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2024-09-14 18:58:08
作者: 金陵甄氏
第六十四章
「這我們怎麼知道,人總是會生病的嘛。」老望終於吃完了一串烤得香噴噴的魚,騰出空來回答面前這個女娃娃。
但一說完,他立馬就意識到自己話語裡有些不妥之處,於是換了個說法:「神嘛……神也差不多,說不定也有生病的時候。」
他們這些人沒有深思關於太一之神生病和遇難的細節,主要是,就算深思了,也會發現深思不出什麼東西來。
這個神話故事是從很早很早以前,從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口口相傳的故事,如果真要問細節,或許只有最先散布這個故事的人知道了。
伯妤點點頭,內心卻是輕嘆一口氣,因為自己沒能知道更多的關於太一之神的事。
不過,能夠知道這個神話故事,已經算是一個不小的收穫了。
在姜國或者汶國,可從來沒人講這些。或許有人知道,只是不敢說罷了。
咔噠。咔噠。
一陣馬車駛過的聲音傳入伯妤的耳中,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種聲音很容易就讓她想起在禁忌之地的遭遇,使得她立馬就來了警戒心。
她轉頭望去,有一隊人正經過這片夜晚的林子,隊伍中央有幾個放著貨物的破馬車,還有被人牽著的馱著貨物的馬匹。
伯妤的耳邊傳來了吃烤魚的漁人們的嘟囔聲。
「怎麼有商隊經過?」「一個月總有那麼一兩次,習慣就好。」「大晚上的,這也太吵了。」
周圍的人抱怨了一小會,就停下了說話聲,繼續吃魚。
伯妤卻沒有如他們一樣重新享受晚餐。
那支隊伍中,有一個她曾經很熟悉的面孔。
商伯。
矮矮胖胖、紅光滿面的老者,依舊笑呵呵地和隊伍里的其他人說著話,似乎這一趟路收穫不少。
伯妤咽了口口水,站起身來道:「我有事出去一下。」
漁人們迷茫地擡起頭來,只看見火光照亮少女堅定的眼神。
他們復又低下頭來,低聲答了句:「哦。」
這個卦術師說不定要去海邊洗手,他們手碰到髒東西也會這樣。
不過就算這個卦術師要去跟那個商隊乞討,他們也管不著。
畢竟從她白天的行為來看,她貌似挺缺錢的。
漁人們有的瞥了一眼伯妤朝林子深處走去的方向,然後低頭吃魚。有的甚至看都沒看,一直在低頭吃魚。
嘩啦呼啦。
夜間的涼風吹動起無數片樹葉,讓它們隨風起舞。
伯妤已經離那支商隊很近了。
她之前想了一下,既然現在不在汶國,商伯也就不用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了。
那樣她就可以好好跟商伯問一下有關夷國的事情,甚至可以問一下商伯有關那個神話的事情。
商伯此生走南闖北,一定知道不少。
而當她幾乎走到隊伍最末尾那個人旁邊時,商伯擡起厚重的眼皮,往這邊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然後當作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跟旁邊的人繼續說起話來。
伯妤的腳步當即停了下來。
她旁邊的那個走在隊伍最末尾的商人還怪異地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本以為她要過來找他們買東西,結果又不像要來買東西,看不透她過來的目的。
此刻,伯妤滿腦子都是商伯那一眼給她傳遞的信息。
我認識你。
但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
伯妤怔愣在原地,出神了好一會。
她本以為不在汶國了,她就可以像很久之前那樣,隨意地跟商伯說些話。
也許商伯對她和守衛隊其他人的關照,只是基於姞辛這一層的關係。
沒了這一層關係,她之於商伯,就是陌生人。
對於陌生人,他可沒有義務詳盡地向她敘述他所知道的事情。
雖然她可以用風鉤把這行人全都吊到空中去,強行命令他們即刻回答自己的問題。
可是這樣反而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而且一旦事情跟姜國人沾上點關係,她就有點不舒服。
她本能地有點想逃避跟姜國有關的事情。
又一陣夜風吹起伯妤額前的髮絲。
在她冥思苦想之間,這支商隊已經走遠了。
伯妤低頭默默了看了眼自己的草鞋,然後轉回身去,準備回到夷國的漁人們那裡。
林子的火已經被人踩滅。
漁人們紛紛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我們要回家啦。」老望對著剛走回來,一臉迷茫的少女說道。
伯妤眨巴了一下眼睛。
確實,漁人們也不可能一整夜都在林子裡烤魚吃魚,不休息。
一個黑瘦的小男孩盯向伯妤的眼神里,帶了點不自然:「外……外邦人,剛剛有個人過來,說是要找你。」
