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09-14 18:44:00 作者: 等登等燈

  第34章

  江暮曉抱著林照宜去了沙發上。

  林照宜家裡是個兩居室,但他重新搬回家以後,就把次臥改成了儲物間,家中大小雜物被收進次臥,在客廳和主臥里騰出了大片空間。

  先前老舊的家具,林照宜挑出已經確實不能用的丟掉,又重新買了新的,如此折騰一番,雖說房子還是過去那個房子,卻又與過去不同,曾經林照宜和母親一同生活的氣息變得很淺了,現在更像是林照宜自己的家。

  就連床也只剩下主臥里的一張新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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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沙發倒還用著之前的舊沙發,只是林照宜換上了全新的沙發布,正是時下流行的風格。江暮曉抱著林照宜躺在沙發上,林照宜還不忘念叨。

  「洗衣液在洗手池下面,和柔順劑不一樣,別倒錯了。」

  江暮曉無奈,捏著他的下巴反問:「我看起來像不識字的人嗎?」

  林照宜用兩隻手抱著江暮曉的手,軟軟地親他一口,然後讓心曠神怡的江暮曉去打掃戰場了。

  江暮曉把林照宜先前換下來的那一床床具先扔進洗衣機里攪著,又抻展凌亂的床鋪。到底沒有真刀真槍地做,床鋪只是凌亂,卻沒什麼痕跡,江暮曉把床鋪好時,似乎仍能在床單的褶皺間回想起林照宜方才反覆蜷縮又伸展的身體,和他百轉千回的呻吟。

  仍舊很興奮,江暮曉連忙打開窗戶,讓房間裡濕潤腥膻的味道散出去,然後將那唯一一個枕頭擺在正中。

  出來時林照宜還保持之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江暮曉坐過去,讓林照宜枕在自己大腿上,為他一點一點順頭髮。

  「累了嗎?想睡覺?」

  林照宜緩慢地點點頭,江暮曉撫摸他的臉,問:「那我抱你回去睡?」

  林照宜又緩慢地搖了搖頭,他小聲說:「在這裡躺一會兒就好。」

  說完,林照宜便放心地閉上眼睛,盡情躺在江暮曉腿上。江暮曉仍舊用手指在林照宜的發梢間穿梭,想以此讓林照宜放鬆舒緩,緩解方才那麼折騰一場的疲憊。

  而後江暮曉的目光落在林照宜家電視櫃的照片擺台上。

  這還是江暮曉第一次注意到這些照片,林照宜家房門並不直對客廳,而江暮曉來林照宜家也不過兩次。上一次林照宜才剛剛搬家,家中一片狼藉,這一次……算江暮曉色慾薰心了。

  但是當江暮曉仔細盯著那幾張照片的時候,就很輕易地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陸檸真的沒有騙他。

  照片裡是幾張林照宜從小到大的照片,有單人的,也有和母親一起的,還有一些則是在類似少年宮合唱團一類的地方,和一群同齡小朋友合照。

  照片不算很多,只有五六張,但是擺在正中那一張林照宜和母親的合影,江暮曉只看了一眼,眉頭就驟然鎖緊了。

  照片上的林照宜很小,被母親牽著,另一隻手裡拿著一個玩具,正對著鏡頭眉開眼笑。而那個天真稚嫩的模樣,正是江暮曉數年來難以忘記的那個孩子的面孔!

  江暮曉幾乎無法自控地站起身,感覺到動靜的林照宜也緩慢地從沙發上坐起身來,揉著眼睛看江暮曉走到那一排照片前,然後拿起其中一個相框,細細端詳。

  照片上寫著「媽媽最親愛的寶貝照宜五歲生日留念」

  五歲。

  江暮曉終於瞭然,他悵然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又慶幸珍重地放下那個相框,轉身走到林照宜身邊。

  林照宜已經完全坐了起來,他盯著江暮曉,看著江暮曉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抖動,既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而他的嘴唇難得地抿著,直到坐在林照宜身邊了,也沒有開口,只拉過林照宜的手,用力捏了捏。

  而林照宜聰慧異常,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江暮曉,又看了一眼江暮曉剛才放下的相框,然後輕聲問出了自己的猜想。

  「陸檸沒有騙你,是不是?」

  江暮曉點了點頭。

  有些難以啟齒,江暮曉的開頭也顯得十分突兀:「我真的很認真地找過那個孩子。」

  「我以為他是合唱團的小朋友,所以找遍了整個首都大大小小的合唱團——」而江暮曉的尋找顯然走錯了方向:「我想能夠被邀請來參加這種聚會表演的合唱團,要麼規格會高,要么小朋友年紀不會太小,我以為太小的孩子會無法完成表演。而那天,那個孩子被抱著,我其實猜不到他到底有多高,有幾歲,所以一直以來都搞錯了。」

