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荒蕪的郊野之景逐漸遠去，路面上開始有人群走動。

  當然這些人看到並王的隊伍，都迅速地避讓了。

  伯妤透過黑色的面罩，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一切。

  她之前對於並國的了解也只限於婦捷送她的水滴里告知她的內容，然後她藉助水滴里的內容做了一個局。

  然而要真正地了解並國，還需要用自己的眼睛來真正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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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城邦之景跟姜國倒是差不多，但是並沒有姜國那麼還略有生機的感覺。

  大街上的平民臉上都是極度的恐懼之色，連滾帶爬地遠離並王車隊會經過的地方。

  旁邊也沒有什么小商販。

  過了一會，倒是有隊商隊不緊不慢地從前面經過。

  雖然他們也沒有要故意去撞並王隊伍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路過前方，但和其它並國人的反應截然不同，形成了鮮明對比。

  惹得伯妤也不得不向這支商隊投去打量的一眼。

  這一隊有二三十個人，穿得沒有平民那麼破爛，身上都是好布。

  馬匹上馱著各種各樣的布袋子，裡面一些陶器銅器露出了半個腦袋。

  而在氓丁不屑地瞥了一眼這群普通的商隊，然後故意撣了撣自己華貴衣服上的灰塵時，伯妤就看到了商隊中間一個熟悉的身影。

  矮矮胖胖、紅光滿面。

  雖然年事已高，但是身形矯健，仍能走南闖北，運送貨物，談出一樁樁買賣來。

  神奇的是，就在伯妤看向那商伯時，商伯也往她的方向送來了一眼。

  並不是看往整個並王的隊伍，而是就是往並王馬車旁邊的這個黑衣人送來一眼。

  這一點，伯妤可以百分百確認，畢竟她服用了千里眼的眼睛，透過黑衣面罩也能清楚地看見前面的事物。

  更何況她知道商伯不是坎術師，她就更不會因為刻意避開直視而誤判。

  商伯看過伯妤一眼之後，並沒有其它的行動，而是和商隊的其他人一起，往遠離這個城邦的方向走去。

  伯妤卻不能裝作什麼都發生。

  首先她現在因卦術師升級而身體素質得到增強，以及有坎術的修容能力幫助下，身高已經達到了兩米多。

  外面則是披著一層讓人看不見真容的黑色衣罩。

  商伯投過來的一眼，可不像是認不出她的樣子。

  比起在夷國沙灘後的樹林裡，商伯投來的那一眼具有明確「我不想和你說話」的意味，現在平和而認真的一眼，更像來是確認伯妤已經抵達並國的。

  怎麼她每到一個新地方，就能正好碰上商伯。

  就算商伯真的每天都在走南闖北，但也不至於能經常碰到她吧。

  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就不是了。

  在夷國和並國都碰到了商伯，甚至在去往籬城的樹林裡也遇到了商伯，而且當時在碰上商伯之後，自己就立馬遇到了滿臉都是蟲子的白若飄，並且第一次進入坎神為她設計的幻境。

  除去這些巧合之外，商伯並不是卦術師，他那些商隊夥伴們也都不是卦術師，至少伯妤沒看到他們頭上有什麼閃閃發光的金色大字。

  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屢次製造出來的碰面又有什麼樣的目的。

  黑衣罩里的伯妤眨巴了一下眼睛。

  眼下她剛剛取得氓丁的信任，剛剛才進入並國，不是再造事端的好時候。

  但她也存了個心眼，在黑衣罩里悄悄拿出卦盤，放出一個風影來，和並國平民作同樣打扮，然後去跟蹤商伯那支商隊。

  但一直到進入王宮時，伯妤的那個風影都沒有觀察出他們有什麼異樣來。

  -

  富麗堂皇的宮殿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大殿之前的空地上，綁著一圈裸著上身的人。

  那些人每個都被繩子死死地綁在木樁上，面色發青，不知是病了還是沒怎麼吃過飯。

  在這些人前面，站著一個一身赤衣，戴著白玉簪的女子。

  女子身旁，是十幾個侍衛模樣的人，頭上要麼沒有卦術師的等級，要麼只有「一級」，「二級」這樣的字樣。

  伯妤斂了眼，垂首以示恭敬。

  「氓，怎麼現在才回來？求雨儀式所需要的東西我一早就準備好了。」女子緩緩走上前，見氓丁身上衣服沾了些髒污時，清麗的面龐上細眉蹙起，「可是路上遇到什麼事情了？」

  她又往氓丁身後瞥了一眼，便見時常跟著氓丁的望人、望方、望涎這三位高階卦術師沒了蹤影，心下不由一沉。

  而氓丁的身邊只多了一位身形高大，全身披著黑色罩衣的人，不知是什麼來路。

  「媿，你不知道，我在路上遇到一堆甲族乙族那些該被玄鳥啄去眼睛的人派來刺殺我的卦術師，每個看上去都是普通平民的樣子，實力卻一點都不低。望人他們……」氓丁說著說著，眼底浮現了一絲悲痛之色。

  不過他很快就緩了過來，因為死的只是他那三個卦術師，而不是他本人。

  高階卦術師沒了，再找便是。

  「望人他們都死了。幸而我遇到了盤這位正好遊歷到並國的大卦術師，她一下子就把那些人都殺了。」氓丁向妻子介紹身後的黑衣人，「真是先祖保佑。我當即尊盤為王師，師盤一路送我回來，以後也會教導我們兒子如何使用卦術，如何升級，這樣他去汶國，就又多了一道保障。」

