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林觀遠握住了他的手。

  進了樹屋，聞到類似於烤焦的味道才意識到莫爾加做成了什麼。這種焦味不是特別難聞的那一種，而是帶著一點點香氣和一點刺鼻的糊味。

  看著桌子上好看的陶盤裡放著的餅，林觀遠還是小聲驚嘆了一句。

  「這可真是太久沒見了。」

  莫爾加沒聽清楚，低頭附耳過來，「什麼？」

  

  林觀遠搖頭，「沒什麼，就是很驚喜。這是用你種的……什麼做的？」他差點就要說出麵粉了，但仔細想想，按理說他應該不知道有麵粉的存在才對。

  莫爾加看了他一眼，才走過去，擦乾淨手，給他掰了一塊，「先嘗嘗。」

  林觀遠接過，因為沒有發酵過，所以莫爾加做成了有些粗硬的餅子，麵粉磨得也並不精細，能吃到一些硬硬的顆粒。烤得比較干，也沒什麼味道。

  但吃了一口熱乎乎的餅子，他還是感動地熱淚盈眶。

  天哪，麵食！

  當時只道是尋常，失去了才知道多可貴。

  莫爾加看著林觀遠一臉虔誠地嚼嚼嚼，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樣？好吃嗎？」

  林觀遠幸福地點頭，「好吃……嘶」好像硌到牙齦了。

  莫爾加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啊，剛做出來，還沒有做得很精細，因為太想和你分享了，所以急匆匆把你喊來。除了廚師，你是我研究成功之後第一個邀請的人。」

  聽到這句話，林觀遠嘴裡雖然被硌到了，但心裡不知怎麼還挺高興的。

  莫爾加給林觀遠說了自己的製作過程，大體就是先讓好不容易種出來的小麥脫粒，去掉渣滓，用石頭進行碾磨，碾磨成粉以後加水以及一些蟲蛹內部的營養物質，放到類似於燒陶的爐坑中進行烤制，弄掉灰以後就變成了現在的面

  餅。

  「書中的記載並不詳細，這個麵餅我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做成的，但是我目前還做不出書中描述的那種『鬆軟可口』的麵包。」

  林觀遠及時鼓勵，「這個就已經很好吃了，這才是人該吃的東西啊。」

  林觀遠心裡想，想要做出鬆軟的麵包需要酵母才可以啊，但是莫爾加很有可能就算看到了酵母也不知道怎麼用。

  看著面前的餅子，林觀遠又掰了一塊吃，「我聽說，做那種鬆軟的麵包需要一些特殊的加工。」

  「哦？」莫爾加從善如流，「需要什麼加工呢？」

  「咳，我聽我的父親說的。他之前聽別人說過，要做這樣一種古代的食物需要一種叫做酵母的東西。」林觀遠不停地疊甲。

  莫爾加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又是聽父親說，又是父親聽別人說，這是多怕他問呀。

  但他還是裝出勤學好問的模樣，藍黑色的頭髮在額前很服帖，甚至看起來有些乖巧，「什麼是酵母呢？」

  「就是放久了的某些東西會生出一種菌，它們可以讓麵粉團變得多孔，這樣烤出來就會鬆軟。」

  莫爾加若有所思地點頭，「有氣泡就會多孔，那我們平常釀酒的方式和做酵母的方式是不是差不多？」

  林觀遠心裡吃驚，這個人還真是聰明。

  他點頭，「好像用水果也可以做酵母，但是如果想做更容易存放也不會有別的味道的酵母，用你磨出來的麵粉做就可以了。」

  「那怎麼做呢？」莫爾加眨了眨眼，一副非常虛心的模樣。

  被乖巧學生模樣蒙蔽了雙眼的林觀遠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老師，開始講解怎麼做酵母，到後來發現莫爾加那乖巧的模樣如畫皮一般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似笑非笑時才醒悟，但為時已晚。

  「我自覺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博覽群書了，沒想到連酵母是什麼都不知道。常年在樹屋呆著的你反而連怎麼做酵母都知道，真是慚愧啊。」莫爾加搖頭晃腦，但一點慚愧的模樣也沒有，反而是明晃晃的得意。

  林觀遠扶額，唉，男色誤人。

  莫爾加看著林觀遠的模樣，先開了口，「其實我早就發現一些奇怪之處了。你總是會說一些我們這裡沒有聽過的話，而且你對於動物尤其是哺乳類動物也很熟悉，對於人類的感情又非常特別。」

