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啊……我的腿斷了……求你，不要這樣。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殺我。我們都是獵人啊，我們都是人類啊……」那人因為疼痛而雙頰漲紅，鼻涕眼淚早已糊了一臉，他按著自己流血的大腿，祈求地看向林觀遠。

  看著林觀遠毫無波瀾的眼睛，獵人抑制住想要哭喊的衝動，努力說：「人……人類已經很少了，我……我們不要自相殘殺呀。」

  這話竟然從剛才「你弱你就得死」的人嘴裡說出來，簡直可笑至極。

  但林觀遠確實沒打算再下手，一是他不想剛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背負上人命，同時也不想那麼高調；二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個大出血的人就算能活下來也會丟半條命，以後能不能再出來當獵人都不好說，說不定會變成在伊爾區等著他人投餵的「非戰力」，讓他也感受一下弱者的生存環境吧，看看到時候和他同仇敵愾的這幾個獵人還會不會憐憫他。

  莫爾加在樹上大笑了起來，拍了拍毛蟲，然後小聲地自言自語：「原本以為是精靈公主，沒想到是精靈女王呢。」

  林觀遠讓另外幾個伊爾區的獵人背著那個已經暈死過去的男人走了，他剛一轉頭就和一個紅色的鬼臉打了個照面，差點吐出來。

  「這個毛蟲送給你吧。它是玫瑰水晶蝶的幼蟲，平常多吃莓子，長成了紅艷艷的模樣，吃起來味道很不錯，營養也很豐富。」他看著林觀遠那個嫌棄的模樣，挑了挑眉，「這種幼蟲可是很少見的，要是拿去交換，能換不少蜜蜂蛹呢。」大有林觀遠不識貨的意思。

  林觀遠摸了摸這個毛毛蟲，濕滑滑的，但聞起來倒是沒有異味，反而確實有種莓子的清香。他也沒有客氣，直接把毛蟲接了過來，放到了自己用花瓣做的包袱里，背在了身後，同時還不忘剛才被自己扔到地面上的兩個蜜蜂蛹。

  「今天收穫可以了，就這樣吧。」他轉身準備往回走。

  「唉，等等。」身後傳來莫爾加的聲音，後背也感到了阻力，莫爾加抓住了包裹著毛蟲的絲布。

  「你的性格很好，我很喜歡。但是，這樣也很容易結仇吧。這麼兩個手都占著，不覺得有點危險嗎？」莫爾加還是在他轉過身來時就放開了手，語氣很柔和，但總是讓林觀遠覺得他話裡有話。

  林觀遠看到他在看著圍繞著他的蜜蜂，頓時明白過來了莫爾加的意思。他把一隻蛹拿給一直蜜蜂，那隻蜜蜂直接就用前面兩足抱著了，也沒有飛走，還是跟著林觀遠。他又把另一隻用給了另一隻蜜蜂，結果也是一樣。

  蜜蜂竟然成了他的跟班。

  莫爾加這個人，應該是覺醒了什麼訓蟲師技能吧。什麼活都能想著讓昆蟲來做啊。

  莫爾加看林觀遠立馬就懂了自己的意思，就沒有再跟著他，而是輕輕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好好享受與蟲為伴的生活吧。」

  林觀遠只是微微側頭，然後就向前走了。

  只是這回他邊走邊努力把自己頭腦中的那個隱隱約約的發光體具象化出來，他嘗試著去用自己的意識覆蓋住那團光亮，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確實讓光源減弱了一些。

  而一路走來除了那幾隻蜜蜂還跟著他，偶爾有幾隻昆蟲要過來，也會被其他獵人吸引注意力，這個時候他的吸引力就弱了很多，昆蟲們忙著躲避和攻擊，反而不會一股腦兒涌到他身邊了。

  只是他卻又引起了許多獵人的注意，獵人們的獵物都是用包袱裝著，手拿著，要麼就是有人推著木頭做的小推車等著推，從來還沒見過獵物會自己跟著獵人往回走的。

  而且這個獵人的長相也很陌生。按道理，如果他們之中有這種長相的獵人，那大家肯定都會印象深刻。

  「黎澤？」一個不確定的聲音傳來。

  林觀遠轉頭，看到一個女獵人從樹上跳了下來。

  她非常震驚地看著面前的銀髮少年，「真的是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她背上背著一隻毛蟲，腰間還掛著幾個不知名的蛹，身上倒沒受傷，看來挺厲害的。

  她吹了聲口哨，又從其他地方跑來幾個獵人，每個人身上都帶著獵物，有一個身強力壯的獵人甚至背了一隻還流著黃綠色液體的半隻成蟲。

  他們都圍到了林觀遠的身邊，兩個女獵人，三個男獵人。蜜蜂們有些害怕，緊緊挨在林觀遠的身邊。

  那個剛才還一臉震驚的女獵人已經笑了起來，她身材高挑，一頭黑色短髮英氣逼人，「看看？這是黎桑的兒子。啊，陳昭你應該見過，你們幾個不認識也正常。」

  那個叫陳昭的就是身強力壯背著成蟲的獵人，他也非常驚訝，「你這是怎麼跑出來了？等著我們給你送過去就是了。雖然……雖然經常去送獵物的莉莉絲已經去世了，但我們不會不管你的。」

  「你在說什麼啊？」又一個非常響亮的女聲傳來，是一個一頭紅髮的女獵人，雖然個頭不高，但看起來非常強健，兩種手臂都異化成了外骨骼，呈出白綠色，一雙手雖然還有五指，但也已經不見了皮膚，有點像過去畫上的白骨精。

