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蝶化骨（十一）

  靈蝶化骨（十一）

  黑暗中傳來不易察覺的震動感，雖然微弱但卻讓人無法忽視。

  原本沉悶無風的樹林裡卻漸漸有了很輕很輕的風，可高高的樹冠上卻沒有一片葉子隨風而動。

  「小心，前面有什麼東西在靠近！」江懷雪將止戈拿在手中。

  可那潛藏在黑暗裡的東西顯然數量不少，若是向乾坤蠱子蠱一樣蜂擁而至，他們定然對付不了。

  前面漸漸開始出現微弱的光亮，黑暗裡有一個洞穴被照亮了，那微弱螢光便是從洞穴中發出來的。

  光亮越來越強，所有人都繃緊了心弦。

  

  一點螢光撲閃了出來，往上輕輕飄起，緊接著是數十點，數百點，就好像漫天的星塵掉落了下來，蒲公英似的緩緩飄蕩在空中。

  那些螢光逐漸靠近，謝辭終於看清了螢光上的花紋。

  「是靈蝶——！」

  白日裡黑紅相間醜陋無比的靈蝶，明明在昏暗無比的茅屋裡都不曾發光，可現在它們卻成群結隊的亮起金色的螢光來，遠遠瞧去無比夢幻。

  這靈蝶不似普通蝴蝶一直撲閃翅膀，它們扇一下翅膀能保持好一陣，倒似動作被放緩了好多倍，但它們實則速度極快，轉眼就來到了眾人眼前。

  這般如夢似幻的場景，又有誰能想到它們是用腐肉餵出來的東西？

  可惜他們顯然沒有心思欣賞這份如夢似幻的美，幾人往回狂奔，但哪怕是他們拼盡全力，還是沒辦法超過靈蝶的速度。

  可……

  那成百上千的靈蝶直接無視了他們，徘徊著在島上尋找著什麼。

  它們並沒有傷害幾人，好像對他們並不感興趣。

  幾人停下腳步不再繼續往前跑了，他們不解的看著漫天飛舞的金蝶。

  這些靈蝶似乎在尋找什麼，是……死去的屍骸？反正對於眼前的活物它們顯然毫無興趣。

  「白日裡控人心神，晚上卻這般人畜無害。」謝辭回頭看著那漫天靈蝶，「不過這樣看來，反而今晚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白日裡成百上千的靈蝶根本不是我們能應對的。」

  謝辭不禁想起白日裡那一隻靈蝶就讓有百殤蠖在身的他都頭痛欲裂，眼前這成百上千隻碰在一起，轉瞬間就能置他們於死地。

  再往島心走去，有大片陡峭的崖壁拔地而起，在崖壁之下是錯綜複雜的幽深洞穴一直向下延伸。

  洞穴之中還有無數散發著金色光芒的靈蝶，不需要火把，也可以將洞穴中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走，得下去看看。」謝辭熄滅了火把，然後往洞穴中走去。

  這洞穴的入口極為狹窄，彎著腰勉強能夠進入，可進入之后里面卻別有洞天。

  幽深的洞穴越往裡延伸便越寬，漸漸的延伸出兩人高的寬大空間來，它穿行於湖心島之下，卻沒有湖水漫入。

  無數靈蝶掛在石壁上，隨著它們緩慢撲閃翅膀，洞穴中的光亮忽明忽暗。

  「此人在湖心島豢養靈蝶，但最後為什麼只帶走了那兩隻？」江懷雪仔細打量著石壁上掛著的那些靈蝶。

  她沒有近距離看到過白日裡的那隻，自然也看不出這些靈蝶與那一隻被帶出島的到底有何區別。

  謝辭也想了好一會兒，才猜測到：「會不會島上這些靈蝶，本身就無法控人心神？」

  若是這些靈蝶都那麼厲害，怎麼會被隨意的丟棄在此？

  除非島上的這些本來就是失敗品，所以那人才會隨意丟棄在島上，而僅有的兩隻成蟲，就被他帶下了島。

  幾人繼續往前走去，這裡的景象當真如夢如幻，幽深的洞穴中到處都是散發著金光的靈蝶，遠遠望去如同將天上的星辰都摘下來放在了這洞穴之中。

  只可惜，空氣中還有掩飾不住的腐敗氣息，訴說著這些靈蝶的醜惡。

  又往前走了沒有多遠，地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兔屍，但這屍體已經完全腐敗，渾身血肉都融化了一般流淌滿地，就連露出來的森森白骨都有被腐蝕的痕跡。

  若不是它身上的白毛和那早已發黑的長耳朵，甚至都看不出這是一隻兔子。

  數十隻靈蝶就停在這兔屍的傷口處和地上的血水中，貪婪的吸食著。

  「這些靈蝶雖然不能控制人心，但恐怕也有劇毒，小心些，不要驚動它們。」江懷雪看著那血肉被腐蝕的痕跡，「只怕這些東西毒性還不弱，中毒就麻煩了。」

  謝辭看著那血肉糜爛的景象，卻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他蹙眉思索了很久，最後想起這樣的場景竟是和當年他第一次來到萬毒宗，百殤蠖之毒害死千萬人時有些相似！

