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嗷嗷棲棲(五)
2024-09-14 18:45:45
作者: 荒川黛
第15章 嗷嗷棲棲(五)
梁喑稍微平復了一會心情,確定沈棲是真睡沉了才放輕動作開門出去。
壽宴早已經散了。
梁喑今天那幾句話弄得眾人都心裡打鼓,賓客離去後的大宅里安靜異常,沈如海叫住兒子兒媳,商討一會兒怎樣應對那個陰晴不定的祖宗。
梁喑並非要留在這兒給沈家的人裝什麼恩愛,他單純就是要搞清楚事情經過。
沈如海看著年輕的梁喑,明明這人和他的大孫子一樣大,但那氣場卻讓他本能的打怵。
有時候權利與金錢就是這樣,並駕齊驅,讓人臣服。
梁喑位高權重,身價難以估量,在平洲說一很難有人在他跟前反駁個二,但這人做事又全隨性子,說狠吧,又足夠圓滑讓人抓不著明白的錯處,說圓滑,較真起來沒幾個人能招架得住。
現在注資還沒到位,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反悔了,那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梁總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麼?」
梁喑雙腿交疊坐在椅子上,單刀直入:「沈棲剛睡,待會兒怕是要醒,我也不跟您廢話,說吧,誰打的沈棲。」
沈如海對於他這樣的質問也有些尷尬,乾笑兩聲,「小梁總,您這話說得,沈棲是我們家孩子,誰還能罵他不成,他不是自己說了麼,不小心碰的。」
「不小心碰能碰個巴掌印出來,你當場碰一個我看看?」
梁喑也懶得裝了,骨子裡的暴虐霸道盡數張揚出來,「沈如海,我的人被打了,你讓我當不知道,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這一刻的梁喑,與傳聞中一模一樣。
陰狠、乖戾,霸道絕情。
斯文虛偽遊刃有餘的表象完全撕掉,展露出他最惡劣瘋批的一面。
這一切都因為沈棲,就因為一巴掌。
沈如海無法確定梁喑動這個火是為了護沈棲,還是因為他的權威被人挑戰,總之沒有人能夠指摘他的人,他很清楚這事兒是完全糊弄不過去的。
他必須給梁喑一個交代。
「你們說!到底怎麼回事!」沈如海深深望向兒子與兒媳,盡力使眼色:「沈棲到底犯了什麼錯,讓你們氣得打他,長明婉寧你們老實說。」
沈父被梁喑的輕慢刺得皺眉,他一個小輩憑什麼?
這裡是沈家,不是他的梁家!
「打了那又怎麼了?難道打不得嗎?」沈長明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誰沒挨過打。
梁喑眼皮一掀,神色平靜地掃了沈長明一眼。
沈長明遽然向後退了一步,硬聲道:「我打他一下又怎麼樣,那是我的權利,按道理你也要叫我一聲岳父,你現在是審我嗎?」
梁喑交叉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動了動,似乎只是撣去西褲上的摺痕一樣輕。
「是麼。」
沈長明突然的爆料讓沈如海冷汗都要順著額角淋下來,重重咳了一聲試圖圓場:「無論怎麼樣也不能動手,沈棲雖然不聽話,你好好說就是了!以後注意點兒,別再這樣了,啊。」
梁喑置若罔聞,只看著沈父:「他怎麼頂撞你的。」
一瞬間,沈長明覺得梁喑簡直莫名其妙。
他怎麼說,難道說沈棲是因為沒把你帶回來,妻子哭的他心煩才動的手?
