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伯妤揉了揉眼睛，醒了。

  醒來的時候，她覺得以後有必要練習一下，讓自己在夢裡也保持絕對的清醒，就算不能絕對的清醒，至少也要減少大雞腿出現的次數。

  每次到了關鍵時刻就被大雞腿打斷，這感覺太難受了。

  她努力回憶著，記起以前在網上看過好像是叫清明夢的一個東西，通過練習可以操控自己在夢境裡面活動自如。

  她準備午休或者什麼時候打盹，就練習一下清明夢。

  「也不知道那三個頭的狐貍鬼走了沒。」

  旁邊地上的二哥嘴裡嘟囔著，也醒了。

  伯妤支著下巴，對著面前深棕色的茅草牆壁發呆。

  

  她本來打算問問巽神那個老頭子，知不知道有三個頭的鬼狐貍，沒想到艮神冷不丁出現了，搞得她都忘了這茬。

  哎呀，要是以後巽神和艮神同時在夢裡找上自己，那該怎麼辦呢？

  這個念頭突然出現在伯妤的腦海里，嚇得她又要冷汗涔涔。

  得想個法子應對。

  「啊——」

  一陣婦人的慘叫聲傳來，打斷了伯妤的思路。

  須臾，那邀他們來驅鬼做法事的婦人便闖進這間屋子，對著他們哭嚎道：「我兒子，人沒啦！」

  此刻爺爺也醒了過來，聽了這話，眼神慌亂，但還是起身安撫那婦人道：「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

  男孩和伯妤也跟著起身，大氣不敢出一聲地走在爺爺後面，往那婦人屋裡去。

  進了屋，伯妤就看見那少年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慘白的，眼睛也大大睜著，不知是死是活。

  只是他嗓子裡再沒有嗚嗚嗚、嗯嗯嗯的聲音，看上去情況不太妙。

  爺爺把一根手指往那少年鼻下一放，片刻之後，語氣帶著點不自然的意味，小聲說道：「沒氣了。」

  伯妤忍不住往那少年的被褥下面瞧去。

  被褥的邊緣已經被大片人血染成紅色，還不是昨天那種比較鮮一點的紅，是血暴露在空氣里氧化了一夜的那種暗紅。

  腿被砍斷了，又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天神難救啊。

  伯妤轉頭看向爺爺，想知道爺爺接下來又會做什麼法事來挽救這個局面。

  出乎意料的是，爺爺正愣在原地，似乎沒有預料會出現這個場面，或者還沒有準備好補救這個場面的辦法。

  「騙子。」那婦人目光猝然變得尖銳起來，指著面前發愣的老卦術師道，「你們都是騙子。」

  不知何時，她手上多了一把鋒利的石刀，那石刀被她舉起來，堪堪往爺爺身上砍去。

  爺爺渾濁的眼珠轉了一下。

  「逃啊！」

  伯妤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腕被人緊緊抓著，把自己往前拽。

  她擡頭一看，是爺爺跑的時候抓住了自己一起跑，生怕自己跑得慢了。

  後面的二哥雙腳也迅速動了起來，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騙子要逃！別讓騙子逃走了！」婦人在後面舉著刀喊道。

  幾個眨眼間，旁邊一圈茅草屋裡烏拉烏拉出來了一群壯年男女，均是手裡拿著晃得刺眼的石頭刀子。

  這些村民緊隨婦人，要衝他們三個人追去。

  伯妤暗道不妙。

  所以爺爺是真的沒考慮過這種情況的發生麼，好歹先做場法事補救一下，然後再悄悄逃走也行啊！

  虧她還覺得爺爺比巽神那個唧唧歪歪的老頭靠譜，沒想到爺爺也沒她想得那麼靠譜。

  伯妤一邊跑，一邊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

  但她也不去深想，本來這副身體體力就不好，還是把剩下的所有精力都用在怎麼跑得更快點這件事上吧。

  唰、唰、唰。

  他們三個人把所有力氣都用在腳上，跑得飛快，夏季炎熱停滯的空氣也要被他們生生闖出一股氣流。

  噔、噔、噔。

  後面追著他們的村民很多，幾十雙壯年男女的腳同時蹬地，那地仿佛都要動搖起來，氣勢壓人。

  所幸這個盤蛇村不像他們原先那個村子那樣，外面有一圈普通人翻不過去的土牆圍著，不然他們三個人今天是插翅也難逃。

  但後面的村民一直沒放棄追殺這三個外地來的卦術師，再這樣下去，也不是沒有可能追上他們。

  三個人跑著跑著，居然跑到了一處荒原。

  爺爺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又轉回來，眉頭一皺道：「不妙。」

  「娃兒們，聽著。」爺爺臉上掛著少見的嚴肅神情，說道，「他們追得太緊了，我們一起走，風險太大了。不如我們分開走。」

  「他們是從南邊過來的。」爺爺分析道，「待會我往北邊跑，因為他們最可能是往北邊追。我人老智慧大，就算被抓到了也有辦法拖住他們。」

  爺爺又轉向右後方，對黑瘦男孩道：「黑娃兒，待會你往西邊跑。」

  伯妤一邊氣喘吁吁地跑著，一邊聽著爺爺發號施令。

  爺爺如果被抓了，真的有成算不被憤怒的村民砍了嗎？要是真有那個大智慧，他們何至於現在落得如此狼狽之境。

  可令她更加目瞪口呆的是，她的二哥已經往西邊方向跑去，頃刻間就沒影了，熟練得不像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一樣。

