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蝶化骨（二）

  靈蝶化骨（二）

  今晚便是端陽宴，白日裡當然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

  「懷雪，謝公子，你們會包粽子嗎，不如一起來包一點？」張若瀟端著好大一盆泡好的糯米走到院子中間的石桌上，又拿出了好些粽葉和粽葉鋪開來。

  江懷雪點點頭，在旁邊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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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年在殊劍閣中，她每年都會跟姐姐一起包上不少。

  「來來一塊兒包，雖然我不會，但是我可以現學。」雖然沒有人招呼秋子蕭，但他也是毫不客氣的就坐了下來。

  雖然對於包粽子這件事，他自己心頭其實也沒底。

  「我覺得我肯定能行。」秋子蕭看向謝辭尋求認同，卻只見謝辭滿臉不信任的看著他。

  於是秋子蕭又轉過頭去，卻只見張若瀟和秋明琇也滿臉不信任的看著他。

  「不是，你們怎麼都不相信我，就只有小懷雪相信我麼？」

  但凡是吃過秋子蕭一頓飯的人，都不會覺得他有做飯的天賦。

  等秋明琇又端來了不少臘肉蛋黃和紅豆，幾人便一起坐了下來。

  張若瀟原本想先示範一個，但還不等她動手，秋子蕭就搶先拿起一片粽葉來：「不就是把它裹做一團捆起來，能有什麼難度？」

  秋子蕭話音未落，那粽葉里的米就迫不及待地從四面八方鑽了出來，他看著手裡破損的粽葉，沉默的思索了一番，然後果斷的換了一張葉子。

  「這張粽葉一定有問題，換一張。」

  不過另一個也沒好多少，上下都有糯米漏出來。

  秋子蕭實在是忍無可忍，用手把它直接捏住一團，然後抓起一旁的粽葉捆了起來。

  包好了，但奇醜無比。

  秋子蕭沉默的注視了一會兒這個不堪入目的粽子，然後果斷的站起身：「突然想起馬上就要過端陽節了，我還沒給我們秋蕭閣的人發賞錢，在下先行一步，晚點見。」

  秋子蕭逃也似的轉身離開，生怕再晚一秒就被喊住了。

  江懷雪見狀，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她拿起一片粽葉，又將另一片遞給了謝辭。

  謝辭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不會。」

  他的確是從來沒有包過的，小時候在西嶺山，韓末比他還不會做飯，自然是更不會包粽子，後來建立踏雲門，所有的東西上街採買就好，再後來命懸一線身中蠱毒整整八年，他好像每時每刻都奔波在報仇的路上，從未曾停下腳步。

  「其實包粽子不難，不如我教你？」江懷雪對此信心滿滿，還一點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於是謝辭接過粽葉，跟著江懷雪，一步一步將糯米、肉塊依次放進了捲成一個尖角的粽葉中。

  乍一看沒有任何問題，下面只需要把它系起來就好。

  「謝公子學得真快啊……」還在旁邊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節奏慢慢調整葉子的秋明琇讚嘆道。

  然而秋明琇剛說完，謝辭手裡的粽子就露出了白米，他慌忙想要拽過旁邊的棕葉直接捆上，卻發現另一隻手裡攥著的粽子漏得更厲害了。

  「沒……沒事，多包幾個就適應了。」張若瀟安慰道，「我們明琇也是包了好幾年才勉強學會的。」

  謝辭認清現實，看來他包粽子的天賦和秋子蕭相差無幾。

  但謝辭顯然不是秋子蕭那種迎難而退的人，江懷雪坐在那兒包了一下午，他便也真的在那兒學了一下午。

  雖然攏共沒有包出幾個好看的來，但至少丑得很有特色……

  等米都包完了，張若瀟便和秋明琇一起收拾起來。

  「一會兒就去把這些粽子全部煮著，正好晚飯的時候就能吃了。」張若瀟說著，準備把所有的粽子都放在一起。

  然而，江懷雪看了一眼謝辭包的那些粽子，一忍再忍，最後還是忍無可忍，攔住了張若瀟。

  「這些粽子……我一會兒拿去另起一鍋單獨煮吧。」江懷雪笑道。

  謝辭很是不理解的看向她，雖然自己包得是不大好看，但不至於都不配一鍋煮吧？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江懷雪最終還是沒有忍心說出口。

  粽子要慢慢的煮，府里的丫頭煮那鍋大的，而江懷雪堅持煮謝辭包的那一小鍋。

  謝辭便在邊上給她生火，這個他還是做得很好的。

  一個時辰過去，那邊府里的丫頭已經熄火準備把粽子撈起來了，謝辭見狀也不再架柴火進灶堂。

  他站起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滿懷期待的準備打開蓋子來。

  「那個……謝辭。」江懷雪喊住了他，「第一次包粽子怎麼樣都很正常，以後多包幾年就習慣了。」

  「沒關係，再丑剝了粽葉一樣吃。」謝辭還絲毫都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表情看似沒有變化，實則眼裡已經有了些許期待。