  「是，因為我不是這個時代的。」林觀遠嘆了口氣。「其實黎澤已經死了。」他說完就看向莫爾加，但莫爾加好像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神情，依然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是從過去來到這裡的。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畢竟過去的我也並不是什麼好人，也沒有什麼人掛念，死了也就死了。但既然來到了這裡，還有了特殊的能力，我覺得我是有義務和責任的，我自己把責任放到了拯救人類上面。可能在別人看來，會非常不自量力，但是……」

  莫爾加突然起身，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他的頭低垂，鼻尖碰觸到了林觀遠的耳朵，他的聲音輕柔中帶著溫熱，「我不覺得你死了就是死了，在我看來，能遇到你，你能來到這裡才是自然的恩賜。」

  林觀遠有些怔愣地感受著耳邊的溫熱，他沒想到莫爾加沒有再問什麼，而是摸了摸他的頭髮，「你就在這裡，這樣就很好。你沒有什麼義務，也沒有什麼責任，但是如果你有想要做的事情，我也會支持你的。」

  林觀遠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在剛才說話時流了一滴淚，雖然也就只有一滴。

  但果然還是對過去的死亡有怨念和無奈的吧。

  林觀遠笑了笑，「被你知道了大秘密，要不要殺你滅口？」

  莫爾加的手還放在林觀遠的肩膀和後背上，悶悶地笑，「我好害怕啊！有沒有別的選項呢？」

  林觀遠扭頭看他，「還有什麼選項？」

  兩個人四目相對，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莫爾加伸手輕輕抹了抹已經乾涸的那一點淚漬，「我們變成一個統一的整體就不用擔心泄密這種事發生了。」

  林觀遠看著他沒說話，但呼吸微微急促。他有點知道莫爾加可能要說什麼，畢竟他不是看不出來自己在莫爾加這裡的特殊性。但過去的經歷和心底里的不安讓他還是皺了皺眉。

  莫爾加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頭又往前移了移，帶著笑看著林觀遠，「我想以後只要有新的菜譜你都能第一個吃到，可以嗎？」

  林觀遠也笑了起來，真是含蓄啊。

  「當然可以，不過創造新菜譜加上我也是可以的。」他也笑著回話。

  莫爾加看著這雙亮晶晶的眼睛，俯身上前落下輕輕一吻，林觀遠閉上了眼睛，但沒有後退，他的睫毛就像銀色的翅膀在扇動。

  莫爾加的吻很輕，像是羽毛撫過一樣，沒有什麼痕跡，但似乎又留下了很重的痕跡，讓林觀遠都禁不住握緊了手。

  但莫爾加沒有再繼續做什麼，而是握了林觀遠的手，「那好吧，我們去廚房看看怎麼做酵母吧。」

  林觀遠睜開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兩個人手拉著手出門，林觀遠只覺得在以前的世界裡，沒有見過這種場景，大家互相看上了就會很直白地表達，然後上床，他所在的那個圈子裡就更亂，他只覺得噁心。

  他的心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跳過了。

  兩個人來到莫爾加的廚房，林觀遠又見到了熟悉的廚師，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人在碾磨和研究麵粉。

  廚師們都熱情地打了招呼，而後有一個非戰力廚師走過來，對著莫爾加微一低頭，「區長，我們研究了一種濃湯，喝起來還不錯，想請您品嘗一下。」

  怪不得剛才聞到了香味，原來是濃湯。

  林觀遠跟著莫爾加，看到廚師們將濃湯盛在了棕色的陶盤中，乳白色的濃湯裡面漂浮著一些蔬菜和昆蟲的碎末，如各色寶石般星星點點地點綴其中，顏色亮麗，味道鮮美。

  林觀遠似乎聽到了味蕾和胃的吶喊。

  想吃。

  莫爾加讓廚師又準備了一盤，拿出勺子給林觀遠，「來和我一起品嘗吧。」

  林觀遠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好。」

  濃湯里應該加了麵粉、蜂蜜和蘑菇，火候掌握地還不錯，沒有怪味，只有鮮美甘甜的味道，裡面的蔬菜配合也很好，有的鮮甜、有的稍辣、有的又有一點點酸，而昆蟲的加入讓濃湯變得更加濃郁，最棒的就是已經看不出哪裡是昆蟲的身體，因為已經和濃湯融為了一體。