  「娃兒。」爺爺逐漸鬆開抓著伯妤手腕的那隻手，「你待會往東邊跑。」

  伯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沒有如二哥那樣執行逃跑命令執行得迅速。

  她才來到這個世界第四天，就要遭遇和親人分開的險境嘛！

  潛意識裡，她覺得爺爺和二哥對她也算是盡到了親人的義務，如果在這個怪力亂神的世界裡不跟著親人走，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些穿越者前輩，還不知道在哪裡，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娃兒，別捨不得你爺爺。」爺爺看伯妤還在跟著自己往北跑，紅著眼圈吼道：「走！往東走啊！」

  伯妤真不想分開跑，但稍一想想，爺爺這個計劃也挺有道理。

  而且二哥已經往西邊跑了，所以她也換個方向跑……應該沒事吧。

  她只得一咬牙，往與二哥跑遠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跑過去。

  -

  在伯妤背後不遠處，倏地出現了兩個站立的身影。

  這兩人一老一少，老者頭髮蒼白，臉上總是掛著對晚輩和煦的微笑，少年身形黑瘦，臉上時常不經意間流露出叛逆的神色。

  這兩人不復剛才跑得失魂落魄的模樣，而是心平氣和地站在一起，面朝東方，靜靜看著伯妤那越走越遠、幾不可見的背影。

  片刻後，兩人的身體邊緣開始變得模糊。

  由外到內又開始變形，從外面的布衣開始變成一團青色煙霧，再到頭、胳膊、腿腳依次變成一團青色煙霧，青色煙霧逐漸融合在一起，最後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更大的青色煙霧。

  老人和少年不見了，此地只剩下兩團跟壯年人一樣大的青色煙霧。

  這兩團青色煙霧開始不斷往自己旁邊的煙霧團靠攏，又融合成了一個更大的青色煙霧團。

  青色煙霧團內里滾動著，一個寬肩後背的健碩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男子出現後，周圍煙霧開始變淡。

  他也如剛才的老者少年一樣，看著去往東邊的方向，灼灼目光似乎在搜尋伯妤的背影。

  「想我堂堂艮神，居然也會落到如此境地。」

  「誰叫我小看了坎神的野心呢？本以為和她一起對付萬卦之神，是穩贏的事兒，沒想到她居然中途反過來將我一軍，攫取了我的魂魄。」

  「難道她就這麼想一下子吞下坎、艮兩個卦道麼？」

  「不過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的魂魄被她關起來之前，留出了一個分身逃了出去。」

  「我在卦象上看到，在姜國都城邊郊有一個失去記憶的小女娃，這個小女娃將是坎神被扳倒的關鍵。」

  「所以我這個分身日趕夜趕，終於在這小女娃醒來之前，趕到了。」

  「我這個分身雖然卦術能力遠不及本體，但是變出兩個村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可惜分身的持續時間不長，我能為這個小女娃做的，能教給她的，也就這麼多了，接下來就要靠她自己了。」

  「希望她能早日打敗坎神吧。」

  男子在心裡說完這些話，又往東邊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已經看不見伯妤的背影了，但他還是努力看著。

  那東邊的空中，似乎寄託了他餘生所有的希望一樣。

  少頃，他身後的青色煙霧慢慢向前翻滾，直至翻滾到他身邊，將他整個人再次包裹住。

  青色煙霧又開始從淡變濃，濃到一定程度後，忽然間嘭地一下炸開，剛才所有的一切就都消失在了空中。

  -

  伯妤向東跑了好一陣，感覺不到身後盤蛇村村民追殺的氣息後，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去，就看到一片寂靜的荒原。

  這裡野草叢生。

  一個人影都沒有。

  會不會村民放棄了對他們的追殺？伯妤抱著試探的心思，開始一點一點往回走。

  她內心深處總感覺，就算遇到什麼困難，三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單打獨鬥好吧。

  快要走到他們分開的地點了，她還是一個人都沒看見。

  爺爺和二哥要是發現村民沒追殺到這裡，會不會也和她一樣往回走呢。

  「爺爺……」伯妤懷抱一點希冀，用不大的聲音喊道，「二哥……」

  說起來，她連她爺爺和她二哥的真名都不知道。

  平日裡爺爺都「娃兒」「娃兒」地喊著他們，二哥喊她喊「小妹」，然後她喊他們「爺爺」「二哥」。

  他們沒有喊她的真名，她也沒有喊過他們的真名。

  她曾經竊喜於這樣互相喊，不會暴露自己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真名的事實，但仔細想想，四天的相處里，關於名字的事情居然一點都沒暴露，是不是有點蹊蹺了。

  是她太聰明沒有暴露，還是別人刻意沒讓她暴露呢。

  伯妤感覺自己心臟突突猛跳。

  在給盤蛇村村民做法事這件事上，爺爺和二哥是有點坑蒙拐騙的意思在裡面的，畢竟如果法事真的有效，那為什麼躺在床上的少年會照舊沒有了氣息。

  而看他們的反應，這種事他們似乎也沒少做。

  自己和他們只相處了短短四天的時間，為什麼就會無條件信任他們呢。

  難道自己沒有可能，是他們坑蒙拐騙的對象之一麼。

  伯妤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小卦盤和繫著卦盤的麻繩。

  跑的時候太著急，背著的這個卦盤一顛一顛的太麻煩，她索性重新系在腰間，把多餘的繩子部分重新打了個結，這樣麻繩就能緊緊套在腰間。

  如果沒有這個卦盤，她甚至會以為爺爺和二哥這兩個人可能根本不存在。

  這四天的生活，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也許……也許爺爺他們並沒有欺騙自己，只是他們其中一個已經被村民追上了，遇害了，所以沒有回來。

  或者他們還在逃跑，村民沒追上他們，村民追錯了方向。

  如果是這兩種情況之一，自己目前處境還是危險的。

  「不管了。」

  伯妤心一橫，不再去尋找爺爺和二哥的蹤跡，還是按照爺爺原來的計劃，轉頭往東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