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番外二

  宋祈言今年升高三，搬著桌椅往畢業班的教室去。

  身上的白色體恤衫不知道什麼時候蹭髒了，後腰那裡有一小片灰塵，被常晉揪著拍了拍，說：「宋言言，坐哪兒啊？」

  「前排靠窗。」

  常晉「嘶」了一聲，說：「不是吧，你那位置都坐多久了？還不膩啊？換個位置換個心情嘛。」

  

  宋祈言看著他，笑了笑，說：「對稱面的前排靠窗。」

  常晉跟他沒話說了，擺擺手道：「算了算了，就知道勸你沒用。」他說著又覺得奇妙，「欸」了一聲，說：「你這脾氣怎麼會隨了琛哥呢，奇了怪了。」

  宋祈言搖頭晃腦，不明緣由的得意道：「怎麼樣？我那股聰明勁兒也隨了我哥吧？」

  常晉輕輕「嘁」了一聲，不屑一顧：「得了吧你，哪天能有他一半穩重再說這些吧。」

  宋祈言佯裝不滿，用胳膊鎖住常晉的脖子，跟他鬧起來：「我哪裡不穩重了？我簡直就是整個學校最穩重的人了好嘛。」

  常晉彎著腰，抓住宋祈言的衣服，嗤笑道：「你這話說的，就跟說了個笑話一樣。」

  「常晉，你說誰呢？」

  「說你。」

  「再說一遍。」

  「就說你。」

  「……」

  「……」

  兩個人在走廊鬧到上課鈴聲響起，進了教室才鬆手，臨分開還不服氣似的互相比中指。

  升學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座位，宋祈言如願選到前排靠窗，桌椅板凳都挪好，又把資料書都摞起來，趴在桌上跟新座位培養了一下感情。

  常晉坐在他身後的位子，輕而易舉的碰到他，問：「琛哥還在家裡嗎？」

  宋祈言直起身子，側過來，把兩隻胳膊架在一前一後的桌沿上，腦袋也向後靠著牆，漫不經心的說：「是啊，過兩天就走了，他工作好像還挺忙的。」

  常晉點點頭，又說：「那你們豈不是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面？」

  宋祈言沒反應過來，不解的「嗯？」了一聲。

  常晉說：「琛哥忙工作，我們也要忙學業啊，高三了都，比高二更緊張。」

  宋祈言後知後覺，恍惚了一陣，半晌後才突然「啊」了一句，看著常晉鄭重其事的說：「那我回家要抱他一下。」

  「嗯？幹嘛？」

  「給他一個成熟穩重的擁抱，讓他努力工作啊。」宋祈言說。

  常晉覺得該把這個人找東西封住嘴巴。

  宋祈言下午放學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找郁琛，他隨手扔了書包在客廳沙發上，沒等林紫杉反應過來就又一溜煙的出了門。

  「這孩子……幹嘛去啊？」林紫杉碰了碰一旁的宋元賦，不解道。

  宋元賦的視線也追著兒子出門的背影，兩秒鐘之後恍自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可能，找小琛去了吧。」

  隔壁宋祈言已經輕門熟路的擰開了郁琛的臥室門，在門口探頭看著郁琛的側臉，喊了一聲「哥」，然後說：「我進來了？」

  郁琛坐在小沙發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還在工作中，看樣子像是視頻會議。

  郁琛擡眼看向宋祈言，然後勾了勾手，示意他過來。

  宋祈言輕手輕腳的踏進來，很老實的坐到郁琛旁邊，又儘量讓自己不要出現在視頻會議的鏡頭裡。

  他們的會議內容宋祈言聽不懂，會議時間也很是冗長，等得他有點無聊，就開始窸窸窣窣的摳這摳那，順著沙發摸過去，指尖挨到了郁琛的腿。

  郁琛側頭瞥他一眼，沒當回事，又重新認真的聽別人講話，直到宋祈言的手順著腿向上摸到後腰。

  像個占人便宜的小流氓。

  郁琛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感覺整個後背都不自覺的僵直了，轉頭看向宋祈言，輕輕「嘖」了一聲以示警告。