  當時，謝承安眼睜睜看著百殤蠖從慎行知胸膛鑽出來。

  慎行知咽氣的瞬間，那毒蟲便發了狂似的尋找新的宿主，可周圍沒有多少內力的萬毒宗弟子在被這毒蟲寄生的瞬間便痛苦不堪的倒地滾打，不一會兒就沒了氣息。

  謝辭趁此機會讓秦桑帶走慎行知的屍身，自己卻留下來墊後。

  那些死去的萬毒宗弟子在短時間內便渾身血肉糜爛，化作汁水從傷口處流出來，最後渾身皮囊只包著一具枯骨……

  百殤蠖的毒性實在太強，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直到最後，百殤蠖寄生於謝承安體內，謝承安靠著一身內力勉強壓制住毒發，卻再沒力氣，他掙扎著逃離倒在大漠之上，秋子蕭找到他帶回秋蕭閣，沈渡舟拼了命才將他救回來。

  「百殤蠖……」秋子蕭也想了起來，當初謝承安渾身血肉潰爛叫沈渡舟晝夜不離忙了三天三夜才穩住傷情，那時候謝承安所中之毒，似乎便於這靈蝶之毒分外相似。

  秋子蕭看向謝辭，見謝辭低頭沉默不語。

  江懷雪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她只是在眾人經過那兔屍時小心的留意著，生怕那些靈蝶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好在他們平安走過，那些靈蝶也沒有任何反應。

  江懷雪鬆了一口氣。

  越往深處走，便越陰暗潮濕，白日裡的陽光透不進來，到處都是常年不見天日的霉味。

  幾人往前走了好一陣，突然看到前面的靈蝶開始變多了。

  靈蝶匯聚的地方，便是還有新鮮食物的地方，換一句話說，就是有還沒完全化作白骨的屍體。

  江懷雪放慢了腳步，止不住的有些緊張。

  這裡的靈蝶比之前通道里多得多，至少有幾百上千隻。

  之前吸引幾十隻靈蝶的只是一具兔屍，那這裡能吸引了數百隻靈蝶的，又會是多大的屍體？

  漸漸的，眾人看清了。

  前面的洞穴陡然變得寬敞，怪石嶙峋間隱約可見一個低洼處躺著一個人。

  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

  「若，若瀟……」

  秋明琇的聲音哽咽得要聽不清他說出的字，但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這被靈蝶覆蓋的屍體露出華貴的錦袍，被血水浸透的衣裳卻依稀可見紋樣，正是張若瀟離開前穿的那件。

  秋明琇就要衝上去，卻被秋子蕭一把從後抱住，無論如何都不再讓他上前半步。

  「堂兄，別……」秋子蕭通紅的眼中含淚，痛苦卻又清醒，「若是驚動了那些靈蝶，你也活不成！堂嫂不會想看到你也死在這裡！」

  江懷雪怔怔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屍骸，淚水毫無徵兆的滑落。

  前幾日還跟她柔聲說著話的人兒，此刻卻已是陰陽兩隔，再也不會開口跟她說話了。

  而秋明琇此刻已經崩潰，他被秋子蕭拉住無法再上前一步，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直直跪了下來。

  滿目倉皇的淚水爭先恐後的流出，過度的悲哀讓他面目都幾近扭曲，卻連哭都哭不出聲了。

  「堂兄，冷靜些……」秋子蕭自己的聲音都在哽咽，卻仍舊拼命拉住秋明琇。

  他怎麼冷靜得下來？

  前幾日還在與他一起廟中祈福天長地久的人兒，如今卻面目全非的躺在這冰冷的洞穴之中，那些噁心的東西爬滿她的全身，正吸食著她渾身血肉。

  兩情若是久長時，可長情，又怎能抵得過世事無常？

  謝辭擋在江懷雪面前，隔開她滿目的倉皇。

  任誰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中毒之後的血水可以被火引燃。」謝辭當年在萬毒宗見到過那屍水燃燒，「燒過之後的屍骨沒毒，才能帶得走……」

  秋明琇已經沒有力氣再哭下去了，他無聲的落著淚，最後沉重點頭。

  江懷雪將火摺子遞給謝辭，他點燃火把後緩緩向前走去。

  那些靈蝶感受到火光的灼熱後紛紛避開，靈蝶散去後，可見張若瀟身上的血肉都已經完全糜爛，那衣衫大抵是在毒發掙扎時鬆散開，可以看見她身上露出的白骨被腐蝕得凹凸不平。

  可謝辭卻突然注意到，張若瀟肋骨上有一道淺淺的劍痕。

  她在死前被人捅過一劍！

  「懷雪，你過來看看……」謝辭本是不想再讓她看到這樣的場面，但對於劍傷，江懷雪比他更為了解。

  江懷雪走近，在看到那劍痕之時愣了好一會兒。

  靈蝶散去，江懷雪才看清張若瀟白骨上那刺目的傷痕，還有她身上的金玉配飾也全部不見了，顯然不只是靈蝶控制她來到此處，還有人是跟她同時出現在此的。

  而且這洞穴里，並沒有第二具屍首。

  「她那時候應該是站著的，用劍之人與她差不多高，這劍應該輕巧，但不像是我們常用的劍。」江懷雪聲音裡帶這些顫意。

  她強忍著眼中的淚，可鼻頭一酸，那淚水便不聽使喚了。

  「甄晴……他的，劍是善國制式！」秋子蕭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