  其實江暮曉的猜測也沒錯,林照宜也是六歲才正式進入學校的合唱團的,在這之前他只是在學習,並沒有登台演出的機會。

  林照宜安撫地拍拍江暮曉的背,他看出江暮曉的躊躇和矛盾,故意調侃他:「我那時候還不到六歲你就暗戀我了?也太誇張了吧!」

  江暮曉勉強一笑,回應林照宜:「也不算暗戀。」他解釋道:「當時很驚艷,很想知道那是誰。」

  林照宜仍舊同江暮曉玩笑,想緩和江暮曉明顯異樣的情緒,聞言拉長音調,道:「哦,那就是不喜歡我?那這麼多年你怎麼又好像深情款款,十分難忘似的?」

  江暮曉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緒,攬著林照宜,也同他開玩笑:「因為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嘛,本來只是想認識一下,很簡單的事情,結果怎麼都找不到,當然會越想越在意,越在意就越忘不掉,後來就成白月光了。」

  林照宜伸手點點江暮曉的鼻尖,嘲笑他:「我看才不是什麼白月光。應該是我們無所不能的江大少爺連個小孩都找不到,越想越挫敗,越挫敗就越過不去這道坎了。」

  儘管林照宜的情緒一直算是熱烈,但江暮曉的情緒顯然是持續低落,林照宜想了想,貼過去,抱住江暮曉的手臂。

  「那現在,你找到了我,這是應該高興的事,你怎麼反而顯得不開心呢?」

  江暮曉揉了揉林照宜的頭髮,將他抱在懷裡,低聲說:「因為後悔。應該早些找到你的,如果能早點找到你,也許你不會遇到喬焉,也不會經歷上輩子的事,甚至不會因為離婚而傷筋動骨那麼難受。」

  江暮曉語氣中難掩那種常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的懊悔:「更恨的是陸檸沒有騙我,卻比騙了我還讓我難受。」

  陸檸的確從不是什麼任人宰割的角色。或許是他自知求江暮曉做自己的擋箭牌,會被江暮曉藉此機會不斷收割紅利,因此就在江暮曉最關心的事情上有所保留地告知信息——

  江暮曉甚至無法譴責陸檸。

  借著婚約的事情,他的確受益良多,從陸家分了許多杯羹,盡情壯大自己,站穩腳跟。在利益面前,陸檸絲毫沒有苛待江暮曉。

  但陸檸拿捏人心乃是一把好手,他更知道,當江暮曉所得到的東西到了一個階段後,他就不再沉迷於所謂金錢和地位的獲得,而是轉向更精神層面、更情感層面的需求。

  而這些,說白了,一靠本事,二憑運氣,三才是緣分。

  陸檸在其中任何一環使絆子,都會讓江暮曉不知不覺地走上彎路。

  這場婚約並不全然是陸檸或江暮曉某一方對另一方的絕對壓制,陸檸或許打著持久戰的念頭,他必須要有長長久久能拿捏住江暮曉的痛點,才能讓江暮曉長長久久地做他的擋箭牌。為此陸檸並不惜於犧牲陸家的利益,讓渡給江暮曉。

  然而現在,陸檸到底是失去了這個擋箭牌,而擋箭牌江暮曉也順利達成多年夙願。他少年時代難忘的那個孩子,竟然和眼前心儀的愛人是同一人。

  看似江暮曉大獲全勝,而方才一直聽著江暮曉說話,自己保持沉默的林照宜,在聽完江暮曉的解釋之後,心中也同樣爬起了異樣的念頭。

  但林照宜無法相信自己瘋狂大膽的猜想,他擡眼望向眼前掛著的母親的遺像,她很年輕,也很美,母親去世後林照宜為她銷戶時,看見她的婚姻狀況一欄填著未婚。

  一個終身未婚的女人,卻有一個二十歲的孩子,這個孩子從哪裡來?

  「江暮曉。」林照宜輕輕地喚了一聲江暮曉的名字。

  江暮曉回過神來,捏捏他的肩,問:「怎麼了?」

  林照宜眉頭蹙起,他想說些什麼,但喉頭卡得非常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徒勞張口,最終又什麼都沒有說。

  他又能說什麼呢,難道讓他對著江暮曉,對著這個剛剛和自己確定關係的男人提問,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他,而他又不是去陸家表演的,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陸家,坐在陸家當家人的腿上?

  但不消林照宜說出口,江暮曉也能懂。他的眉更深地皺著,手用力攥住林照宜的手腕,林照宜吃痛,卻也無暇顧及,他的思路仿佛很清晰,又異常混亂,兩人對視沉默,彼此腦海中都在激烈碰撞,回憶著陸檸真真假假不著調的話,回想著早已模糊的兒時歲月。

  「如果跟你訂婚的陸檸沒有說謊。」林照宜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低聲說:「那或許,十多年前的陸檸也沒有說謊。」

  是指陸檸說過的哪句話沒有說謊呢?在陸檸說過的諸多話中,其實林照宜和江暮曉都已經猜到了,隔著花園,躲在羅馬柱後的陸檸對江暮曉說「那是我弟弟」。

  如果林照宜不是去表演的,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小孩,可以肆無忌憚地坐在這個家族當家人的腿上,享受著當家人給予的玩具和零食,懷抱和親昵。

  而林照宜自出生起,就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林照宜閉上眼睛,疲倦地說:「但我不相信。」他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江暮曉:「我不能相信。」

  最後林照宜痛苦地睜開眼睛,望著沙發對面的電視牆上掛著的母親遺像,隔著遙遠的生死距離和母親對視,他輕聲說:「我真的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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