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食魂（一）

  鬼域食魂（一）

  秋子蕭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本以為這地方只是難找，沒想到找到了還難走。」秋子蕭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地道里怎麼會這麼泥濘，現在都是下雪的天氣了，這裡的還那麼濕熱，地上都是稀泥。」

  這密道的確不好找，枯枝荒草和積雪在入口的地方交織堆積起來，經過這麼多年時間早已被掩埋。

  怕被察覺，秋子蕭不敢加派人手，一連找了小半個月才終於得以找到。

  佑娘跟在秋子蕭身後，她雖然武功算不得上乘，但輕功其實還不錯，只可惜這個鬼地方太過狹窄，連輕功也沒辦法用。

  「這地方太窄了，劍都揮不開，若是真的遇上他們的人那就麻煩了。」秋子蕭伸手扶著旁邊的泥壁，「不過好在這泥濘的地上也都沒有人走過的痕跡，想來這密道應該沒有被其他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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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娘踩著地上石塊儘可能的避開淤泥：「這地方是城中一個錢莊的掌柜為了轉移銀兩挖出來的，我已經派人去尋他蹤跡了，但始終沒有消息。」

  佑娘這些時日消瘦了，那姣好的美艷容顏都沾染了疲憊之態，眉目中是化不開的淡淡悲哀。

  「這個故友，於你而言很重要？」秋子蕭回頭。

  佑娘閉上眼：「當年我還沒有經營金玉坊，被仇家追殺身受重傷，我這條命算得上是她救回來的，就連金玉坊，也都是在她的幫助下才救回來的。」

  所以哪怕明知此地危險，她也會義無反顧的來尋。

  兩人往前走出好久，都沒有看到路的盡頭。

  但他們倒是看到了一處被地下暗河衝垮的甬道，連接著深不見底的幽暗洞穴。

  「難怪此處會有這麼多淤泥，想來是夏季冰雪消融時水量上漲，就從甬道溢出來。」 秋子蕭看向前面：「這些地方都是被水泡過的，若是到了夏天，根本沒辦法走人。」

  他們又往前走出很久，這裡沒有白天和黑夜，他們便走累了又休整片刻，休息夠了又起來繼續往前走。

  他們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秋子蕭著要不要先折返，他之前跟胡玥交代的是兩日時間，若是太久不回去，恐會讓人以為他們出了事。

  「再走一日吧，不然這一趟就算是無功而返了。」佑娘掂量了一下他們帶的水和食物：「還夠吃個三四日的，再說就算你們的人下來找你，這暗道就一條道，我們也能碰到。」

  又不知走了多久，淤泥和水浸的痕跡都逐漸消失。

  終於，秋子蕭看到了一扇厚重的木門。

  只是不知道這木門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也不敢貿然將門推開。

  秋子蕭附耳聽了一會兒，才肯定道：「外面沒有人，我試試能不能開門。」

  他推動厚重的木門，木門卻沒有挪動分毫。

  秋子蕭試著將全身重量都壓了上去，肩膀抵住門縫用力往外一推，那木門終於是開了一條縫。

  秋子蕭將火把探出去，外面的黑暗被驅散，秋子蕭終於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佑娘剛想走出來，秋子蕭卻後退擋住了她的視線。

  「這地方恐怕有些……要不你就在暗道里等我吧。」秋子蕭回頭道。

  佑娘卻並未退去半分，她搖搖頭：「我不能放過分毫能找到阿姳的機會。」

  秋子蕭只得讓出一條道來。

  縱使佑娘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她看輕眼前的景象時，卻還是被嚇得差點兒驚呼出聲兒來。

  佑娘伸手掩住口鼻，一個踉蹌險些要站不住，幸好秋子蕭及時扶住了她，才終能倖免於難，沒有摔倒在地跟那些東西來個親密接觸。

  能看得出來，這裡曾經是一間普通商鋪，準確來說是一家錢莊。

  但後來沒有再經營了，鋪子裡所有的東西都被極其簡單粗暴的拆掉，略帶破壞性的清空了，放入了一些分外詭異的簍子。

  這些簍子裡面全是稻草，但稻草又被蛛網一樣的東西纏繞成了蜂窩狀。

  而地上還有一些獸骨，應該是以前投餵這稻草中豢養的東西而留下來的。

  「這裡就是他們養蠱的地方？」佑娘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腳邊都有著不少黑色的蟲屍，看樣子像是蜘蛛。

  只是這些東西好像連同類都會互相殘殺，地上的蟲屍都破碎不堪，甚至有的蟲屍破碎的腹腔內還有更小的屍體，也不是到底是誰吃了誰。

  那些西疆之人，竟然將這樣大一座地下城用來飼養蠱蟲！

  秋子蕭四處查看著：「不過這地方好像已經沒有什麼新的獸骨了，應當只是曾經飼養蠱蟲的場所。」

  可佑娘的目光卻落到了旁邊一段很長的骨頭上。

  「這好像是……人骨，他們竟然用人來飼養蠱蟲！」佑娘的聲音帶著恐懼，她自認為經營著金玉坊這樣的生意，她的膽量已經足夠大，但看到這地獄般的景象她卻仍舊只覺得頭暈目眩。

