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公主她叫姞辛，應該就是你們口中的辛族的女子吧。」

  伯妤見復活公主無望，也就不再去苦苦追問，而是淡淡地把話題一轉。

  油燈旁，是十二歲的少女，可以洞察萬物的炯炯雙眼。

  南萼見自己背後議論別人被發現，便感到有些愧疚，把頭埋進手上的陶碗裡，不發一言。

  她的哥哥倒是來得坦蕩：「哦，那應該是了，王族的人的氏是什麼，那她就是什麼族的。姞辛的氏是辛，那就是辛族的了。」

  伯妤已經吃完面前陶碗裡的飯。

  她放下筷子，慢悠悠道：「那就麻煩您給我講講這些王族吧。」

  

  想到自己還是巽神派來考察這個高階巽術師的，她就也沒像剛醒來一樣那麼害怕這個愛嚼舌根的巽術師了。

  「汶朝開國以來，慢慢地就形成了十個王族。」北萼嚼著米飯，說道，「分別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這十個王族。」

  北萼繼續道：「甲乙丙丁戊，是躍龍五族，己庚辛壬癸，是潛龍五族。聽這『躍』和『潛』的，你就知道哪邊地位更尊貴一點了。」

  「躍龍五族把控著銅和鐵的生產，還負責討伐周邊各國的戰事。潛龍五族就搞搞農業，每天想著怎麼能讓今年的收成更好，沒什麼實權。」

  「現在汶王的繼承人只會在甲族、乙族、丁族這三族裡面輪流產生，道理是這麼說，但現在甲族和乙族死死霸占著王位，接下來應該丁族的人來當汶王了，可是卑乙想讓他和婀甲的兒子當下一任汶王。」

  「這事啊，昆庚長老已經跟我抱怨過很多次了……」

  突然間，北萼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事情，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閉上了一直張著的嘴巴。

  「所以母族是什麼，他們王室的孩子的氏，就是什麼？」伯妤再次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孩子的氏就是他們母親所在的族的名字？」

  畢竟這家子卦術師提過什麼什麼族的女子所生。

  「是啊，如果叫姞辛，她的母親就是辛族的女子，同理，卑乙的母親是乙族的女子。」北萼見伯妤沒追問他昆庚長老的事情，於是繼續放心地跟伯妤談起王室的事情。

  「不過這都是王室孩子的命名法子，普通人是沒有氏的，就像我叫北萼，我妹妹叫南萼，可不是因為我們母親是什麼萼氏，平民是沒什么氏族的，起名就比較隨意了。我們家之前住在一片綠萼旁邊，就叫這個名字了。」

  「這你應該……知道吧？」

  北萼看著面前的細瘦女孩，眼裡滿是疑惑。

  他不禁猜想，這個女孩究竟是夷國，還是哪個旮旯里的比姜國還小的小國出生的，竟然對汶朝的王族都一無所知，甚至大家名字怎麼取的都不太清楚。

  他見這個女孩正茫然地點著頭，遂問道：「對了，還沒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東萼。巧了，我出生的地方也有一片綠萼。」伯妤緩緩說著，並釋放出一個友好的微笑來。

  北萼「啪」地一下拍桌站起，指著伯妤的臉，氣道：「你——」

  這不擺明了偷他們家名字嗎，現偷現用。

  偷衣服還不夠，還偷名字。

  太過分了！

  「欸。」南萼見情況不對，終於開了口，並且站起來把他哥哥重新按回凳子上，再坐下來。

  她想著，這小女娃既然渾身是謎，那肯定也不能輕易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別人。

  小女娃能自己隨手捏個新名字，她反而更放心些。

  「就叫東萼，怎麼了。」南萼對著自己氣鼓鼓的哥哥，輕輕勸道，「就當我多了個妹妹，不好麼。」

  南萼轉頭對小女娃柔聲問道：「你願意當我的妹妹嗎？」

  「嗯。」伯妤乖巧點頭。

  北萼見這賊入己窩，還混成自己人，更是氣得想要拍桌子了。

  「別拍了。有這力氣留著去刷碗吧。」南萼在一旁淡淡說道。

  北萼把陶碗挨個疊起來，「信不信我用巽術氣流來刷，把碗刷破。」

  「刷破就刷破吧，反正重新買陶碗的錢還得你出。」南萼對她哥哥的威脅渾不在意，拉起伯妤的手就往床邊走，「走，妹妹，我帶你挑挑活卦子，我們家哪些活卦子是你需要的，你就拿走。」