「我是他爸,我難道不能管教他嗎?」沈長明皺眉看向梁喑,被那道眼神一看,有些發怵,「就算我打死他那也是我的家事,你管不了!」
梁喑:「我管不了?你把他賣給我的時候想過你是他爸爸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梁喑的人,輪得到別人來管教?」梁喑斜靠在椅背上微擡下頜,「你怎麼打沈棲的,原模原樣,動手吧。」
沈長明一下懵了。
「梁喑你別欺人太甚!」
葉婉寧一直沒吭聲,聞言直接站了起來,「梁喑你眼裡還有沒有人倫道德?怎麼說他也是你岳父,你讓他打自己?你是不是太囂張了。」
梁喑欺人太甚的時候多了,不差這一會兒。
他單手撐著頭,堪稱敬重地問了一句:「沈老,您說呢?」
沈如海能說什麼,他血壓都快飆到極限了。
他現在只想叫救護車。
本來梁喑估計也就是要給他們下個警告,誰知道沈長明突然沖他爆了個打過沈棲的料,連帶著他要算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帳。
這下真成了不給他個說法,一定過不去的坎。
公司的死活捏在梁喑手裡,沈如海顧不上尊嚴,一咬牙朝梁喑深深鞠了一躬,「小梁總,今天這事兒是沈家有錯,我給你道歉,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沒這麼大面子。」
沈如海臉一熱,活像被人當場抽了一耳光,拄著拐杖的身形猛地晃了晃,半晌後,淒涼地笑了笑,「我懂了,不愧是二十歲就執掌梁家的家主,做事果然夠絕。」
「你想幹什麼?爸,你不會要……」
沈如海撐著拐杖走到兒子面前,一咬牙一閉眼,擡起手,狠狠一耳光劈在了兒子臉上,接著用顫抖的手重新撐住拐杖。
「梁先生,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沈如海嗓音嘶啞,帶著滿腹的不堪屈辱,低下頭:「原諒他這一次,以後我保證,絕不會有人再動沈棲一根頭髮。」
「爸?」沈長明被這一巴掌打愣了,「你、你居然打我,你就這麼怕這個道貌岸……」
「給我住口!」
梁喑理了理袖口,鋒利眼神在神色各異的三人臉上一掃而過。
「我耐心不多,有些話也懶得多說,勞煩各位記住。」
「無論是在這兒還是整個兒平洲,就是周書記,見了沈棲都得恭恭敬敬喊他一聲小沈公子,這次我不計較,算還了你們養大沈棲的恩。」
沈如海咬著牙,這還不計較?
按他的意思,真計較是要把沈家的房頂都拆了?
梁喑說:「你們口口聲聲說沈棲不聽話,惹禍,我呢,也沒時間跟你們確認他到底怎麼頂著你們,我話撂這兒,他即便惹出天大的紕漏來,有我擔著。他不聽話,你找我。」
梁喑這句話很明白。
沈棲惹再大的禍都有梁喑撐著。
「你、你……」沈如海勉力撐住身子,「那是我孫子,梁喑,我今天有求於你,可你也不能太欺人太甚了,就是你爺爺也不能這麼盛氣凌人。」
梁喑淡淡笑了聲:「是麼?那你要孫子還是要注資,只要您提一句要沈棲,我即刻把他還給你,但你選注資……」
「從今天開始,沈棲樂意回家就回,不樂意我煩請各位不要打擾他,當然,如果從這兒帶一丁點傷回家,我讓你沈家照十倍還,還有。」
梁喑走到沈如海面前,一字一頓道:「注資的事不會作廢,這是我給沈棲的聘禮,但您最好祈禱沈家可以活得足夠久,能順利等到這筆錢。」
葉婉寧突然尖叫:「爸,你怎麼了,爸!」
-
梁喑走了沒多久沈棲就醒了。
他的房間沒空調,燥熱得厲害。
皮膚饑渴症又發作了,他昏昏沉沉爬起來撓胳膊,經過上次梁喑的鎮壓之後他體內像是被人崛開了一口井,噴發的勢頭讓他無法抵抗。
癢、熱,想要抱……
「……」
沈棲蜷縮在床上,難受地眼睛都紅了,他用雙手環抱住自己,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躁動的血管一跳一跳,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塞進溫度極高的爐子裡焚燒成一吹就散的灰燼,又像是將他的血管一根根抽出來,吊在萬米高的懸崖峭壁。