  「真是先祖保佑。」媿庚聽完丈夫這驚險的經歷，不由也跟著感嘆了一句。

  只不過感嘆完，她便仔細打量了伯妤一下。

  氓丁此去狩獵，居然恰好就碰到了三個來刺殺的高階卦術師，恰好又天降救星。

  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這位師盤個頭高大，跟普通的汶國人差不多高，這倒是會讓同是汶國出生的王族之人心生親切之感。

  而她以黑衣罩遮住自己真實的容顏，也讓人看不清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媿庚對新到來的王師真心愿意幫助他們這一點上，是心底存疑的。

  只是媿庚與氓丁夫妻多年，感情深厚，因為媿庚也是由昆庚長老的妹妹所生，而後過繼給昆庚長老，跟氓丁有著相似的經歷，互相之間可以聊的話很多，常為彼此的慰藉。

  所以她暫時不願意當眾毀了氓丁認師的興致，只想著隨後找個時間和氓丁好好說說這個問題。

  「見過王妻。」這位新的王師好似能聽見她心中想什麼一樣，忽地撩起一截黑衣面罩，以真面目示人來。

  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五官都不太明顯了。

  頭髮花白，昭示著她的真實年齡。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臉上的三道長長的傷疤。既沒有到傷疤鋪滿整張臉那麼噁心的程度，又比只有一道傷疤給人多了不少震撼。

  王師很快又重新戴好面罩。

  「我本一介老婦，年幼時便入了巽道。家人皆亡後，便在這片大陸上四處遊歷。如今已七十有三，面容蒼老，恐嚇著別人，便以此罩為外衣。」

  沙啞的聲音，帶著絲絲令人足以信服她所說任何話的蠱惑之感，從黑衣下傳了過來。

  「師盤雖年紀大些，但遊歷各處，一定能指導我們通兒很多東西。」氓丁聽了師盤的話，興奮地對自己的妻子補充道。

  媿庚見對面如此實誠地交待自己的情況，又向他們展示了真實的容顏，話語裡聽著也不像是假的樣子，於是暫時按捺下了心頭的疑惑。

  「氓，那求雨儀式，還要進行嗎？」媿庚不再關注新的王師，而是問起之前氓丁交代自己所要操辦的事情來。

  求雨儀式？

  現在是冬天，糧食都收上來了，還需要求什麼雨。

  伯妤再次掃了一眼媿庚身後那一圈被綁著的人。

  她記得婦捷送給她的水滴跟她提到過，氓丁很喜歡舉行一些奇奇怪怪的儀式。

  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替並國向上神祈求風調雨順，國運昌隆，而是純粹找個藉口燒幾個奴隸玩一玩。

  「哦對了，我還沒給咱們的新王師介紹我們的求雨儀式呢。」氓丁迫不及待地轉頭跟伯妤介紹道，「我們的求雨儀式啊，是用……」

  伯妤依舊垂首，耐心地聽著並王說了一大堆他給自己燒奴隸找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並王殿下，請恕我不能參加這個求雨儀式，甚至要毀掉這個求雨儀式。」伯妤說著，欠著身子，一副恭敬卻不從命的樣子。

  新來的王師語出驚人，倒也符合她這古怪的外表。

  伯妤很快繼續解釋道：「並王殿下需要求雨，我本不應阻攔。但既然受並王殿下所託，成為一國之王師，我就必須擔起王師應擔的責任來。」

  「我經過汶國時，聽說汶國的奴隸里，也會藏有卦術師。」

  「若是貿然燒了他們，未必不會再現今天之事。」

  「奴隸……」氓丁聽到這句話，目光有些呆滯。

  他還真不知道奴隸裡面會有卦術師。

  而且聽這王師的意思，奴隸裡面可能也有甲族、乙族派來的刺客。

  氓丁神色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新王師：「那怎麼辦？找其他的方法殺了他們？」

  伯妤見氓丁上了套，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或許他們是打算用自己的死，來完成一個恐怖的卦陣，達到殺害你們的目的。我遊歷各國的時候，見過這種卦陣，中陣者必死無疑。如果現在殺了他們，可能會中了他們的圈套。」

  氓丁不由地露出了一個「那我還不能殺了他們了麼」的無奈表情。

  伯妤緊接著又輕聲道：「但是我可以派出風影，來跟蹤他們。等這些奴隸被放走之後，我的風影便會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後面，這樣我們就能揪出背後驅使他們的究竟是何人。」

  氓丁聽了，見確實有些道理，便喊侍衛把那些奴隸給放了。

  今天的經歷實在是給了他不小的心理陰影，況且師盤遊歷各國，見識不少，不可能騙他。

  媿庚見狀，也沒說什麼。

  求雨儀式辦不成，她就跟著氓丁一起回到了大殿，同時安排好新王師的住所來。

  因為氓丁受了驚，她也沒有大行舉報一場歡迎新王師的宴會，只是差人往師盤那屋送了一盆奴隸肉和一盆肉醬。

  過了一會，下人回來了。

  「她不吃？」媿庚見這兩盆東西原封不動地被送了回來，好奇地問了一下送東西的下人。

  坐在旁邊的氓丁嘆道：「師盤許是覺得，現在奴隸也變得危險起來。咱們暫時也別吃肉醬了吧，省得中了甲乙族那些人的奸計。」

  「可這些肉醬，都不是最近這一批奴隸做的呀。」媿庚眉頭又蹙起來。

  王族長久以來養成的習俗被打破可不是什麼好事。

  她得會會這個新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