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2024-09-14 19:00:18
作者: 談春
第 37 章
出月考成績的那個周一下午,午睡剛剛結束,孔文楚把成績單拍在講台上,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全部出去。
江渡剛睡醒,臉上還殘留著紅痕,他剛在門口站定,孔文楚拿起成績單,看了一眼江渡,隨後念了一個名字。
「蒲倩倩。」
蒲倩倩一愣,站在原地沒動。
孔文楚看向蒲倩倩的方向,又叫了一遍,「蒲倩倩。」
「在。」蒲倩倩的馬尾梳的整潔,她慢慢向著原本的位置走去。
她原本在人群最後面站著,穿過人群走進教室時,隱晦的看了江渡一眼,眼底有情緒翻湧。
在同學們熱烈的掌聲中,蒲倩倩原本的位置旁停了一下,坐到了劉家瑞的位置上。
「江渡。」孔文楚又念。
江渡有點恍惚,他走進去,做夢一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神色猶帶著茫然。
原本的鼓掌聲也有些猶疑,掌聲都低了一個度。
從高一開始,江渡就是18班的第一名,在所有的大大小小的考試中,他穩坐第一名的位置,這是他第一次落到第二名,大家都有些驚訝,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給江渡鼓掌。
如果說給蒲倩倩的熱烈的掌聲是為了恭喜她考第一名,為她的進步喝彩,那給江渡鼓掌,是為了什麼呢?
恭喜他考第二名嗎?
薛盛舟看著江渡的背影,眉頭緊皺,這些天江渡的情緒還是影響了考試。
他現在一定很難過,薛盛舟想。
薛盛舟一個月的追趕有了些起色,這次排在班級第十七名,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只是還好,這次沒人選江渡旁邊的位置,薛盛舟在眾人的掌聲中坐到江渡旁邊,聽孔文楚在講台上誇獎他進步大,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請薛盛舟同學起來給大家傳授一下學習經驗怎麼樣?」孔文楚笑著調侃。
薛盛舟站起來,一頭霧水的樣子,中規中矩的回答,「就是上課認真聽課,下課認真完成作業,複習預習,虛心向學習好的同學請教,都是些老生常談的經驗了。」
「希望薛盛舟同學能繼續保持這個學習態度,成績更上一層樓。」
薛盛舟點點頭坐下,還不知道怎麼和江渡說話。
他現在去說話會不會顯得像在炫耀?薛盛舟只這麼想了一瞬,隨後就想開了。
江渡不是小氣的人,他不會在意這種事。
「江渡?」薛盛舟低聲叫他。
江渡緩緩轉過頭,看上去十分平靜,「怎麼了?」
……薛盛舟忽然有些問不出口,江渡看上去像是要碎了。
平靜的面具掩不住他內心的倉皇和恐懼,他看著薛盛舟,神色平靜,淚水卻在眼眶裡打轉,只有些神經質的扯著自己的頭髮。
薛盛舟握住他扯頭髮的手,嘴唇張合,「你別這樣。」
他有很多勸解的話在舌尖打轉,但是他最後只說了四個字。
他不知道江渡到底是因為什麼變成這樣,他沒有辦法站著不腰疼的去勸解,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甚至不能完全理解江渡的情緒。
江渡好像這才發現自己正在扯頭髮,露出恍然的表情,鬆開了手。
念完成績,孔文楚敲了敲黑板,「我這裡有一份數學卷子,數學課代表等下上來發了,你們李老師今天下午有事來不了,你們就把這套卷子做了,等下中途課代表會放答案,你們訂正好了,放學的時候交上來。」
說完,孔文楚出了教室,教室里一下活躍起來。
「下午上自習!那我們今天是不是沒有數學作業了?」
「應該是,李老師今天沒把練習題給我。」課代表回答道。
「好耶!」沒有每天的固定項目數學作業,大家都顯得很開心,薛盛舟也小小的開心了一下,隨後又被壓抑的情緒壓倒。
江渡不開心,他也不開心。
薛盛舟把桌子搬到了江渡旁邊的位置上,看江渡伏在桌子上,只盯著書背看,他也學著江渡,伏在桌上,只盯著江渡看。
江渡就這樣伏在桌上,直到上課了也沒擡起頭。
外面下起了雨,薛盛舟透過窗戶看雨滴落下,打在大葉榕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江渡。」
他伸手推了推江渡,忽然生出一個點子,「你現在想不想出去?」
「什麼?」江渡一時沒聽清。
「你想不想出去?」薛盛舟指了指外面,「你想不想知道,我們上課的時候,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江渡呆了一會兒,見他沒有拒絕,薛盛舟直接拉住江渡的手腕,帶著他站起來,然後向門外跑去。
江渡只愣神了一會兒,回過神,兩人已經下了樓,跑到了教學樓大堂中。
「你沒拒絕,我就當你默認了。」薛盛舟此時才補上之前就該說的話,「你已經跟我出來了,可沒有機會再回去了。」
雨下的不算大,風卻很大,狂風挾帶著細雨撲面而來,江渡心中的沉悶之氣仿佛也被雨淋過,消解了一大半。
「我不回去。」江渡看著雨幕,重複了一遍,「我不回去,我們出去吧。」