風吹日曬,暴雨澆注。
沈棲咬著牙根輕輕喘息,忍耐著強烈的燥悶。
床上放著梁喑的西裝,深色的布料就安安靜靜躺在那兒,催使著他尋找衣服的主人,找他來擁抱撫慰自己。
沈棲看了一眼,喉嚨發乾地吞咽,很快地收回視線。
不行。
沈棲克制著將自己窩成一團,汗漬很快將他的頭髮和衣服都汗濕了,濕濘濘地黏在額角、背後,帶來更加強烈的焦灼。
骨縫裡的癢意如同生了根的雜草,迎風往外不斷攀爬生長,緊緊纏繞著他的理智,支配他的胳膊去撈梁喑的西裝。
不行,不能是梁喑。
不要。
他不能依賴梁喑……
沈棲死死咬著牙,白皙細瘦的小腿一蹬,把梁喑的西裝踢到了地上,用盡了全部的理智抵抗這股無法言明的蠱惑。
「沈棲?」
沈棲不斷嗡鳴的世界清明了一秒,一股冰涼的山泉被捏著骨節兒灌進去,讓他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梁喑抱了滿懷的潮濕溫熱,指尖撥開沈棲汗濕的頭髮,「做噩夢了?」
沈棲掙扎了一下,又被人強行按在懷裡揉了揉細瘦嶙峋的脊背。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梁喑將人抱在懷裡,低啞的嗓音貼著耳朵:「寶寶。」
寶、寶寶。
沈棲一僵,連呼吸都停了。
梁喑一下下順著他的脊骨往下捋,另一隻手捏著他的手腕骨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
他被人以完全掌控的姿態抱在懷裡,對方毫不保留地為他釋放出所有的體溫,溫熱堅硬的指尖幾乎要將他的骨骼揉軟了。
梁喑呼吸低沉平穩,撩著耳廓遊走到皮肉神經。
沈棲覺得自己像是被泡在一池溫水裡,溫度與水流沖刷過每一寸肌膚與毛孔,將他整個人都泡的發軟,連手指都擡不起來。
冰涼的錶帶不時擦過皮膚,帶來令人戰慄的觸感。
饑渴被超負荷滿足,每一個細胞都充盈得一碰就要化掉,皮膚血管清晰敏感,每一下呼吸和碰觸都清晰得令他發抖。
沈棲很輕地喘了口氣,嗓音嘶啞綿軟:「梁叔叔。」
「嗯?」梁喑仍舊貼著他的耳朵,低沉得讓人骨頭都發燙,「好點了麼?」
「你去哪兒了。」
「出去接個電話。」梁喑摸摸他汗濕的頭髮,低聲問他:「想不想回家?」
沈棲反應遲鈍,隔了一會才明白他說的「家」是哪裡,既然他都來了那也沒什麼好隱瞞,再說這裡只有一張床。
他們總不能睡一起。
「聽您的。」
梁喑沒開燈,房間裡漆黑一片。
沈棲的嗓音就像是夜色里勾人的小妖,剛成型,膽子還不大,只能小心翼翼地勾一下,再怯生生收回去。
梁喑就像那個被勾出貪慾,卻又怕嚇壞了這個小妖而不得不克制的人類,強壓下遐思把自己困回清規戒律的表象下。
免得這小妖下次不敢來了。
他在地上發現自己的西裝,撿起來擱在手臂上,又彎腰問沈棲:「寶寶,自己能走麼?」
沈棲被這個稱呼叫得耳朵發麻,戰慄著嗓音逞強:「能,我自己走,不用您抱。」
但他高估了自己,腳踩在地上還沒站穩就腿軟地往床上跌,被梁喑一把撈住了抱回了懷裡。
四目相對。
「……」
沈棲低下頭。
「逞強呢,還是撒嬌呢?」梁喑噙著點兒笑意,極近的笑聲像一隻手,隔著兩個胸腔揉上了沈棲的心臟。
「沒撒嬌。」
「嗯,那就是逞強。」
沈棲張了張口,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司機一直在外頭等著,見梁喑抱著沈棲出來立即下來開車門,「梁先生,小少爺。」
「去吧小少爺的東西取來,在他房間。」
司機連忙稱是。
車裡開了冷氣,和他房間溫差前後相差了大概十多度,梁喑把人放進車裡,順手把西裝披在他肩上。
沈棲打了個呵欠。
梁喑心情好像很好,一擡手把他撈過去按在腿上,「睡一會,到家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