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邪法（十五）

  宗門邪法（十五）

  晶瑩的雪花簌簌落下，白皚皚如花開千樹。

  江懷雪在漫天飛雪中拔劍一舞，止戈如游蛇般靈動的來回於雪花間，裹挾而起的風將白雪都聚攏到了一處，然後又隨著內力一震，天女散花般的紛飛而去。

  謝辭自從身子好轉些後，就搬到了回雪軒。

  這裡以前便是他的住處，現在雖然無人知曉他身份，但他救了踏雲門那麼多弟子，搬進此處自然也是無人敢反駁的。

  謝辭在一旁的長廊內坐著，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來。

  養了好長時日，他的手終於不再那般冰涼，但雪花落在他掌心，便融化得更快了。

  他索性收回手，將銀狐裘裹得更緊了，挪向身後的柱子舒舒服服的靠著，縮在柔軟暖和的狐裘里看著江懷雪舞劍。

  從前似乎也是這樣，他總愛看著江懷雪舞劍，但自己卻一點兒也不動彈。

  

  但那時候江懷雪還太小，劍法可沒有如今這般令人叫絕，此時江懷雪所出劍招，正是謝辭之前給她的千秋劍訣。

  雖然下了雪，但一旁樹枝上紅彤彤的小野果依舊掛在枝頭，被白雪覆蓋後紅白相間尤為得人喜愛。

  謝辭伸手摘下一串來，撚起一顆在指尖彈了出去。

  野果正中止戈劍刃，竟是讓江懷雪手中的軟劍都偏移了軌跡，江懷雪這才察覺剛才的動作有些不到位，未能發揮出這一招該有的效果來。

  江懷雪將剛才那一招再舞了一遍，劍風斬斷半空中的雪，破出一片清靜！

  她的悟性一直很好，若沒有經歷那些事，現在早該立足於武林巔峰之上，只可惜她隱瞞內力這些年耽誤了太多，沒有人引導也走了不少彎路。

  謝辭看著江懷雪將千秋劍訣練得越發熟練了，愜意的靠著柱子眯眼打盹兒，準備先小憩片刻。

  但他剛一閉眼，就察覺到門口的腳步聲。

  一顆野果劃破疾風，剛走院子裡的秋子蕭只感覺嗖的一聲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緊接著一抹紅色正中眉心。

  這下好了，不光眉心被打出一個紅點來，眼冒金星的他視野里也一片紅光。

  秋子蕭手裡的酒險些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他都來不及揉一揉眉心就趕緊伸手去接，好不容易用衣袖將酒兜住，卻整個人都失了重心摔倒在雪地里。

  他慣常喜歡著一身水紅的衣裳，在雪地中宛如盛放的灼灼桃花，倒是好看得叫人晃了眼。

  但謝辭和江懷雪顯然不會為他的美貌晃了眼，反倒是笑得分外開懷。

  「今日你怎麼一反常態來得這麼早？」江懷雪收了劍，走到長廊內的石桌旁坐下來，秋子蕭走過來將酒放在桌上，她順手接過來打開聞了聞。

  是帶這些甜香的米酒。

  「天氣冷了，喝點兒酒暖和些，但我也不敢帶太烈的酒來，就只好買了些糯米酒。」秋子蕭輕笑道。

  江懷雪給一人斟上一杯，但謝辭的那杯只有三分滿：「米酒也得少喝些。」

  秋子蕭在旁邊坐下來，卻又有些沉默。

  江懷雪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擡頭看向了秋子蕭：「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秋子蕭猶豫一瞬，還是說了出來：「我派去旭陽的人……失聯了。」

  歃血盟少主從平江離開後就往旭陽而去，秋子蕭一早就派了人過去，算算時間也早該到了旭陽一段時間，但秋蕭閣卻突然聯繫不上他們了。

  最開始一兩日秋子蕭還只是覺得消息在路上耽誤了，但後來再派出去尋他們的人，也再未找到他們的蹤跡。

  「而且我第二次派出去的人也算得上是我們秋蕭閣的精銳，他們尋找數日，卻再也沒找到歃血盟少主和之前那些暗探的任何蹤跡。」秋子蕭神色肅穆，「這第二次前去的幾人我是讓他們喬裝打扮了一番分別進城的，如果再出事，應當至少不會全軍覆沒。」

  江懷雪聽完放下了酒杯：「之前沈神醫說過，想要穩住謝辭病情就得拿到金蟲參，那東西就長在離旭陽城不遠的靈山，過一段時間我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靠在一旁的謝辭終於是捨得從他那銀狐裘中探出頭來，伸手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品著杯中的米酒。

  「可是我們如果此時離開平江，只怕青山派就會立刻帶人找踏雲門的麻煩。」江懷雪輕聲道，「姚百聞之前想讓其他門派同仇敵概，但現如今怕是只能他自己出面了。」

  江懷雪知道姚百聞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卻沒想到姚百聞的動作會如此之快。

  不知從何時起街坊間又出現了關於血衣鬼的作惡的傳聞，說的人多了便也有人信以為真，漸漸城中開始人心惶惶。

  之前那些不明不白的懸案被稍加渲染，最後就都落到了謝辭頭上。

  雖然各大門派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按兵不動，但姚百聞卻已經說服了好幾個高手，帶數百青山派弟子前來聲討踏雲門。