他想看看,在他們上課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從小到大,江渡上學從來沒有遲到請假過,他一次也沒有見過上課時外面的世界。
而現在,他想看看。
如果是從前的他,大概會轉身回到教室里,江渡將臉上的雨水抹掉,很想對著雨幕大吼一聲,他克制了一下,轉頭看薛盛舟。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知道,如果我沒有依照習慣做出決定,人生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薛盛舟拉著他的手,率先衝進了雨中,「走?」
江渡卻站在原地不動了,他看著腳下的台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步跨出去,跟著薛盛舟在雨里狂奔起來。
上課時的學校很安靜。
江渡跟著薛盛舟漫無目的的往前跑,一路向著老校門而去。
到了校門口,薛盛舟讓江渡躲在綠化伸出來的茂密樹枝下,自己躬下身,半蹲著謹慎地湊到保安亭旁邊看了一眼。
保安大爺上了年紀,正眯著眼,在雨聲中打瞌睡。
薛盛舟比了個上前的手勢,江渡也學著他半蹲下,慢慢的挪到了薛盛舟後面,兩個人小心的從欄杆下面鑽出去,然後狂奔到閘機面前。
薛盛舟撐著閘機就躍了過去,江渡愣了一下,薛盛舟環視周圍,指著閘機旁邊的花壇示意他從上面走。
江渡幾步過去,也越過了閘機。
出了學校,兩人的節奏就慢了下來,他們在高大繁茂的大葉榕下躲雨,笑著說話。
「你臉上全是水。」薛盛舟伸手把江渡臉上的水抹掉,江渡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掃來掃去,逗得他忍不住笑起來。
他放下手,江渡漆黑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他,表情帶著些無措。
「你怎麼就這麼和我一起出來了?好學生現在不怕了?」薛盛舟口氣似笑非笑。
江渡撿走薛盛舟頭上一片枯黃的落葉,捏到面前仔細的看,「我不怕,只是兩節課而已。」
就像之前薛盛舟和他說過,只是遲到而已,上學遲到一次,會怎麼樣嗎?
答案是除了被罰站,大概不會有其他的懲罰。
況且他清楚的知道,他現在需要的不是上課,而是放鬆。
在學校的環境中江渡很難真的放鬆,有時候,只有脫離環境,才能真的釋放壓力。
「好了,我們現在已經逃出學校了,接下來我們要去做什麼?」
江渡遲疑的放下手裡的葉子,「我不知道。」
他沒想過,當時他只想著要和薛盛舟一起出來,僅此而已。
薛盛舟搭上江渡的肩膀,看著漸漸變小的雨,一指前方,風一樣颳了出去。
「那我們就先比一比誰先跑到河邊!」
江渡剛反應過來,已經落了後程,薛盛舟一口氣跑到道路盡頭,正回頭得意的看江渡。
江渡一轉身,向著反方向狂奔。
這一條路都通向河邊,而江渡跑的這邊更近一些。
薛盛舟沒有限定到達的具體位置,他只說了河邊,江渡淋著雨衝下坡,中途還摔了一跤,爬起來跑到河邊的時候,薛盛舟也剛好到了。
他們都站在河邊,中間隔著一段距離,江渡看見薛盛舟對著他揮了揮手,也高興的揮手回應。
兩人明明沒說話,卻像約定好的一樣向著對方的方向走去。
走到中間的位置,兩人碰面,薛盛舟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是從河裡上來的嗎?怎麼渾身都是泥。」
江渡衣服上濕潤的泥巴拍不乾淨,只能作罷,「我中途摔了一跤。」
薛盛舟繞到他身後,從口袋裡摸出紙巾,耐心的將他衣服上的污泥擦乾淨。
「輸給我又不丟臉,下次小心點。」
「我比你先到河邊的。」江渡反駁。
薛盛舟擡眼看他,眼裡全是笑,「你作弊。」
「是你說的不準確。」這怎麼能算作弊,最多算是鑽了空子。
「你說的都對。」薛盛舟把手裡的紙巾丟到垃圾桶里,江渡外套上的泥巴印基本上被他擦乾淨了,「那我們再比一次。」
江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許先跑。」
薛盛舟好笑的看著他,「我和你一起跑,就那裡,你看到沒有。」
薛盛舟指著遠處跨江的大橋,「誰先跑到大橋下面,誰就贏了。」
「贏了有什麼用?又沒有獎勵。」
「輸的人實現贏的人一個願望,怎麼樣?」
江渡將信將疑的看著他,細雨飄在他臉上,在兩人中間扯出朦朧的屏障,溫柔的隔開他們的距離。
江渡忽然甩開薛盛舟的手,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你說的,不准耍賴!」
風中隱約傳來江渡的聲音,薛盛舟追了上去。
濱河路上行人稀少,兩人一前一後向著目的地奔跑,一邊跑一邊大聲的交流。
雨漸漸停了,低垂的陰雲被風吹走,瓦藍的天若隱若現,薛盛舟超過了江渡,江渡伸手抓了一把,只碰到了薛盛舟的衣角。
「我要贏了!」薛盛舟大跨步向前,江渡再次試圖抓住他。
陽光照耀,雨後的空氣清新,彩虹靜悄悄懸掛在天上,少年無所顧忌的在風裡奔跑,奔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