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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戒仗喑無(三)

2024-09-14 18:45:59 作者: 荒川黛

  第23章 戒仗喑無(三)

  何阿姨上來叫兩人吃飯,在門口聽見這一聲怒吼,當即推門進來了。

  「怎、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還離婚,您、您怎麼把人弄哭了。」何阿姨埋怨地看梁喑,不以為然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呀,非要吵架。」

  「滾出去!」

  何阿姨嚇得一抖,還想說什麼,但看著梁喑的表情還是咽了回去。

  梁喑剛熄下去的火,頓時又被這句離婚激起來。

  他死死掐住沈棲的手腕,把人壓在辦公桌上,居高臨下問他:「離婚?你為了那個玩意兒跟我說離婚!」

  他好好說?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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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讓身邊兒人算計了,讓自己擱在心尖上想給他鋪路準備好往後幾十年安穩的小孩擺了一道。

  「他有什麼好,啊?」梁喑掐著他手腕,很想問林封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他這麼忍辱負重地待在自己身邊。

  「說反悔就反悔呀,你當我真有那麼好脾氣做慈善嗎,做衣服拍婚照辦婚禮,你真以為我閒的沒事兒了嗎,我慣著你讓著你,許你隱瞞婚姻不戴戒指,你真覺得是我脾氣好嗎?」

  「既然你怕我,那我也實話跟你說了吧,是,我狠辣我絕情我不是好人,我結婚就沒想過離婚,你少跟我求這個,你簽過字,這輩子別想離婚這事兒。」

  梁喑一聲聲說,一把把刀在往自己心裡割。

  他喜歡的人是他外甥的心上人,是為了他外甥來臥薪嘗膽的獻祭者。

  「沈棲,別動這個念頭。」

  沈棲哭得狼狽,眼睛紅得幾乎要把那對異瞳都要染透了。

  他被迫仰躺在辦公桌上,雙手被舉高了按在兩邊,這個姿勢進氣很難,哭著哭著就噎氣,然後會本能地嗆咳。

  兩人力量懸殊,在梁喑的桎梏下他根本沒有多少力氣反抗。

  絕望和無措像平洲夏日的雷暴雨,來得又快又急,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裹在陰影之中。

  「我要離婚,離婚……」沈棲淚眼迷濛地望著梁喑,哆嗦著嘴唇求他:「梁先生求你,求你,你和我離婚好不好,好不好?我們離婚,我不要你任何東西,離婚,你和我離婚。」

  梁喑氣得手抖,沈棲每一個字都像更加鋒利的利刃,徑直捅在他心上。

  他為了別人求他,用那雙哀戚的眼絕望地祈求他離婚。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梁喑沖他咆哮,胸膛上下起伏,連襯衫里包裹著的肌肉幾乎都在因為他的暴怒而收緊。

  怒火幾乎要席捲梁喑,他清晰地感覺自己的理智搖搖欲墜,沈棲那道帶著哭腔的嗓音像一把鋒利的鐵鍬,一下一下精準地刨他的冷靜。

  梁喑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真的會失控把人掐死,或乾死。

  「出去。」梁喑鬆開手,也撤開身子坐回了椅子上,用很疲憊的語氣說了聲:「現在出去,回你房間去。」

  沈棲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接著才翻身下地,匆忙又慌亂根本沒看腳在哪兒,險些直接滾到地上。

  梁喑下意識伸手托住他,卻被狠狠推開,伸出的手落了空。

  沈棲戒備又恐懼地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

  他走時還在哭,眼淚一顆顆往下滾。

  那一眼藏著毫不掩飾的排斥,仿佛他靠近一下就要將渾身的毛刺豎起來。

  梁喑心鈍痛得幾乎要碎掉,放在桌上的手有些微顫抖。

  如果是本家那些堂弟,敢動他的東西早就被一腳踹到牆上、被他擰著脖子打半死了,他連掐沈棲的下巴都幾乎下不去手。

  明知道他的背叛,明知道他的虛情假意,明知道養他在身邊不是個兔子,是一頭隨時會咬他的幼狼。

  嫉妒、憤怒、失望,這一切情緒像一張網,將他死死地牢在裡面,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心軟讓他的煩躁無處發泄,幾乎要把房頂掀了。

  他這一生,經歷過無數次的欺騙、傷害。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母親,不明白但很清楚父親對他的恨意。