話音剛落,這幾個漁人很默契地往旁邊讓了讓,然後伯妤就看見一個個頭不高的男子從最近的一棵樹後邊走了出來。
「你好,我是阿嶼。」
男子對著伯妤淡淡地笑著做著自我介紹,但是伯妤可從這客氣的話中,感受不到多少親近之感。
這男子身著的布衣上繪著水紋的樣式,跟那些在沙灘邊看著海貝的人穿的衣服一樣。
應該都是隸屬於這個夷國里國家機構的人。
他的頭上雖然沒有顯示卦術師的等級,但伯妤卻能察覺出他身上有種類似卦術師會擁有的特殊力量。
「婦捷想要見你,你願意跟我走一趟嗎?」男子依舊說得很禮貌,並且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應該是伯妤中午出現在了沙灘,引起了沙灘邊那些人的注意,那些人才匯報給婦捷聽的。
她之前聽南萼講過一些這片大陸上不同國家的事情,她知道婦捷是夷國人的首領。
自己又是像是汶國來的人,又是這邊人討厭的卦術師,夷國人的首領想要見她,不足為奇。
自己如果真的是汶國人,還在這悠哉游哉地跟人家夷國人一起吃烤魚,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了。
她從海底游出來,忙著思考禁忌之地的事情,疏忽了這一點。
不過,直接去見婦捷,這也不算壞。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婦捷是汶王的敵人,而自己也想找汶王報仇,說明兩人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人。
更何況自己也需要了解一點夷國的情況,跟在人家首領後面了解,最不容易出錯了。
「好。」伯妤答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就跟著阿嶼走了。
剩下的漁人們誰也沒有發現,地上的青銅大碗忽地張開了自身,變成了一隻有著五根手指的大手,然後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本來在碗裡的海水,無聲地流進了這片林子裡的土地里。
-
伯妤看見林子盡頭站著好些人。
人群的中央,是一個看著很乾練的中年婦女,半長頭髮垂至肩處,水波紋的布衣袖口下是健壯的雙臂,她和周圍人,都像阿嶼一樣,身上飄忽著一種類似卦術師的特殊力量感。
伯妤有一種直覺,這個女人就是婦捷。
她雖然被一群人簇擁著,但還是一臉隨和地自我介紹道:「我就是婦捷。」
「我叫阿……阿……」
伯妤還沒想好自己的新名字,就到了要自我介紹表現誠意的環節。
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前的當天,在咖啡店買的一杯咖啡上的標語,突然浮現在伯妤的腦海中。
精選阿拉比卡咖啡豆。
少女眼神誠懇,嘴裡說道:「我叫阿拉比卡。」
婦捷又笑了笑,帶著伯妤往前走,邊走邊說道:「阿拉比卡,你是汶國人嗎?」
伯妤不緊不慢地跟著,掃了一眼旁邊這群同樣跟著婦捷的人,平靜地說道:「不是。我是汶國的一個附屬小國那邊的人。」
「但我也去過汶國,和我一起去汶國的那些同胞們,被汶王卑乙殘忍地做成祭品,我僥倖逃了出來,才沒有被也做成祭品。」
婦捷沉默了一會,似是在思考她這話里有幾成可信度。
伯妤以為婦捷會先問她來自哪個附屬小國,但卻見婦捷嘆息一聲道:「阿塔也死在了汶王的手中。」
伯妤眨巴了一下眼睛。
阿塔是誰?是對婦捷很重要的人嗎?
不管怎樣,自己這番投誠的話似乎起作用了。
「不談這些過往的事了。」婦捷又轉過頭來對伯妤笑了笑,隨手指了指旁邊的田地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的糧食比汶國人的糧食熟得快嗎?」
「卑乙總以為是我們夷國的土地好。」婦捷沒等伯妤回答,繼續說道,「其實我們這的氣候和土地並沒有比汶國好多少。」
「而是管理。」
「我們會很明晰地幫我們的人分好田地的界限,這樣我們的人就不會因為田地的劃分鬧出很大的矛盾,從而影響到他們的耕作和收穫。」
「往往一些不起眼的爭端,都可能蘊藏著無限大的禍事。」
「然後我們也會定好每年從這些土地上收多少稅,每九畝田中就有一畝公田,這部分公田的收成是要上交給我這邊的,用於夷國的管理和戰時軍需。」
「聽說汶國的田地管理一團糟。所以汶國下面的人就不會有很強的種田積極性,更不會去研究怎麼讓田地里一年能收穫更多成熟的稻穀。」
「更別提他們的人那麼愛喝酒,本就產量不高的糧食大部分都被拿去釀酒。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出現問題就只知道多殺幾個人獻祭給神仙,祈求神仙幫他們解決問題。」
「汶王、汶國人,就是這麼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