  但宋祈言微微仰頭笑的坦蕩，好像沒有那種耍流氓的自我意識。

  郁琛暫停了會議，然後按住了宋祈言作亂的手，目光沉沉的威脅：「再亂摸，就給你開窗扔出去。」

  宋祈言嬉笑了一聲，說：「捨不得吧？」

  郁琛把他放在自己後腰那裡的手拿下去，禁錮在了兩人中間空出位的沙發上，說：「給你個機會試一試。」

  宋祈言嘗試掙了一下，沒掙開，於是妥協道：「好了好了，我錯了，不敢了。」

  但郁琛仍舊沒鬆開他，就那樣按著宋祈言，重新開了視頻會議。

  宋祈言不敢說話，自己惹的事兒還得自己兜著，只好安安靜靜的等郁琛結束會議。

  大約十分鐘後，終於聽到郁琛說了一句「好了，先這樣吧」，然後筆電「叮」了一聲，退出了視頻會議。

  他手裡還握著宋祈言的一隻手，轉過頭去看人，沒等來得及開口說話，宋祈言就先發制人，可憐巴巴的說：「哥，我坐的腿都麻了。」

  郁琛愣了一下，然後鬆了手，很自然的把宋祈言的腿擡到自己腿上，順著小腿往上揉捏，過了一會兒後說：「好點兒了嗎？」

  宋祈言躺在沙發上，忍著笑意說：「有點癢。」

  郁琛轉移他的注意力，邊給他揉腿邊問：「找我什麼事？」

  宋祈言想起正事，大言不慚的說：「啊，不是想著你過兩天就走了嗎，過來給你一個成熟穩重的擁抱，以示激勵。」

  郁琛輕輕笑一聲，說：「那我就謝謝你了。」

  宋祈言還仰面躺著，聞言擺擺手，笑道：「嘿~不用謝了，咱倆什麼關係，用不著這麼客氣。」

  他說完之後就沒再說話，郁琛一直看著他，等了好半天，終於沒忍住，問道：「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抱？」

  宋祈言的眼睛都要閉上了，像個大腦短路的傻子一樣，想起來自己還沒把那個擁抱給出去，於是伸手給郁琛，說：「哥哥，拉我一把。」

  他的腿還搭在郁琛腿上，坐起來的時候兩人的距離難免有些近，宋祈言坐在了郁琛的腿上——對於朋友，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來說，這個姿勢也過於親昵了。

  郁琛還沒來得及讓宋祈言下去，好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但宋祈言這個一根筋的人已經擡手抱住郁琛的脖子，甚至感慨這個姿勢用於擁抱還挺方便。

  他拍了拍郁琛的肩背，說：「好好工作啊哥哥，還有，就算我不在身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可別讓我在學校還要分出心思去掛念你。」

  他把自己定位於比郁琛更加成熟的人，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都是郁琛在照顧自己。

  郁琛不與他計較這些，珍惜的回抱住宋祈言的腰身，把臉埋進他的頸窩，閉著眼睛縱容的笑道：「知道了，言言哥哥。」

  宋祈言被這個稱呼逗笑，在郁琛耳側很開心很放肆的笑出聲。

  沒一會兒唐琳在臥室門外敲了敲門，說：「小琛，言言在你這兒吧？你林姨讓他回家吃飯了，等會兒還要去學校上晚自習。」

  宋祈言轉頭應一聲：「啊，唐姨我在這兒呢，馬上就回去。」

  郁琛催眠自己是個聾子，還想裝作沒聽見，抱著人不願意撒手，埋著臉也不想擡起來，直到宋祈言見他沒反應，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在他耳邊很小聲的用氣音問：「哥，你睡著了嗎？」

  郁琛笑一聲，閉著眼睛耍賴，輕聲說：「嗯，我睡著了。」

  宋祈言推他的肩膀，從他懷裡跳到地板上，說：「你沒睡啊，怎麼不出聲，我還以為你工作太忙太累，這麼早就困了呢。」

  郁琛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宋祈言自顧自的續道：「我要回家吃飯了，等會兒還要去學校。」他邊朝門口走邊發牢騷：「哎呀好煩，晚自習能不能不去呀……」

  郁琛看著他的背影，目光不自覺的就變成了眷戀，在宋祈言臨開門出去的時候下意識喊住了他：「言言……」

  宋祈言回頭，「嗯？怎麼了？」

  郁琛突然緊張的要命，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叫住了宋祈言，而且自己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了。

  宋祈言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郁琛說話，於是又問一遍：「哥哥？你要說什麼？」

  郁琛儘量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不那麼反常，故作鎮定的看著宋祈言說：「你今天，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睡？」

  宋祈言彎了彎眼睛，沒作他想，說：「好啊。」

  他開了門，要走的時候又回頭，看著郁琛笑道：「嘿嘿，你去我那兒也行，換了新床墊，超級舒服，朕准你去感受一下。」

  郁琛心裡暗自雀躍，比得了什麼獎項還要高興。

  晚自習時間隨著升學也要改變，宋祈言的晚自習從六點二十開始，到十點半才放學，一群學生聽到放學鈴聲就歡呼起來，絲毫沒有上課時的那股睏倦勁兒。

  宋祈言到家都將近十一點了，在門口看見了翹首以盼的某人。

  「哥？你幹嘛呢？」宋祈言問。

  郁琛說：「等你。」

  「等我幹嘛？」宋祈言擡起郁琛的胳膊，歪著腦袋看了看他的腕錶，「半夜了都，還不睡覺啊？」

  郁琛愣了一下，猜測宋祈言把一起睡覺這件事情給忘記了，於是偏了偏頭，出聲提醒道：「等著去感受一下你的新床墊，還有……順便一起睡覺。」

  宋祈言一拍腦袋，恍然想起來，「啊，對哦。」

  他帶著郁琛上樓進臥室，說：「我先洗澡，你到床上等，嗯……先睡也行，這麼晚了。」他說著自顧自的拿了睡衣，進了浴室。

  郁琛熬著時間等，靠著床頭髮呆，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等待皇帝臨幸的妃子。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樂，無聲的笑起來。

