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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噩夢

2024-09-14 18:39:07 作者: 擲生

  第95章 噩夢

  皇帝大病。

  那天命人將游筠押下去後,皇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眾人依舊如常伺候著,一直挑燈到了深夜,三更天的時候趙總管來了一次,兩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散了之後皇帝才起身。

  德順勸他留在御書房休息,畢竟明日還要早朝,可皇帝只是皺眉,揉著額角,說道:

  「回安神殿。」

  安神殿不會再有人等他了,可皇帝不論多晚都要回去休息,結果就在下樓的時候,一腳踏下了高階。

  紀淵摔下去之前眼前已是一片黑暗,隱約聽著眾人驚慌地撲上來,接著有手拉扯攙扶,他全聽得見,身體卻無法動彈,思緒也有些麻木,就連何時昏過去也不知道。

  失去意識前,紀淵聽到了烏鴉的叫聲,哀怨又蕭索,帶著些恨意,不知在嘶吼些什麼。

  

  在登上皇位之後,他終於失去了一切。

  紀淵做了一個噩夢。

  準確來說,這個夢並不陌生,在很小的時候,噩夢曾無數次重複。夢境發生在紀含剛剛離開皇宮,而他還無法隨意出宮的時候,年幼的紀淵每天都要向嬤嬤請求出去找哥哥。

  皇子年幼,尚不能獨自出宮,於是總要隔上小半個月,紀淵才能有人陪伴著出宮去。

  每每出宮,必是最快樂的,紀含會拉著他去逛集市,會帶他在敬王府里捉迷藏,即使是教他讀書認字也是最快樂的。

  後來自己長大了,行動更自由些,在敬王府遇上了另一個新哥哥,遠看身形與紀含相似,可謝霖比紀含更溫柔,也更寵他。

  紀淵於是更加頻繁地出宮,後面甚至乾脆在敬王府小住,旁人都說他與紀含關係甚好,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此頻繁地相見是為了什麼——他在確認他們活著。

  從很小很小開始,紀淵便在擔心自己身邊親近的人突然死去。

  按照道理來說,皇后暴斃時紀淵甚小,不該有什麼記憶,可他就是有了這樣天然的恐懼,自己被一個人留在宮裡時,他會在夜晚悄悄點燈,接著凝視那跳動的燭火,幻想紀含若是死了,他該怎麼辦。

  紀含要他好好練字,有時自己偷懶,該做的功課都隨意塗鴉成各種各樣的王八,可若是紀含死了,他會日日練好滿帖的正楷,燒給紀含,紀含要他背誦功課,可他很是厭煩那些之乎者也,往往撒個嬌就逃跑,可若是紀含死了,他會日日跪在紀含墳前,給他背誦。

  紀含要他勤練武功,他討厭日曬討厭颳風,裝病逃練再拿手不過,可若是紀含死了,他會日日在他墳前練劍,不論風吹雨淋。

  年幼的紀淵會一直盯著那燭火,燭火炙熱明亮,一夜看過去,眼睛淚流不止,他就裝作是做了噩夢,哭成這樣。

  而在與謝霖親近之後,紀淵也開始擔心謝霖忽然死去,但在那些杞人憂天的幻想里,他想不到若是謝霖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謝霖不要求他練字、誦讀和武功,謝霖仿佛什麼也不要,紀淵想了很多個晚上,蠟燭融了一根又一根,也想不到若是謝霖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怎麼辦呢,若是謝霖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人在這世間,該怎麼辦呢?如何獨活?

  實在是太難的一個問題了。

  不過倒也有解決辦法。自己也去死。

  小紀淵盯著燭火,幻想著謝霖若是死了,自己就去他墳邊刨一個坑,然後死在他旁邊。

  割腕、服藥、火燒,他希望自己可以沒什麼痛苦地與謝霖一起死去,但世上沒有那樣完美的事情。

  那疼一點就疼一點吧,反正他沒辦法自己活下去。

  不過好在誰都沒死,紀淵每一次從出宮,都能見到全須全尾的紀含和謝霖,每一次他都在心中驚喜,每一次他都是死裡逃生。

  如果夢境就在這裡結束,那是十足十的美夢,可這場如詛咒般禁錮著紀淵的噩夢,終於還是繼續了下去。

  那是紀淵已入學堂,進出自由,同往常一樣,散學後他向敬王府走去,大約是剛下過雨的天氣,還有些陰,不過空氣清新,十分涼爽。

  行人步履匆匆,不知為何而急。

  轉過街去,敬王府立在街角,遠遠遙望一切如常,可紀淵卻覺得哪裡有些奇怪,於是跑了上去,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王府門前有兩尊石獅,左雄右雌,遠看看不清,可走進了看卻已是被完全破壞,左側雄獅的下巴像被人砍掉一半,徒留上半嘴唇,右側雌獅的額頭被人削去,剩下一瓣左眼,腳下踩著幼獅的爪子也不翼而飛,光禿禿的剩下一個幼獅。

  石獅是何其堅硬的物件,怎麼會被人傷成這樣,而且傷處似有寓意,雖是死物,卻也叫人心底發寒。

  眼前的大門沒有關緊,被風吹得吱呀搖晃,紀淵忽然有些不敢推門進去,猶豫間,一老翁開門走了出來。

  「殿下,您回來了。」

  老翁是敬王府管家,與紀淵也算相熟,見到熟人,紀淵一顆心算是稍微平緩了些,問道:

