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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死胡同

2024-09-14 18:38:06 作者: 擲生

  第51章 死胡同

  明明前一日還是暖陽,這一日邊忽然起了狂風,市井收攤趁早,懂些天氣的老人甚至預料著要降雪,所謂「春雪不輸冬」。

  謝霖出門時走的急,也沒想到天氣會如此反覆無常,於是厚襖沒披,可十足地吃了苦頭。李屹被派出去尋書本還沒回來,望著門外黑壓壓的天,謝霖決定先往家裡走著。

  誰料剛拐過一條街,便碰到了紀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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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懷裡抱著一披狐毛大氅,一見到他,一言不發地快步上前,將衣服披到謝霖身上,只是衣服還沒披穩,謝霖便後撤一步,大氅一半落下肩頭。

  「你來做什麼?」謝霖豎起眉頭,再後撤兩步,和男人隔開一些距離。

  被冷落的男人有些失望,卻沒有上前,只看著謝霖擡手將衣服整理好,才委屈說道:「天寒,我來給你送些保暖的物件。」

  謝霖此時倒不是為了往事而怨懟紀淵,只是陳定和著書一事他身份敏感,此時紀淵應當離他越遠越好,說不定直接一紙和離撇清關係,再告訴眾人他謝霖早就被逐出王府,這樣下來表明紀淵的與他劃清界限的決心,總也能洗脫一些懷疑,剩下的事情任由旁人說去,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他是這樣的打算,若是謝霖早知道這件事,肯定越早做越好,只是如今還沒來得及和紀淵商量,此時大街上雖然商戶已經收攤,但仍有路人路過,實在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許是見謝霖許久不說話,紀淵又上前說道:「過兩日我可能不能再來,今日相見見你。」

  謝霖心底冷笑——可不是他不能再來,早做什麼去了,現在想見見我了。

  雖然這樣想著,但正事要緊,謝霖扯著紀淵進到旁邊的死胡同里,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和他說道:「我都知道了。」

  接著顧不得紀淵震驚,謝霖悄聲說了自己的想法。

  「……你便說你早將我趕出府去,以地契為證,翰林院的同僚也可以作證,接下來你不用管……」

  「不可能。」

  他還未說完,便被紀淵打斷了,定睛一瞧,卻見紀淵不知怎得紅了眼眶,沒得淚水,像是氣急,憤怒又克制地說道:「我不讓旁人告訴你,就是知道你肯定要這樣做,你想都別想!」

  一想起紀淵之前命人瞞著自己,謝霖也有些生氣,但仍徐徐說道:「聖上沒有批覆,可那言官還是送了七八封摺子上去,你知不知道他背後是什麼人?!我尚不知你這兩天做了什麼,可多做多錯,抓的就是自投羅網之魚,這事情是指著我來的,你先撇開我,余後的我自有辦法!」

  謝霖情緒很少這樣激動,即使是生氣也是安安靜靜,可不知他哪句話刺痛了紀淵,男人撲上前來,一手抓住謝霖肩膀,用力之大幾乎要捏碎骨頭。

  「你有什麼辦法!你跟我說你又要計劃什麼!這次犧牲誰?你告訴我!」

  紀淵從聽到謝霖的法子開始,心中滔天的恐懼便開始作祟,更不要說謝霖又講「自有辦法」,幾乎每一次這人的「辦法」,都帶有慘痛的代價,紀淵實在承受不得,連日的失眠和計劃幾乎耗幹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行差踏錯便會帶著謝霖乃至整個王府葬身京城,他便夜不能寐。

  肩膀處傳來尖銳的疼痛,針刺般綿延不絕的痛令人清醒,謝霖茫然地對上紀淵赤紅的雙眼,徒勞眨了兩下,閃爍地避開他質問的目光——他沒有別的辦法,只不過是自己快死了,棄車保帥便是最好的辦法。

  見他沉默,爆發的紀淵忽然鬆開了手,不只是青筋暴起的手,整個人幾乎都軟了下來,就這樣靠在謝霖身上,頭埋在那人肩窩處,謝霖撐不住他,踉蹌地後退半步靠到牆上,恍惚間,他仿佛感覺到脖頸處有什麼熱烘烘的水汽,可衣服太厚,狐毛稍微一蹭便沒了。

  靜謐沒有停留多久,很快,紀淵便像休息過來一樣直起身來,眼睛依然紅彤彤的,謝霖看不出什麼特別,仿佛剛剛的脆弱只是幻覺——謝霖忽然想問問,他是不是很累?