  北萼聽了，不得不囑咐道：「妹妹，她身上有坎神的味道，你可小心點，就算她是巽神他老人家說要照顧的人，你也別那麼相信她啊。」

  南萼斥道：「你還刷不刷碗了！」

  然後也不理她哥哥，拉著伯妤坐在床邊上，然後把床下面一堆青銅卦盤都給扒拉出來。

  伯妤掃了一眼，之前她醒來時，床下的那幾個裂開的青銅卦盤已經消失。

  似是察覺到伯妤的目光，南萼解釋道：「醫治你的活卦子和傳送你的活卦子裂了，確實是比較稀少的情況，應該是你病得太重了，而且需要傳送的距離太遠了，超出了這些活卦子本身的承載能力，所以裂開了。」

  「裂開的活卦子就不能再用了，一般活卦子都是可以多次使用的。」

  這倒是與伯妤之前的猜測一樣。她一邊聽著，一邊點點頭。

  而她不知道的是，南萼很喜歡自己這副沉默的模樣。

  南萼看著伯妤這虛心聆聽的樣子，心想這可比她那聒噪的哥哥強一百倍了。

  「對了，東萼。」南萼想起什麼，輕聲問道，「你有卦納嗎。」

  伯妤又是一頭霧水。

  她搖了搖頭，小心問道：「卦納是什麼？」

  「哈哈！卦納都不知道，不愧是附屬小國來的土包子！」不知何時，北萼又竄到了兩人身邊，並且聽完了兩人的對話，嘲諷起伯妤來。

  南萼對哥哥這一系列的表現忍無可忍，就拿起自己腰間的青銅卦盤，決定給他哥哥一個教訓。

  而她哥哥也拿出腰間的青銅卦盤，不甘示弱。

  兩人此刻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一旁的伯妤看得心驚膽戰。

  這兩人一個是四級巽術師，一個是三級卦術師，要是認真打起來，這石頭屋子也能被他們打破。

  幸而他們與對方憤怒地對視了幾個眨眼時間後，北萼便敗下陣來，放下活卦子，繼續去刷碗了。

  「卦納也叫卦盒子，是一種常見的一級坤術師的活卦子。」南萼見煩人的哥哥走開，於是開始向伯妤講解起來，「這種活卦子可以容納好多個卦盤，所以不少卦術師會用它來裝自己入卦道的那個初始卦盤，以及自己收購到的各種活卦子。這樣，只用帶一個卦盤出門，就相當於帶了很多個卦盤了。」

  「而且這種活卦子基本是青銅卦盤，每個都沒什麼區別，帶在身上可以掩蓋自己的身份，畢竟有些人他們入卦道的那個初始卦盤，有些機巧之處，如果給別人看見了，很容易會身份泄露。」

  怪不得來歌城的時候，路上看到的卦術師都帶的，都是相差無幾的青銅卦盤，原來一是好收納各種卦盤，二是為了不暴露自己身份。

  伯妤正想著，就見南萼把她自己手上的青銅卦盤輕輕托著，然後左手按壓在卦盤中心太極圖案上，迅速念道：「開！」

  說完，伯妤就看見有十幾個卦盤從那青銅卦盤中心猛地鑽出來，飄在半空之中，仿佛是商場裡靜靜等待人挑選的貨品，異常之乖巧。

  這十幾個卦盤中，有青銅卦盤，有漆木卦盤，總體來說還是青銅卦盤多一點。

  只見南萼纖纖細手往其中一個卦盤一點，那卦盤就落入南萼手中。

  而南萼手一揮，念道：「收！」

  那卦盤就又飛回卦盤大軍，隨著卦盤大軍再次落向最先那個青銅卦盤的太極圖案里，消失於無形之中。

  太神奇了，簡直就像可以觸屏的電子產品一樣。

  伯妤心中暗嘆，就見南萼又對自己說道：「剛才的開啟方式和收回方式，你都看清楚了嗎？卦納平時就是這樣用的。卦納也是有卦盤原主的魂魄的，也是有靈性的。等它和你熟悉了之後，你甚至不用按壓和念咒，直接用這個卦納的本盤，就可以調用出你初始之盤的卦術，和內里所有活卦子的卦術。」

  「哎呀……」南萼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現在跟你講這些好像有點太早了。還是先把活卦子給你分一分吧。」