  五歲那年父親帶他出海釣魚,他不小心掉進海里,而父親眼睜睜看著他在冰冷的海水裡載浮載沉,拼命呼救掙扎。

  後來是路過的漁民發現了端倪,父親被迫將他撈上了船。

  父親深愛難產死去的母親,認為是他害死了妻子,有一陣甚至神叨叨地信了所謂以命換命的說法,要親手推他去死。

  他唯利是圖,權力至上。

  父親認為他端著衣冠楚楚,但骨子裡狡詐、陰冷,不擇手段,滿身銅臭味。

  外人看著謙恭孝敬,其實半分真心也沒有,從骨血到皮肉都沒有半分憐憫與愛,是完完全全的利益機器。

  他最厭惡的也就是他這種人,家宴那天他甚至勸過自己離婚,說他這樣的人只會辱沒感情,沈棲體弱多病經不起他折騰,讓他放沈棲一條生路。

  他當時說的什麼呢。

  梁喑想了想,他當時說的是,一個太太,就是頓頓山參靈芝我也養得起,我結了婚就沒想過離婚,他就是死也得跟我埋一塊兒。

  梁喑早那些年的歷練里,也羨慕過主家旁支的那些少爺小姐,雖被溺愛成了廢物,但至少證明他們擁有父母強烈濃重的愛意。

  他期待愛麼?

  也許吧,梁喑不記得了。

  這麼多年的時間裡,他確實狠事做絕,掌握梁家,親手把父親踢出局,讓所有人必須倚仗他而活。

  他早應該想到沈棲會怕他,會討厭這樁婚姻,但他沒想過沈棲會為了林封或是林家來討好他。

  那些軟綿綿的乖順,都是他的武器。

  他翻出林裕安給他的新婚賀禮,確實是個驚喜。

  沈棲嗓音一如平時那樣好聽,緩緩從錄音筆里傳出來。

  ——我拒絕聯姻的話,您真的會幫沈家嗎?

  ——您需要我幫您做什麼?

  ——梁先生的私章?

  一句一句,他和林裕安謀算著如何給他一刀。

  沈棲問起私章的時候他沒有起疑,即便是要看要玩兒也會當場拿給他,他真想要,開個口,梁氏一半都是他的。

  梁喑沒辦法想像沈棲用那樣乖軟溫柔的表情和語氣和他說話的時候在想什麼,他的羞怯全是裝出來的,是迫不得已的虛與委蛇。

  林裕安在辦公室的咒罵他沒放在心上過,此時想來卻像是他的讖言,他會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原來那時候林裕安就在提醒他。

  梁喑從來不覺得那些年的歷練算苦,也從未放在心上,卻在見到沈棲的第一眼時覺得,他好像曾經確實吃過苦,否則怎會有這樣的珍寶降臨。

  生關死劫,沈棲是苦難贈送的禮物。

  他甚至想過,如果沈棲用那個乖乖的、很聽話的表情求求他,讓他放過林氏,他也許真的會心軟,會給他這個面子。

  至少,他不會讓沈棲白開口。

  梁喑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梁正則說得對,他這種人配講什麼愛情。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時看到桌上扎著細綢帶的小盒子,大概是沈棲帶回來的,他撈過來扯開了緞帶。

  一對漂亮的袖扣靜靜躺在盒子裡,一隻偏藍一隻琥珀,像極了沈棲的眼睛。

  梁喑忽然有點悲涼,這也算是討好的一環嗎?

  -

  沈棲回了房間,狠狠把房門摔上。

  不安心,他又把門反鎖上,衝到矮桌前抽了紙就開始寫離婚協議,一邊寫一邊掉眼淚,糊掉了就用胳膊蹭一下繼續寫。

  他不就是讓他抱一下嗎?