  江懷雪從門中走出來，見姚百聞帶來的人已是踏雲門兩倍之多。

  她原本是打算讓人去清音閣和秋蕭閣求援的，但沒想到幾個門派卻也都已經被姚百聞派人圍住，自顧不暇。

  謝辭與江懷雪並肩立於踏雲門前，有雪花惶然飄落在身。

  「江懷雪，若你還想坐穩這門主之位，就該儘早將他交出來！」姚百聞一揮手，周圍的幾個高手便圍了上來。

  江懷雪冷冷一笑：「你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就這麼怕踏雲門有朝一日重返巔峰，動了你們青山派的地位？」

  姚百聞如此忌憚謝辭，便是因為他實力實在是太過於強盛，姚百聞自知不是他的對手，若是踏雲門有謝辭和江懷雪並肩，他青山派便再無超越的機會。

  可江懷雪無視了姚百聞，轉身看向了謝辭。

  「我自幼便習慣了止戈，千霜跟在我身邊反倒是埋沒了，正好今日藉此機會，千霜也該易主了。」江懷雪走近謝辭，將千霜劍交到了他手中，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聲音輕聲道，「千霜劍，也該物歸原主了。」

  謝辭從江懷雪手中將千霜劍接過，用另一隻手輕撫過劍身紋路。

  那般熟悉，卻又那般久違……

  沈渡舟在一旁看著，雖未言語，但目光中卻有笑意。

  江懷雪不僅僅是藉此機會歸還千霜，更是在告訴所有人，踏雲門絕不可能放任任何人帶走謝辭，他早已與踏雲門共存亡！

  若江湖與他為敵，她便與江湖為敵！

  姚百聞氣極，轉身看了看身後的高手，然後又狠狠瞪向江懷雪。

  這次他好不容易才放下臉面請來這麼多高手助陣，若是都不能扳回一局，那之後他們青山派在江湖中當真就難以翻身了。

  「上，隨我拿下此人！」

  想來他定是許諾了那幾個高手什麼好處，他們得了指令便向謝辭和江懷雪出了招！

  踏雲門的弟子被江懷雪揮手攔下，她自己迎了上去。

  謝辭握著千霜劍，卻未敢輕舉妄動。

  若是換做以前，這些人在他手下也走不過三兩回合，但現在他內力幾近枯竭，就連這條慘命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若當真要動手他當然也絕不會輸在這些人手上，但只怕就會死在百殤蠖的手上。

  江懷雪的劍法日漸精進，如今也難有對手。

  但她到底是沒有下殺手，如此一來便受限頗多，同時被四五個人圍攻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她本是不願輕易使用千秋劍訣的，但現在看來卻也不得不用了。

  江懷雪手中利刃破風流轉，連半空中的飛雪碰到劍刃都被擊碎成塵，她以劍柄直擊一人胸膛，反手又將軟劍纏上另一人手臂逼得他棄了手中之劍！

  勝負已分之際 ，姚百聞卻一聲大喝，讓身後所有弟子一起上。

  謝辭手中千霜歃血而出，將正準備偷襲江懷雪的一人手臂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來，那人慘叫一聲，手裡的劍再也握不住了。

  謝辭一身如墨衣衫綻放如蹁躚的蝶，卻不帶絲毫色彩，只有深淵般的無盡晦暗。

  「姚掌門，如此傷及無辜，怕是不妥了吧。」

  謝辭神色凌然，掃視著那些不敢對他們二人下手轉而想要拿下踏雲門弟子的人。

  可姚百聞卻只是冷冷一聲嘲笑，擡手示意身邊的高手將謝辭拿下。

  時隔八年，謝辭再次與千霜並肩而戰。

  千霜在他手中如飛龍在天般勢不可擋，那些高手又哪裡是他的對手？

  「謝辭……」

  江懷雪想要阻止謝辭動用內力，然而謝辭的劍勢太過於凜然，根本沒給她阻止的機會靠近。

  謝辭的武功自然在這些雜碎之上，但他現在的狀況絕不能再動用內力！

  可他若是再不出手，青山派當真與踏雲門打起來，就不知會死傷多少無辜。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選擇。

  眼看著那些高手接二連三的倒下，姚百聞面露驚慌，他顯然沒有料到謝辭的武功如此高強，明明已是強弩之末，卻還能強撐這麼久。

  謝辭回首看向姚百聞，那一眼帶著些久違的凌厲。

  恰如當年。

  寒風不適時的凌冽颳了起來，衣袍隨漫天殘雪一同翩躚，他逆風站在那裡，眼中是比冰雪還要寒涼的悲哀。

  姚百聞緊張的注視著謝辭，就在他糾結著要不要收手保命的時候，卻見謝辭吐出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來，他微微有些搖晃，仿佛連寒風都能將他吹倒了去。

  謝辭不得不以千霜支撐著地面，才堪堪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

  他笑得苦澀又張揚。

  「江湖……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