  「這個是個沒被用過的卦納，你拿去吧。」

  伯妤從南萼手中接過一個平平無奇的青銅小卦盤。

  她把自己原先的木卦盤，和那個四級艮術師的青銅卦盤拿了出來，放在這個卦納旁邊。

  然後她右手持卦納，學著剛剛南萼的樣子，左手一揮，定神喊道：「收！」

  頃刻間，木卦盤和四級艮術師的活卦子便飄向半空，又飛往伯妤手中的卦納中心，最後消失在虛空之中。

  「學得不錯嘛。」南萼讚賞道，「卦納不像其他活卦子，可以輾轉於多個卦術師手中。卦納有點認主，一般被一個卦術師拿去當成卦盒子以後，就不會讓第二個卦術師再成功復用了。所以安全性還挺強的。」

  「卦納的原主人是一級坤術師，使用它所受到的懲罰也不會太強，一會就過去了。」

  這時感覺腳底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傳來的伯妤，點了點頭，靜靜地等著這種腳底和地面要黏在一起的感覺過去。

  一級坤術師帶來的懲罰，可比當初求問卦道時，要把她腹部破開的坤神帶來的懲罰，輕多了。

  「這個是二級艮術師的活卦子，可以阻隔別人的追蹤，掩埋你的氣息。」南萼又遞來一個活卦子，「這也是汶國卦術師們常用的。這個甚至不用拿出來使用，直接帶著它，就有阻隔別人追蹤的效果。」

  伯妤自然左手一揮，又讓這個活卦子跑進自己的卦納裡面。

  雖然在這期間，「你身上有禁忌之地的味道……」這句話又不絕於耳，但伯妤已經習慣了這些艮術師的魂魄對她的囈語了。

  她也真搞不懂艮術師的魂魄們跟她有什麼仇什麼怨，非要跟她叨叨這幾句。

  想起追蹤和辨別卦術師相關的事情，伯妤看著還在忙活的南萼，突然問道：「南萼姐姐，你能知道我是幾級卦術師嗎？」

  「你不是二級嗎。傳送你過來的條件就是，你要升為二級卦術師，所以你是二級卦術師呀。」南萼擡起頭來，不解道。

  「不是這種。」伯妤想了想，又再把自己的問題具象了一點：「不是推理出來的我是二級卦術師，而是你能看到我頭上有『二級』這兩個金色大字嗎。」

  南萼笑了笑：「自然不能。我和我哥哥覺醒的巽術附帶的能力裡面，有一項是可以看出別人是哪個卦道，還能察覺到對方和哪個卦神近期聯絡過。其餘的，比如說看出來是幾級，我們是做不到的。」

  「要說能做到這一點的，倒是有一種千里眼的眼睛，吃了它，就能感應到別人的等級。但是那種千里眼很難找到吧，而且汶王又嚴令捕鳥。反正我和哥哥這麼多年，在地下集市上都沒見過有人交易過這個。聽說姜國可能有，你見過？」

  饒是南萼和北萼這樣見多識廣的歌城巽術師，都沒有接觸到千里眼的可能。

  伯妤再一次感受到，坎神就是騙了自己，就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所在地，而叫自己去獵取千里眼的，千里眼的眼睛根本沒有如她所說，在高階卦術師之間很常見。

  「見過，就見過一次。」

  然後被自己給吃了。

  伯妤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問道：「那南萼姐姐，你能看出我入了不止一個卦道嗎？」

  「雖然你告訴我們你入了不止一個卦道。」南萼無奈笑道，「但坦誠來說，我只能察覺到你是巽術師，還有一點點和坎神以及巽神溝通過的氣息，其餘沒了。」

  南萼又補充道：「但你放心，我們不會把你入了好幾個卦道的事情說出去，說出去的話，這事比你是巽神大人的使者，還危險。」

  巽神大人的……使者。

  伯妤心裡咯噔了一下，原來他們兄妹二人私下是這麼稱呼她的。

  「雖然我哥哥不喜歡坎神，坎術師，她們也確實奸詐。」南萼又拿出一個活卦子來，「但不得不說，坎術師的活卦子在易容方面，是真的好用。」

  南萼搖了搖手中的卦盤，說道：「以你的處境，真的不需要我給你易容一下嗎？」

  伯妤趕忙點頭道：「需要！」

  汶國的坎術師都能認出她來了，她的容顏確實是亟待改變。

  南萼右手持盤，左手懸於活卦子中心之上，坎格立馬亮起青色光芒。

  「讓我來想想……你可以長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