  他不想抱不抱就是了,憑什麼那麼凶,憑什麼扒他衣服,他說過了不會強.奸他的,憑什麼說話不算話。

  沈棲越寫越難過,其實他不是那麼愛哭,他知道眼淚是沒用的東西,所以後來無論是沈長明還是葉婉寧打他,他都不會哭。

  梁喑和他們不一樣。

  沈棲不知道哪兒不一樣,就是覺得他不能這樣。

  離婚協議寫了一半,沈棲發現自己根本沒什麼能跟梁喑談的,他一無所有的來,吃的住的全是他的,如果離婚也是他淨身出戶。

  沈棲盯著離婚協議看了一會,又被身上的癢意拉去注意,偏偏這個皮膚饑渴症也要來給他添堵。

  他委屈地想,我又不想生病,我又不想讓你抱我。

  如果別人的擁抱有用自己能去麻煩他嗎?他也不想的呀,如果知道梁喑那麼討厭他,他就算難受死也不會找他幫忙。

  沈棲丟了筆,先看了一眼房門,確定他真的反鎖了才又收回視線。

  他心亂如麻,想起梁喑時又哆嗦了下。

  他襯衫被撕壞了一點,扣子崩落,松松垮垮地遮不住鎖骨,下巴上的疼也在不停地提醒他剛才經歷了多麼暴躁的對待。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梁喑真的要掐死他。

  沈棲埋著頭坐在床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忽然又想起了五歲那年,他花了大半年,給葉婉寧送了一個自以為很有心意的禮物,最後被她一耳光扇回了現實。

  他在黑漆漆的房間裡哭著求了三天,病了半個月。

  十三年後,他給梁喑送禮物,再次被幾乎捏碎的下巴打回了現實。

  沈棲坐在床上想,他是不是錯了,他不應該覺得自己和梁喑有了一點點的親近就擅自越界,自以為是地送人禮物。

  他應該維持最初的想法,少說話少接觸,互不干擾。

  沈棲趴在膝蓋上睡著,半睡半醒間又夢到那個漆黑的牢籠,冰涼濕冷的風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吹進來,裹挾著血腥氣纏繞在鼻端。

  「你不是很聰明嗎?想跑?」

  「還記得有幾個路口?你真以為自己能跑得了?」

  沈棲視線被巨大的幾乎滅頂的疼痛模糊,被碎瓷片割傷的手掌被一隻腳硬生生踩在腳下研磨,被捆住的雙手雙腳完全使不上力。

  他被迫蜷縮在地上,承受帶著碎瓷渣的重碾。

  幾乎撕裂他靈魂的疼痛順著掌心蔓延,十指連心,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要被人硬生生撕拽下來,眼淚大滴大滴的往地上砸。

  極度的疼痛下,他甚至感覺不到掌心血跡流淌的軌跡。

  他哭不出來,像一尾被人硬生生從水裡拖出來的魚,只能張著口徒勞地呼吸、喘息,緊接著一個哆嗦。

  失重感猛地襲來,沈棲一下醒了。

  天光未亮。

  沈棲胸口起伏劇烈喘息,恍惚了好半天,那雙異瞳里才慢慢對焦,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紙團瞬間坐了起來。

  腦袋昏沉,眼睛疼下巴也疼,感冒後的酸痛心悸讓他渾身上下都沉得像是灌了鉛。

  沈棲爬起來進浴室洗澡,看到鏡子裡自己仍舊通紅的眼,一看就知道狠哭過一頓,更恐怖的是下巴,又青又紫的指痕印在左右兩側。

  梁喑的指力重,他皮膚又愛留痕跡,至少有一個星期才能消。

  沈棲斂下眼,很快地洗了澡換衣服下樓,順便抽了一個口罩戴上。

  出門時放輕了腳步沒有驚動梁喑,出門時正好遇上了起來準備早餐的何阿姨,頓時僵了僵。

  「哎呀你怎麼起這麼早。」何阿姨快步過來,心疼地說他:「你和梁先生怎麼了呀,他昨天回來臉色就很難看,到書房就沒出來,你們有什麼矛盾要說開了好呀。」

  沈棲勉強笑了下,「沒事的,我跟梁先生沒事,我先去學校了。」

  「哎你不吃早飯啦?沈棲……」何阿姨連叫了兩聲,沈棲已經攔住一輛車上去了,他莫名有一種沈棲永遠都不回來了的錯覺。

  沈棲低頭看著手,乾淨雪白,掌心幾條被斬斷的紋路像一朵脈絡繁複的花。

  上午的課,沈棲破天荒上得很不認真,筆記一個字沒寫,書也一頁沒有翻過,全程都在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兩次被教授喊起來,他反應了半天才回答上。