  謝辭終於是將蓋子掀開了，一股熱氣升騰而起，白色水汽遮住了他的視線，等白氣散去，兩人才一起往鍋里看去。

  一鍋……

  粥。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粽子了，一鍋帶著陣陣咸香的粥里飄著早已徹底散開的粽葉，想要拿起來吃那是決計不可能了，只能用勺子舀著吃。

  謝辭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裡，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入夜的端陽宴上，菜餚實在豐盛，很多菜甚至是江懷雪從來沒有見過的。

  秋子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拿起桌上的粽子就剝開來。

  「堂嫂的手藝就是，粽子一如既往的好吃。」秋子蕭吃到一半又突然想了起來，他轉頭去問謝辭，「你包的粽子呢？」

  謝辭艱難開口：「你確定要吃？」

  「確定啊。」秋子蕭並不覺得粽子再難吃能難吃到哪兒去，畢竟餡料都是張若瀟調好了的，大不了就是謝辭包得丑一些罷了。

  他等著笑話謝辭一通。

  謝辭走到廚房去，很快端著一個碗回來了。

  「粽子呢？」秋子蕭四處尋找。

  「這裡。」謝辭將粥放在了秋子蕭的手裡。

  一旁站著的秋明琇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又竭力忍著不敢笑出聲。

  這著實是秋子蕭沒想到的，再丑的粽子他都能吃，但喝粥還是算了吧，喝飽了這一桌子好菜怎麼辦？

  「挺……挺有特色。」秋子蕭把那碗粥放在了一旁，繼續吃起剛才從桌上拿的粽子來。

  這一頓飯吃得盡興，秋子蕭和秋明琇聊起他們小時候端陽一起掛艾結果掛成了蒿草的事情來，張若瀟同江懷雪聊起玉料的好壞。

  幾人都聊得盡興，喝了不少酒。

  謝辭在旁邊陪著喝了幾杯，雖然沒有繼續喝下去，但也沒有離席。

  他本是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合，但今日不知為何，竟還覺得心頭有些暖意，自從離開韓末下了山，多少年沒有這樣好好兒的過上一個節了……

  江懷雪喝了不少，平日裡她倒也沒怎么喝醉過，但今日倒是有些暈暈乎乎了。

  「懷雪不能再喝了，我先送她回房間休息吧。」謝辭從江懷雪手中拿過酒杯，剛倒滿的酒都被江懷雪搖搖晃晃蕩出去了不少。

  她這個樣子的確是不能再喝了，張若瀟點點頭：「先讓懷雪回去休息吧。」

  「好，回去繼續喝！」江懷雪根本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只是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試圖往前面走。

  謝辭趕忙拉住她的手，扶著她往房間的方向走。

  「不行，回去有酒嗎？」江懷雪突然反應過來。

  謝辭只能順著她說道：「我們回去再喝，回去再繼續，這裡已經沒有酒了。」

  江懷雪這才點點頭，跟著他往前走去。

  今夜月色正好，清風吹拂院中的花草，發出沙沙的輕響，陣陣蟲鳴散落在花叢中，靜謐而又美好。

  回到房中，江懷雪又開始說起胡話來，怎麼都不肯歇下。

  「謝辭你之前說要給我的劍法還沒給我呢，我多久能開始練啊？」江懷雪坐著趴在桌上，「你的劍法會不會很厲害？我練了之後能不能打得過你？」

  「暫時絕無可能。」謝辭毫不客氣的回答道。

  他身負百殤蠖，如今內力不過是曾經的七八成，但在其他人面前卻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放眼整個江湖，恐怕也還無人是他對手。

  但他只能說暫時。

  江懷雪的天賦他是知道的，只可惜這些年耽誤了太多，不然或許武功早該在他之上也未曾可知。

  「懷雪，我還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一年裡我會把之前拖欠太久的，全部都交給你。」謝辭柔聲道。

  可江懷雪卻搖了搖頭：「一年多……你怎麼也說一年。」

  謝辭並未反應過來，卻見江懷雪眼中蓄起了淚花：「你怎麼也只陪我一年，當年我師父也只陪我了一年多……你們為什麼都要走？」

  謝辭怔住。

  「你也要走了。」江懷雪暈暈乎乎道，「我還沒找到我師父呢，到時候又得找你。」

  好半天他才艱難的開口：「懷雪，別找了……等我走後，就別找了。」

  如今會帶著江懷雪一起來明州是因為他的私心，這最後一年的時間裡他得找到八年前的真相去復仇，但他也想將千秋劍訣教給江懷雪，也想多陪她一段時間。

  或許有一天江懷雪武功大成，他便會提前離開。

  謝辭看著江懷雪醉酒後的淚眼，心頭卻越發痛得厲害。

  江懷雪不找到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死心，但若是找到了呢？

  知道自己崇敬的師父殺了那麼多人，知道曾經的正道魁首如今卻成了江湖人人喊打的魔頭，知道她眼前的謝辭其實就是曾經的謝承安，只是早已看不出分毫曾經的影子……

  若是那樣，或許還不如永遠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