  可話未出口,嘴唇便被兩根溫熱的手指抵住了,紀淵不讓他再說話,只是啞聲說道:「這件事我來處理,你不用多管,只是我這幾天不能再來。」

  謝霖微微側頭,那擡起的手便力竭一樣地垂落下去,冷風吹來,問候也被吞進腹中,他斟酌半晌,只好繼續不放心地囑咐道:「這事可大可小,我們還全不清楚,你先回去檢點自身,小心被人潑了髒水……」他想提一個名字,可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便哽在喉頭。

  「我知道,」紀淵點點頭,「我已經派人盯緊他了。」

  提及宋梓明,兩人不免都有些尷尬,往日的矛盾在臨近的災禍面前被輕巧地翻了篇,可卡在心頭的一根刺還沒拔出,而且現在也並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將將入夜,兩人無話對視良久,千言萬語也道不明往日將來,可此刻又短暫如晝星閃爍。

  是謝霖先垂下了頭,悶聲說道:「萬事當心。」

  紀淵始終望著他,眼眸深深,竟是有點陌生,念及種種,終是說道:「還有很多事情我們沒有說清,等下次見面……」

  他沒說完,但意義盡了。

  謝霖沒有點頭,也沒有應允,只是又囑咐一句「萬事當心」,便推著紀淵離開了。

  從死胡同出來,再回到小院裡,向西行一條大街巷,盡頭右拐,這路簡單清晰,縱然伴著月光謝霖也能獨自走回去,他反覆念想了無數次,若是他能再耳清目明一點,是否他與紀淵也能像這小路一樣明了,但再怎麼想也沒什麼用,他很快地到了家,見到了紀淵帶來的銀炭和手爐。

  他大抵是瞞著眾人,獨自前來,背著這些惹髒衣服的炭火,再揣著給他帶的暖手小爐,東西放下後見到床邊沒跟著主人走的大氅,便急匆匆拿了衣服去街角等,又不敢太靠近翰林院,於是只能在隔一條街的街口,遠遠地望著早歸或晚歸的人。

  謝霖這樣在腦海中渲染著,心卻痛了起來——過往種種,他不得不恨,可這人後知後覺的溫情,又是他貪戀許久的東西。

  心中像是一團被貓撲了的毛線,不止線團亂了個烏七八糟,就連那愚鈍的小獸自己也被纏了進去。

  從死胡同出來,要直直穿過三個大街才能回到王府。

  平王府靠近中宮,位臨最豪華的主街,雖然天寒日晚,卻仍有商鋪開門吆喝,可紀淵卻充耳不聞,只記著一句:

  「萬事當心。」

  不知謝霖是有多麼擔心,才會在離開前露出惶恐的神色,更不知下一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他們能否真的將往事說個清楚。

  越靠近中心,仿佛有什麼東西越要呼之欲出,被裹挾著前進的男人無力又氣惱,只能在混亂的街道中儘可能的理解,再謀自己的道路。

  進到王府,屏退眾人,一個平凡面孔的小廝從下手冒了出來,穿著王府最普通的服裝。

  「查到什麼了嗎?」

  紀淵在宋梓明進入王府後,很快便在他身邊安置了自己親信的人,裝作一般僕從藏於眾人之間,暗中觀察宋梓明的動作——他要的不只是監視,更是要查出宋梓明背後的人是誰。

  小廝語速很快,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了:「他這兩天依然沒有什麼異常,只有在今日白天,出門採辦。」

  「採辦?」紀淵擡起眉毛,「是他該負責的嗎?」

  「負責採辦的孫總管這兩天告病回家了,於是便由他來接手,除了每日的食材之外,還選購了一些香料和書籍,說是覺得王府下人該首些教育,這樣用起來也順手些。」

  「書籍?」在這個節骨眼上,這項採辦內容立刻引起了紀淵的注意。

  「是的,不過買書也是他早就提及的事情了,只是孫總管一直推脫忙不開,所以沒買,今日他跟著出去,就一併買了回來。」

  紀淵沉吟,這些日子他如此忙碌,王府中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可宋梓明不可能不知道,在這時買書回來,是個明晃晃的陷阱,若是做的隱晦些,還好處理,可他這樣明白,像是大大方方地告訴紀淵:我有問題,我要陷害你。

  轉念一想,卻又是死局——若是那書里真的有問題,他紀淵也沒辦法,賭的就是敵在暗我在明,這宋梓明大概也是個棄子。

  「書呢?」想清楚了,紀淵問道。

  府內購入任何書籍都需要登記造冊,既然是今天才買,想必還放在一起,查起來也十分容易,他還是要去看看,這人究竟要做些什麼。

  小廝十分淡定,回答道:「書籍尚未入庫,屬下這就帶您去看。」

  紀淵點頭,跟著人起身,所有剛買回來的東西都收在一進王府的雜間裡,剛一進門,便聞到撲鼻的香味。

  「這是今日購進的香料。」小廝在旁邊解釋,帶著紀淵繞過層層疊疊的香料和雜物,拐到最裡面,「今日買回來的書就都在這……」

  話未說完,兩人卻都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原本用來放置書籍的木桌之上空空如也,竟是連一本書也沒有。

  紀淵快步上前,查看桌上痕跡,很快,他便發現了不對,轉頭問那小廝:「你是親眼看著他將書放在這個桌上了嗎?!」

  小廝一時愣神,他作為一個普通侍從,那時被安排在門口搬運,只能看到書籍被搬了進去,後來他找機會瞅了一眼,遠遠看到書就是放在桌上的。

  可再衝上來檢查,非但書籍沒有了,就連那放書的桌子上,都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根本不是有人來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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