  下課時林延過來叫他一起吃午飯,沈棲搖搖頭,「我不餓,你自己去吧。」

  「什麼不餓,別又學起來沒完,你嗓子怎麼這麼啞,又病了?」林延總覺得他有哪裡不對,上下看了一會,發現他口罩上方的兩隻眼睛紅得厲害。

  「我沒事。」

  「什麼沒事,你看你這嗓子跟沒電了似的。」林延一把勾過沈棲肩膀,手往他腦門一貼,「還好沒發燒,你這身體跟黛玉妹妹似的三天兩頭病,渾身上下就嘴硬。」

  沈棲笑了下:「什麼啊,我成績也很硬。」

  「對,你腦子也很硬,硬漢行了吧?」林延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靠在旁邊坐下來,「我聽人說楚讓在打聽你,你怎麼認識他的?」

  沈棲說:「他就是上次俱樂部那個。」

  林延騰地一下站起來,幾乎要擼袖子現場就去揍人:「是他?還真是陰魂不散,你放心,我去解決他。」

  沈棲攔住他:「沒事,我自己能解決。」

  林延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著他的表情還是咽了回去,轉而問他:「你的皮膚饑渴症怎麼樣了?找到能吃的人沒?」

  沈棲指尖一頓,勉強笑了下:「嗯,找到了。」

  「那就好。」林延坐下來,掏出手機問他:「我也懶得去食堂,點個外賣,你吃什麼?」

  沈棲確實沒什麼胃口,而且他下巴上還有未褪的指痕,摘掉了口罩也不好解釋。

  「我真的不餓,你自己吃吧,我先去趟圖書館。」

  林延看著他幾乎落荒而逃的樣子,不由得皺起眉,跑這麼快幹什麼?

  -

  梁喑一夜未眠。

  十點半時何阿姨上來敲門,小心翼翼請示梁喑:「沈棲沒下去吃飯,他身體不好,半夜餓了恐怕要胃疼,而且哭成那樣萬一病了……」

  梁喑想起他走時委屈的樣子,活像是自己冤枉他了。

  何阿姨小聲又說:「我敲了門沒人應我,會不會想不開呀,他膽子小您又不是不知道,犯了什麼錯您要那麼罵他呀。」

  梁喑頭疼欲裂,起身說:「我去看看他。」

  敲了門沒人應,擰門把才發覺從裡頭反鎖了,他心裡也沉了一下。

  「鑰匙。」

  管家小跑著找了備用鑰匙來開門,屋裡沒關燈,梁喑進去看到他蜷在床上睡著了,地上丟了一大堆紙團。

  他彎下腰撿了一個,是寫了一半又劃掉的離婚協議。

  梁喑指尖微頓,心裡划過一陣絲絲拉拉的酸痛。

  「我要離婚……」沈棲呢喃著,連夢裡也不忘。

  他雙手收在身前,微微攥著拳,是一個很防備很不安的姿態,眼尾因為哭過泛著不正常的紅,濕漉漉的睫毛覆蓋住眼睛,看起來既可憐又委屈。

  梁喑苦笑了聲,他有什麼委屈的。

  即便他和林封有過去、即便他為了他為了沈家和自己結婚,他還是無法狠得下心動他一根指頭,只是不肯離婚他就委屈成這樣。

  就怎麼想離開他嗎?

  在他身邊一分鐘就這麼痛苦嗎?

  梁喑彎下腰把人抱起來放在床上,指背放在濕漉漉的睫毛上,在蹭去濕痕的那一刻,克制地收了回來。

  「小白眼兒狼。」

  翌日七點時,他換了衣服下樓。

  何阿姨跟管家一人一句唉聲嘆氣,活像是天塌了。

  梁喑擰起眉峰,壓下整夜熬出來的肝火,說:「幹嘛呢?」

  「啊梁先生。」何阿姨欲言又止地望著他,到底還是沒敢說話。

  時間還早,平時這時候沈棲還沒起。

  梁喑免他看見自己又要害怕,說:「不用準備我的早餐了,我去公司。」

  何阿姨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上車走了,慢了半拍和管家說:「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不吃飯啊,吵架也不能不吃飯啊。」

  梁喑臉色不好,整個梁氏從上到下都如臨大敵。

  員工們個個兒都縮著腦袋上班,二助捧著文件不敢進去找梁喑,小心翼翼地求紅蕊:「紅姐,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給梁總,我不敢進去。」