  宋祈言從浴室出來，穿著短袖短褲的睡衣，小腿纖細，腳踝的踝骨也很明顯，被水潤過以後就顯得膚色更白，叫郁琛的視線停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祈言隨便擦了擦頭髮，踢了鞋子撲到床上去，感受到新床墊的彈力，仰頭看著郁琛說：「怎麼樣？舒服吧？」

  郁琛摸了摸他潮濕的頭髮，說：「嗯，舒服。把頭髮吹乾再睡。」

  宋祈言翻身打滾，把被子都濡濕了，「啊，麻煩死了。」

  郁琛掀開被子下床，從床頭的小柜子里拿出吹風機，對宋祈言說：「過來。」

  宋祈言沒法子，老老實實的靠著床頭坐下，乖巧的等郁琛給他吹乾頭髮。

  「高三了啊……」郁琛突然小聲道。

  「嗯？」

  郁琛說了一句「沒什麼」，然後很快的找了另一個話題，故作嫌棄的說：「希望你別跟個小屁孩兒一樣了，還等別人幫你吹頭髮。」

  宋祈言「哎」一聲，不服氣道：「是你要幫我吹頭髮的好嗎？」

  「那我要是不幫你吹呢？」

  「就……直接睡啊。」

  「會感冒的，而且時間久了會頭疼。」

  「你怎麼知道？」

  「常識。」

  「那為什麼我不知道？」

  「……」

  郁琛懶得再跟他扯這些東西，沉默著收了吹風機，順便關了燈，然後上床抱住宋祈言，給人壓的說不出話，「睡覺了，沒有常識的高中生。」

  「你才沒有常識的高中生。」宋祈言頂嘴道。

  郁琛說：「我要是高中生就好了……」

  ——說不定還能每天見面，一起上下學。

  臥室里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郁琛又莫名其妙的小聲說了一句：「我們怎麼會差好幾歲啊？」

  宋祈言沒應聲，他已經睡著了。

  郁琛輕聲試探：「言言，睡了？」

  仍是無人應聲。

  郁琛撐起上半身，很小心又很輕柔的在宋祈言的側臉親一下，然後幫他拉了拉被子，小聲說：「晚安。」

  宋祈言卻在這時候翻了個身，郁琛連呼吸都屏住了，撐起的身子都沒敢動。直到宋祈言側身蜷縮著往郁琛懷裡埋，他才重新鬆了口氣，安撫性的拍了拍宋祈言的後背，然後再次抱住對方。

  ·

  宋祈言清早起來的時候郁琛已經不在臥室了，他沒想到郁琛能起的比他這個要趕早自習的人還要早。

  迷迷糊糊的坐起來，不情不願的洗漱，然後換衣服下樓，發現爸媽都還沒起床，又是一陣氣餒——果然高三生在家的早晨都是孤獨的。

  他自己從冰箱裡拿了牛奶和吐司，站在冰箱前囫圇咽了吐司，幾口喝完了牛奶，又拿了一片吐司叼在嘴裡，關了冰箱，一邊套校服外套一邊去開門，卻在推單車的時候被一隻手攔下了。

  郁琛的車停在門口，他牽著宋祈言往門口去，說：「我送你吧。」

  宋祈言幾下把吐司塞進嘴裡，含混不清的說：「不行，那我中午就得自己走回來了。」

  郁琛頭也不回地說：「中午也去接你。」

  宋祈言愣了一下，被郁琛推上副駕，然後彎腰拉過安全帶扣上。

  「走了。」郁琛說。

  宋祈言低頭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鏈，然後問郁琛：「你怎麼起這麼早啊？你不會平時都這樣吧？嘖嘖，太可怕了。」

  郁琛握著方向盤打了個彎，說：「為了送你啊，要不然還能幹嘛？」

  宋祈言側頭看他，正打算感動一下，郁琛又說：「要不是你睡覺不老實，我能睡到自然醒。」

  宋祈言臉上的笑容凝固，賭氣似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郁琛騰出一隻手，在他發頂胡亂揉一通，笑道：「逗你的。」

  幾分鐘後在校門口停車，宋祈言解了安全帶下去，說了一句「哥哥再見」就走了，幾秒鐘後又折返，叮囑郁琛：「哥，別忘了中午來接我啊。」

  「嗯，」郁琛點點頭，說：「記著呢，忘不了。」

  宋祈言放心的轉身，在校門口碰到常晉，歡快的揚手過去打招呼。

  郁琛的副駕車窗降下來，他舉著手機拍了照片，然後又把車窗升上去。

  指尖向右滑動屏幕，查看了前一張。

  ——是今天早上半張臉埋在枕頭裡的宋祈言。

  他又往前翻了幾張，然後心滿意足的收起手機，想著中午來接人放學的時候還能再拍幾張。

  現在連接送上下學都帶上不能明說的目的了。

  郁琛頗為愉快的吹了聲口哨，打著方向盤駛離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