  「這石獅是什麼情況?」

  老人有些疑惑的樣子,支吾答道:「這……老夫也不知道。」

  紀淵無心多問,著急要見到紀含和謝霖,往日這個時間他們總會出來迎接,可今日卻不見二人身影。

  「皇兄和謝霖哥哥呢?」

  「就在屋裡。」

  紀淵跑著去了,一路上王府景象如常,下人們也都神態自若,與往日別無二致,看著這些熟悉的場景,他稍微平靜下來,可步履不停,直到到了門前,要推門時,忽然胸口一痛,接著心如擂鼓,像有神在耳邊低吟:

  「別開門……別進去……別看。」

  紀淵停下手上動作,環顧四周,卻不知這忽然的心慌是何處而來。

  跟著他的管家終於追了上來,卻見人停在門前發呆,出聲問道:

  「殿下,怎麼了?」

  紀淵驚醒,回頭說道:「沒什麼,皇兄和哥哥在裡面是嗎?」

  「是。」

  「那就好。」他推開了門。

  屋內,一派寂靜。

  光線晦暗,隱約看到人影,紀淵稍微放心,再向前兩步,繞過那青蔥的山水屏風,終於見到了人,卻呆立原地,血脈凝滯。

  紀含和謝霖正坐在榻上,一副對弈的樣子。

  只是紀含沒了下巴,謝霖沒了右眼,左側肩膀處空空如也,左臂不知何蹤。

  兩人一動不動,傷口處血肉模糊,可室內卻沒有多餘的血液,甚至空氣中還是雨後的芬芳。

  一切都如此詭異。

  紀淵挪騰上前,碰了碰謝霖,人身已是冰涼僵硬,稍一碰便歪倒,滾到紀淵身邊,腦袋也掉了下來,剩下的一隻眼睛對上紀淵視線,淺色瞳眸望不到底。

  這場面有些眼熟,仿佛自己曾經揮刀在戰場上砍殺,謝霖的腦袋也是這樣掉了下來。

  可時間又是不對的,紀淵頭痛欲裂,不該這樣,不應該這樣。

  明明還沒到冬季圍獵,還沒到紀含刺殺,怎麼人現在就沒了呢?

  適才那尖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看吧,讓你別開門——別進去——別看——是誰不讓我看呢?

  心臟和頭腦要炸裂開來,紀淵抱著腦袋,想彎腰下去,卻又對上了謝霖死魚一樣的獨目,踉蹌兩步,又不小心將紀含碰掉,支離破碎,四肢從衣服中脫離出來,每一處傷口都清晰可見。

  空氣中的泥土芬芳終於沒了,濃稠的血腥味涌了上來,卻不像是來自屍體,而是發自肺腑,將要嘔吐。

  紀淵奪門而出,就在推門的一剎那,他想明白了是誰在勸阻他——是過去的自己——這是一個重複過無數次的噩夢,每一次的結局都是如此,所以不要開門,但開門了也無所謂,只要夢醒,一切就過去了。只要夢醒。夢醒。

  推門,奔出,或許眼前又是一切如故的敬王府,只要醒過來,噩夢中的殘局便不存在,紀含和謝霖仍會在門口等著他散學,三人再一起用晚膳,聊天,下棋……

  可開了門,眼前卻是另一些人的屍體。

  游筠、阿福、左聞丘、陳定和、紀廿、宋梓明、甚至是父皇……還有許多宮女、太監、侍衛、百姓……敬王府變成了一片血獄,那些該出現的不該出現的人都以各式各樣的死狀橫陳在他面前。

  濃稠的血腥氣愈發上涌,在他體內翻滾,紀淵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屍海間,一口血噴涌而出。

  紀淵驚醒,扶著床邊就開始吐,夢中的血腥化為了實物,如一隻大手擰著他的腸胃。

  門外守候的德順沖了進來,抱著痰盂接,看到紀淵先是嘔血,濃稠的暗紅色一直漫過盆底,才稍微緩了過來。

  德順將帕子遞過去,小心觀察著紀淵的神色,可皇帝只是擦了擦嘴,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望了眼窗外天色,說道:「也該起了。」

  接著就是起身,同往日一樣,不需要旁人伺候,紀淵自己起身換了朝服,行動如常,只有在系腰帶時又問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回皇上的話,您睡了一炷香時間。」

  德順在他起身穿衣的時候就想勸他多休息一下,先是從樓梯上跌昏過去,剛送回安神殿沒一會就醒了,太醫囑咐多休息,鐵人打的身子這樣也吃不消,可皇上卻像是忘記自己摔過一樣直接開始換衣,雖然面無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所以德順沒敢開口,只能順從著。

  紀淵在心底小小「啊」了一聲。

  一炷香時間,居然做了那麼久的夢。

  他不是不累,只是不敢閉眼,只要一合眼,那些人的死狀便重新浮現在眼前,血腥味若隱若現,腸胃又糾結起來。

  可這個樣子,他連思念謝霖都做不到。

  他邁出門檻,先去了朝政殿,眾臣言語昏昏,不知怎麼,居然有些聽不清楚,只好儘可能地一一批覆了,回御書房的時候,趙星含又來,交代了一些事情,再告訴了紀淵這兩天游筠的狀況。

  「雖然是好吃好喝伺候著,可游大人鬧得厲害,就要離開。」

  「嗯。」

  「前些日子還叫他跑了出去,幸虧抓了回來。」

  「嗯,」紀淵擺擺頭,趙星含明明離他很近,卻還是聽不真切,「你查清楚了,就帶他來見朕。」

  「嗻。」趙星含略帶擔憂地望著紀淵,他服侍兩朝皇帝,也見過紀淵幼時,多少有些感情,德順不敢說的話,他倒是不怎麼怕,於是開口道:「皇上,您注意身體,如果不舒服的話,請太醫來看看吧。」

  紀淵點頭應了,不像放在心上,趙星含只好在自己退下後,自作主張地傳了太醫,並且囑咐德順,多勸紀淵休息。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很多周三超絕趕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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