  「哇。」吃了半盤，林觀遠才擡起頭來喟嘆，「太美味了，三星米其林也不過如是。這還都是最新鮮純人工的製作。」

  廚師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莫爾加知道林觀遠這是被他識破之後放飛自我了。

  他也笑著看向廚師們，「很好吃，辛苦大家了。」

  廚師們都非常開心，他們雖然不能戰鬥，但能夠為了戰力們做出好吃的食物，也是大功一件。

  林觀遠將濃湯喝完，只覺從身到心都洋溢著溫馨的味道，他來到碾磨麵前，發現是普通的兩塊石頭，這樣碾磨費力又很難碾出精細的麵粉。

  林觀遠向碾磨的人描述了凹面磨盤以及橢圓形的碾磨棒，當然他也描繪了旋轉石碾，只不過他們目前的收穫少，旋轉石碾又對形狀要求較高，因此還是凹面磨盤更實用一些。

  莫爾加在林觀遠的描述下畫出了凹面磨盤的形狀，讓幾個非戰力去找尋並且打磨。

  而後林觀遠就開始著手做酵母。

  他將麵粉和水以及一點蜂蜜混合在一起，攪拌均勻。然後將麵糊狀的混合物放在木桶裡面，他讓莫爾加吩咐廚師放到溫暖、潮濕的地方，告訴他們需要等待幾天，要能夠看到發泡，並且有氣孔。在這個過程中還可以不斷加入一些麵粉，最後晾乾就可以。

  廚師們不清楚這是在做什麼，以為是要釀一種特殊的酒，但聽說要用來做麵包都很好奇，他們專門安排出人來守著這個桶。

  「要等兩到三天啊。」莫爾加拉長音，「那你豈不是看不到成果了，要不要再在這裡留幾天啊。」

  林觀遠瞥了他一眼，還把手裡的水甩到了他身上，「我再不回去就變成霍頓斯的人了。不過，放心吧，以後有的是機會。」

  在林觀遠和莫爾加研究美食的時候，蒼蘭和一眾非戰力們正大開眼界。他們原本以為那些擡頭挺胸、說話響亮、衣著體面的人都是獵人，還在奇怪怎麼都沒有明顯的變異，結果才發現他們全是非戰力。

  在伊爾區，只有林觀遠的非戰力才能像他們一樣，而且也只是在小範圍里罷了，但沒想到在霍頓斯，每一個非戰力都能活得像獵人一樣。

  他們也只是希望能活得像獵人一樣而已啊。

  蒼蘭對這些活得辛苦但又有尊嚴的非戰力也葆有了極大的尊敬。他們接觸到的這些非戰力都很厲害，有能分辨清楚各種植物和昆蟲肢體的廚師，有能夠種出麥子、稻米和小米的種植師，有清晰了解人體以及變異人體各個部位並對傷害進行診治的醫生……

  這些都是伊爾區很難見到的。

  蒼蘭知道，用林觀遠的話來說，這就是專業。

  她暗下決心，一定要把能學會的都學會。

  屈尼拉看著蒼蘭沉靜如海的眼神中燃燒著的欲望，不禁對她的好奇又增加了一層。

  莫爾加和林觀遠在他們都被分配完之後來看了看，林觀遠和每一個非戰力都聊了聊，得到的答案都是霍頓斯很好，非戰力都生活得很好，他們很羨慕，非常感謝林觀遠給他們這次機會。

  林觀遠很無奈，甚至都要擔心自己的非戰力要被霍頓斯區拐走了。

  晚上睡覺時，看著在他身側躺下的莫爾加，不禁又想，也不怪非戰力了，他自己都要被拐走了。

  兩個人上午心照不宣，反映在了床上則變成了親密無間。

  莫爾加直接就貼緊了林觀遠，兩個人都穿著絲質的睡衣，貼身又清涼。

  莫爾加身體的熱度直接傳到了林觀遠身上，林觀遠甚至覺得自己身側的胳膊已經描摹出了莫爾加腹部的肌肉。

  莫爾加將下巴輕輕放在林觀遠肩膀上，「你的頭髮好香。你好像每次洗澡都用這個味道，看來你很喜歡鳶獨花了。」

  林觀遠強裝鎮定，「哦，那你呢？」

  莫爾加又湊近了他，「你聞聞，好聞嗎？」

  林觀遠不得不扭頭聞了一下，這是一種非常清新的薄荷香氣的味道，但後調又有些甜。

  林觀遠僵硬地說：「挺好聞的。」他正要把頭扭回去，莫爾加卻勾住了他的下巴，靠近他，「我也想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