘快趕去。」霍辭婉拒。

  「替我向霍老夫人問好。」

  離開前，關夫人拉著寧姿的手，跟她說話，「嘉嘉這孩子小時候活潑開朗，誰見了都喜歡，越長大，越沉默寡言。」

  她忽然停頓，難掩慚愧之意，「我身為母親，卻不知道該怎麼樣和他交流。今天見到寧小姐你和嘉嘉相處融洽，我很驚喜。如果不嫌麻煩的話，隨時歡迎你來家裡做客，陪他說說話。」

  寧姿誠摯道：「關夫人，即便我能逗嘉嘉開心，也只是暫時的。父母在孩子心底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嘉嘉是個好孩子，只是他太孤單，心裡藏著許多事，壓制太多情緒。年紀小，不懂得該怎樣處理，他非常需要關懷與耐心。」

  關夫人反省自己，「我一味沉緬於自己的情緒，忽略了孩子的感受，是我的過錯。」

  寧姿嗓音清亮，「種一棵樹最好的時機是十年前，還有現在。」

  關夫人心中瞭然，與她相視微笑。

  送霍辭和寧姿到大門時，正好遇到回家的關元明。

  他穿著一絲不茍的西服，目光漠然掃過妻子的臉，移向霍辭時，國字臉上露出禮貌的微笑，眼角擠出溝壑，「霍辭侄兒，怎麼這麼早就要走？是內人照顧不周嗎？」

  霍辭搖頭，「關夫人熱情款待，但我們還有其他行程安排。」

  「你回了江城，安定下來，不打算入霍氏幫你母親嗎？」關元明慢悠悠地笑問。

  「霍氏有母親和你們這些叔伯坐鎮，我去反而是添亂。」霍辭答得滴水不漏。

  關元明又問：「你閆叔說在城南看到你，最近你常去城南那邊？」

  他口中的城南離市區很遠，江城大部分實業工廠都建在那裡。

  霍辭淡道：「被朋友拉入伙做小本生意，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目送霍辭和寧姿上車離開後，關元明的目光依然沒收回，嘴角的弧度緩緩落下，「這兩人今天來，做過什麼？」

  「寧小姐陪嘉嘉玩了會兒。」關夫人如實回答。

  他低聲說：「霍辭組建了一個工作室，賺了筆錢，或許是希望和我建立關係，借我這邊的門路疏通，可他打錯算盤了，我支持的人是他侄子霍亦辰。」

  關夫人輕聲道：「你回來得突然，我什麼都沒準備，你先去休息會兒，我現在準備食材。」

  「不用，我現在就走。」關元明簡短道，利落轉過身。

  關夫人急忙叫住他，「嘉嘉的老師布置了摺紙作業，讓父母陪他一起做。」

  「你陪他做就行了。」留下句冷冰冰的話，關元明頭也不回地離開。

  關夫人的雙眸瞬間暗淡下去，平靜轉過身，緩緩踱步邁進花園裡，沒注意到二樓玻璃窗後，關嘉稚嫩的臉毫無表情，雙手抓住窗簾迅速合上。

  暮色漸深，夕陽最後一縷暉芒落下，為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描上暖金的輪廓線。

  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上車流如織，擁堵不斷。

  寧姿看了眼四周景色，說：「這不是去老宅的路，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霍辭向後靠著駕駛座的椅背，「朋友請吃飯，專門叮囑把未婚妻也帶上。」

  寧姿好奇問：「哪位朋友？我見過嗎？」

  他臉上帶著笑意，故意不答。直到車靠在路邊的停車位，她往窗外望去，看見「寶燕齋」的牌匾，驚訝地扭過頭問霍辭，「你說的朋友難道是燕老闆？」

  他解開安全帶後，又傾過身替她也解開，「燕老闆鑽研廚藝多年，今晚他親自下廚，你有口福了。」

  二人下車，寧姿走到他身邊，「燕老闆為什麼忽然請我們吃飯啊？」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停車位在馬路對面，霍辭牽起她的手，帶她走過人行道，到寶燕齋門口也沒有鬆開。

  燕老闆走出來，笑容依舊和煦而慈祥，「小年輕感情真好，如膠似漆的，手隨時都牽在一起。」

  聽這話，寧姿瓷白的臉頰一下子泛紅，急忙想抽回手。霍辭加大力道，握得更緊。她嗔怪瞪了他一眼，他假裝看不見，自顧自拉著她走到燕老闆面前，柔聲道：「訂婚這麼久了，未婚妻還是有些害羞，讓您見笑了。」

  寧姿埋下臉，耳廓都跟著發燙，輕聲問候，「燕老闆好。」

  燕老闆笑著點頭，視線落在她衣襟前皎白瑩潤的月牙項鍊上，贊道：「唯有寧小姐清純雅致的氣質，才最配這枚『月柔玉淨』。」

  寧姿下意識擡起另一隻手，輕撫掛在胸前的玉墜，「您是說這條項鍊？它叫『月柔玉淨』？」

  「沒錯，當初小霍來我店裡，一眼看中它。這可是我私人珍藏的寶貝，非賣品。這小子鐵了心要奪我所好，於是我想了個法子刁難他，讓他來店裡做小工，搬運貨品，打掃清潔，本意是想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他一口應下，幹得井井有條，半點錯都挑不出來。沒法子，我只能忍痛割愛了。」

  寧姿驚訝地看向霍辭。訂婚那日，他只說是親自挑選的項鍊，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些經歷。

  霍辭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別堵在門口說話了，寧姿早就吵著肚子餓，迫不及待想嘗嘗您的手藝。」

  寧姿察覺到他的不好意思，笑著問：「我什麼時候說過肚子餓了？」

  「哈哈哈，都跟我進來吧。」燕老闆被逗得朗聲大笑，率先邁步進店內，引兩人走入裝潢古樸雅致的長廊里。

  寧姿與霍辭並肩行走，故意靠近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輕聲說：「『月柔玉淨』，原來你為了把它送給我，做了那麼多事。」

  霍辭一隻手臂忽然擡起，攬住她纖薄的肩，她身子被帶得傾斜，頃刻間已靠在他胸前。生怕被燕老闆察覺，貝齒咬住下唇，把差點溢出口的呼聲咽了回去。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道：「所以你得好好報答。」

  「怎麼報答？」耳廓酥酥麻麻，寧姿有些腿軟，整個人陷在他懷裡，表情迷惘地問。

  「以後就知道了。」霍辭低語，手指貼在她纖細的手臂上，映著長廊的燈光昧色，凝視她清麗到令一切黯然失色的容顏，展唇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