  她示意大家看著林觀遠的身後，「你沒看見他背著一隻玫瑰水晶蝶的幼蟲嗎？而且還有幾隻蜜蜂拖家帶口地跟著他，人家需要你的幫助嗎？」

  她是在黎桑和莉莉絲死後又加入他們小隊的，所以對黎澤並不熟悉。

  「我也聽說黎桑的兒子是非戰力啊，這不很厲害嘛。這是什麼進化？控制昆蟲？」一個帶有金黃頭髮，脖子、胸部和背部異化出外骨骼的男人說。

  黎澤的記憶一直是模模糊糊，帶著水汽的，他能記得莉莉絲，但對這些人實在沒什麼印象了，不過他也能猜出這幾個人應該是原身的爸爸，黎桑的朋友。尤其是黑髮女獵人和超壯男，估計還都見過他。

  他朝著他們點點頭，「能稍微控制幾隻靠近我的沒那麼有攻擊性的昆蟲，算是突然進化出來的吧。」以後他肯定要靠吸引昆蟲來打獵，與其讓他們猜測，不如告訴給他們一點信息。

  「還有這種進化？」金髮男問黑髮女獵人，「露爾，你聽說過嗎？」

  露爾搖搖頭，「沒有，不過進化才過了兩代，咱們怎麼知道到底有多少種進化。人類都快死光了，要是還想活著，不得進化得更快嗎？以前也沒有中途進化一說，你看現在竟然還有十幾歲以後才進化的，未來怎麼樣誰知道呢？」

  她倒是很豁達也很開心，「黎澤，恭喜你成為了獵人。」她又嘆了口氣，「哎，當獵人總歸是要好一點的。你現在有隊了嗎？」

  林觀遠搖搖頭。

  「那你要不加入我們吧。」露爾高興地說。

  林觀遠環視過去，露爾和超壯男都很開心也很欣慰，金髮男還是一副好奇探究的模樣，紅色女獵人挑著眉，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還有一個黑髮的男獵人，異化出了半邊的昆蟲臉，看起來模樣恐怖，本身表情也不算好，雙手還緊緊握成拳。

  他沒管這個人，而是對著露爾笑了笑，「好啊。」

  半邊蟲臉的男人冷哼一聲。

  紅髮女獵人對林觀遠擠了擠眼，把他擠到一邊，一邊摸著他裸露出來的手臂，一邊悄聲說：「斯托菲爾的性格有點古怪，畢竟他異化了半邊身體，臉上確實是有些嚇人了。他本人對長相又比較敏感，所以可能對你有點敵意，畢竟你異化的能力完全不會影響你的樣貌嘛。但是他人很好的，多多相處就好了。」

  林觀遠壓根不在意這個獵人，他把手臂從紅髮女獵人的手裡挪開，輕聲說了句，「沒事。」

  幾個人今天打獵的狀況都不錯，每個人都有獵物，有三個人受了輕傷，已經敷了藥，又遇到了進化方向特殊的林觀遠，一致決定去露爾的樹屋。

  露爾算是老牌獵人，和黎澤的父親黎桑差不多大，都是四十左右的年紀，是這一行人中年齡最大，經驗最豐富的獵人，她的樹屋最靠近中心地帶，也最大。

  紅髮女獵人名叫珊瑚，三十歲左右，和名叫布雷的金髮男獵人是一對情侶。

  陳昭的祖輩應該都是亞洲人，他的長相沒有混血的味道，他沒有特殊的昆蟲式變異，但皮膚有了外骨骼，身體也確實強壯到了非常人的地步，因此他也是獵人。

  半身變異男名叫斯托菲爾，他的變異是逐步型的，出生時已經展現出了變異的特點，但他是隨著不斷長大而不斷變異，可能現在還處在漸漸的變異當中，而大部分人都是在嬰幼兒時期就確定了變異的身體部分，然後再隨著長大，脫殼，成熟。因此他的變異也很特殊，雖然他本人並不太喜歡。

  和他們幾人相伴，林觀遠倒不再那麼引人注目，沒什麼麻煩地回到了伊爾區。他先去了自己的樹屋，幾隻蜜蜂跟著他晃晃悠悠地飛上去，還差點被藤蔓抽跑，林觀遠安撫了藤蔓，讓蜜蜂也能進到樹屋裡。然後把那隻蝴蝶幼蟲放下，拿了一隻蛹，來到了之前那個瘦弱男孩的樹屋前。

  敲敲門，無人應聲，但門也沒鎖。

  他走進去，看到那個男生正躺在樹屋的地面上，樹屋裡乾乾淨淨，連蘑菇和燈花都沒有了，可能都被他給吃了。

  那男孩見到林觀遠，虛弱地笑了笑，「我就不起來了，我可能快死了。」

  林觀遠晃了晃手中的蜜蜂蛹，「還能吃東西嗎？這個給你。」

  男孩迷離的雙眼逐漸聚焦，他愣愣地看著那隻蜂蛹，聲音大了一些，「給我的？」

  「嗯。」

  然後林觀遠就看到那個說自己快要死了的男孩，猛地翻過身，用一種堪比過去恐怖片女鬼的速度爬到了他身邊，接過蜜蜂蛹抓起來就是一大口，汁液猛地就爆了出來，黃黃白白地沾了他一臉。

  林觀遠目前還無法接受生吃昆蟲，而男孩大快朵頤的模樣讓他無法說出別的，他閉了閉眼，說了聲「你好好吃吧。」就下去了。

  那個男孩一邊吃一邊看著林觀遠離去的背影，臉幾乎埋在了蜂蛹里，因為麻木已久而以為無法流出的眼淚也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