  紅蕊把文件接過來,「行,我一會兒一起送去。」

  「紅姐,梁總怎麼了啊?是不是咱們公司出什麼事了?上次收購案出問題了?」二助沒跟收購,但也聽說了談判不順利的事。

  他沒經歷過梁喑接手梁氏時的高壓時期,但聽其他人講過,不由得好奇。

  紅蕊說:「你要不進去問問?」

  二助當場縮了下腦袋,往梁喑辦公室的單面玻璃看了眼,又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梁總跟愛人吵架了呀?」

  紅蕊心知肚明今天的低氣壓從何而來,瞪他一眼:「你不想幹了?」

  「我去幹活。」

  紅蕊短促地舒了口氣,看著桌上的聯繫方式,沉吟片刻給對方發了個郵件:「林封先生您好,我是梁氏梁喑先生的助理紅蕊……」

  發完郵件,內線便響了。

  「梁總,好,我馬上來。」

  梁喑手邊放著堆積如山的文件,見紅蕊進來頭也沒擡道:「通知林氏,周四召開股東大會,既然林裕安這麼捨不得權利,我偏要讓他一無所有。」

  紅蕊愕然,隨即又反應過來,他這沖天的暴躁總要有人來承擔。

  不是沈棲,那只能是林裕安。

  「您打算怎麼處理?」

  梁喑不是難產在手術台上的林玉寧,他走到今天靠的也從來不是運氣。

  「林裕安鋌而走險,以為故技重施就能像當年一樣就太天真了,他既然不喜歡我給他留的臉面,那就徹底從林氏滾出去。」

  紅蕊膽戰心驚,隔了一會又問:「那沈棲……」

  梁喑筆尖一頓,繼而在文件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眼前似乎還有沈棲哭著踹他的樣子。

  昨晚他因為離婚兩個字暴怒,現在冷靜回籠,他認為林裕安不會無緣無故送這個新婚賀禮給他,還讓他在婚禮上拆,擺明了是要他結不成婚。

  如果最終目的是股權,沒拿到就要離婚,那沈棲這個婚約履行得毫無意義。

  「去老宅問,家宴那天人多,難保不會有人聽見他們說話。」

  -

  考試結束已經快到晚上六點,宗明出來就興奮得抓著沈棲的肩膀,「我去你太牛了,好多題都是你之前畫過的方向!這次初賽我們組積分肯定是第一!」

  沈棲笑了下沒說話。

  林封說:「那我們是不是要請沈棲吃飯啊?感謝他帶我們飛。」

  「請!一定得請!不過我今天沒空,改天?」宗明朝兩人晃晃手機,「約了哥們一塊兒吃火鍋,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一起去?」

  林封笑了下:「不了,沈棲不能吃辣,我先替你請了吧,改天再一起吃飯。」

  宗明眉開眼笑跑了,林封轉過身來看沈棲:「你還有別的安排嗎?沒有的話要不要一起吃飯?還是你要回家了?」

  沈棲握著書的手緊了緊,回家?

  他能回哪兒呢,沈家需要他和梁喑維持婚姻關係,希望他討好梁喑藉此起死回生,梁家他也不想回去。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梁喑,不知道今晚回家迎接自己的會不會又是突如其來、毫無徵兆的指責與冰冷的審視。

  「去吃飯吧。」

  林封一怔,有些錯愕地看著沈棲,「你意思是……跟我一起吃飯嗎?我沒聽錯吧?」

  沈棲微微蹙眉看他,「不要麼?那算了。」

  「不是不是,要要要,我就是一時有點沒能反應過來,你拒絕我太多次了,我意思是……」林封頓了頓,輕舒了口氣,朝他溫和笑笑:「你想吃什麼?我知道一家蘇菜很好吃,要不去嘗嘗?」

  「走吧。」

  沈棲身上有點癢,煩悶地咬了下口腔中的嫩肉略作緩解。

  林封挑的餐廳離得不算太遠,環境清幽,偏甜口的菜式看起來色香俱全。

  沈棲摘口罩時頓了頓,把口罩一半遮在了下巴的指痕上。

  林封幫他倒了杯溫水放在面前,看著坐在對面的沈棲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激盪狂喜,溫聲說:「你要不要把口罩摘了?這樣吃飯不太方便,只是一點感冒,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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