  鋪子裡本就一片黑暗，被加固過的門窗也透不進外面街道的火光，只有兩人手中的火把還在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將滿地殘骸照亮。

  「這裡成百上千的蟲屍，看來蠱蟲想要煉成並不容易。」佑娘說著，在一個簍子旁邊站定，往裡細細看去。

  這簍子表面蛛網似的東西著實有些嚇人，佑娘俯身湊近了些，但火光仍然照不到蜂窩狀稻草團內部，只能看清草團底部的縫隙中也有很多帶著洞的蛛網。

  突然，那黑洞洞的稻草團好像晃動了起來，秋子蕭反應很快，連忙抽出歸春劍準備將佑娘拉開。

  一隻有著十多條腿的巨大蜘蛛從草團中猛地竄了出來，一跳就是半人高！

  秋子蕭揮劍想要將它斬落，然而它似有靈性一般聲東擊西的晃了一晃，躲過劍刃便落在了佑娘的肩頭！

  「啊——！」

  佑娘瞬間倒地慘叫起來，她甚至顧不得地上那些不認識的蟲屍殘骸，痛不欲生的翻滾掙扎著。

  秋子蕭眼疾手快再次出劍，那多腿鬼蛛應當是太久沒有吃過活食了，明明看著利刃刺來，卻也捨不得鬆開到手的肉。

  歸春劍寒光一閃，將那鬼蛛釘死在地上。

  可外面的街道卻在此時傳來了聲響，是有人聽到了他們的動靜，正從街道兩邊的鋪子一間一間的找過來！

  「不行，快走，得馬上離開這裡！」秋子蕭想要將佑娘扶起來，然而佑娘肩頭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隨著那重毒擴散，周圍的血肉竟似融化般的流淌著，傷口無比猙獰。

  鮮血滴落在地，留下的痕跡一時半刻也抹不去。

  佑娘忍著那鑽心的痛楚站起身，秋子蕭扶著她往密道退去，然而就在將要進入密道時，佑娘停了下來。

  「一定要……找到阿姳！」她用盡全力將秋子蕭推進密道，然後用背抵住暗門關上，失去力氣倒向一旁。

  那暗門關上後從鋪子裡看不出任何異常，仿佛就是一堵普通的牆，唯有在過膝高度的木板銜接處留有一條不易察覺的細縫，秋子蕭被推進密道跌倒在地，剛好回頭就透過這條縫看到鋪子的門被撞開了。

  佑娘似想要奪門而出，就好像門外才是唯一活路，然而她受傷的肩頭已經被侵蝕出白骨來，再無幾分力氣。

  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了。

  剛才她或許也可以跟秋子蕭一起躲進甬道中，但中毒的她甚至都撐不到他們走出去。

  更何況這裡留下了血跡，那些人查到此處卻不見人影，定然會全力搜查，或許他們還沒走出多遠就會被追上，那他們兩人就都再也沒有機會出去了。

  十幾個身著黑衣的人沖了進來，為首的人手裡持著長鞭。

  縫隙太小，秋子蕭只能勉強看到那些人半身，卻看不到他們的臉。

  其中兩個下屬將痛苦不堪的佑娘押到為首的那人面前，那人伸手挑起佑娘的臉，冷哼輕笑道：「這麼多年還沒有幾個人能潛入我地下城，你倒是很有膽量。」

  佑娘毫不掩飾眼中的恨意，但她連叫罵的力氣都沒有了，毒發的痛幾乎快要了她的命。

  那人轉頭打量著地上的血跡，佑娘抓住機會拼了命的要往外面的街道跑。

  但她怎麼可能跑得掉呢，跟在後面的幾個下屬將她攔下來，一腳揣在她血肉模糊的肩頭！

  秋子蕭便看見佑娘被踹倒在地，那曾經美貌無雙的面頰現在卻滿是血跡和淚水，她望著密道的風向，口中不斷的有鮮血湧出來。

  逃，快逃——

  秋子蕭讀懂了她的無聲的話。

  然而下一瞬，一條長鞭從頸後捲住她的頸脖，將她的頭往後拉起，那纖細的腰身如同要折斷了一般，肩頭的傷口擠壓出更多的鮮血來。

  「還想逃，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你又能逃到哪裡去？」那西疆人冷笑著，「既然有膽子混進來，就要做好把命留在這裡的打算啊。」

  毒素已經發作，佑娘全身血肉都開始腐爛般的痛著，之前的微弱掙扎漸漸平息下來，就連呼吸似乎也要斷了。

  「既然你喜歡此處，那就留在這裡吧。」那領頭之人長鞭一揮，佑娘被猛地卷另一頭的幾個簍子砸去。

  那些簍子裡的鬼蛛被驚動後接二連三的跳了出來，在看到渾身是血的佑娘後立馬就被吸引了去，三三兩兩的爬到她身上，一隻接一隻的開始噬咬進食！

  「呃啊啊——」

  秋子蕭從縫隙間正好能看到這一幕，但他的視野已經被淚水覆蓋，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模糊起來，只有一片刺目的猩紅顏色怎麼也無法忽視。

  他終是不忍再睜開雙眸，那纖長的手指緊緊扣住粗糙不平的泥地，泥土嵌入指縫，撕裂出帶血的傷口。

  可是十指連心的痛，在此刻也顯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