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污漬
2024-09-14 18:37:42
作者: 擲生
第36章 污漬
紀淵沒見過粉色的血,一時竟有些愣神,等他要撲上去扶住謝霖時,卻被那人向後一推。
瘦削的青衣人連連後退,用手帕捂著自己的嘴。
紀淵還想上前,卻聽見謝霖厲聲道:「別過來!」
聲音嘶啞如厲鬼,伴著止不住的咳喘。
背靠戲台的人深深地閉了閉眼睛,將手帕收進懷裡,盡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胸口的悶痛一直持續,連帶著心臟搏動如擂鼓,每呼吸一口都如刀割,逞強咽下的酒液在胃裡翻滾,火辣辣地痛,謝霖有些支撐不住,因高燒而迷濛的大腦已經無法清晰分辨眼前的景象,他只知道不能讓面前的人再靠近。
不能被發現,他不要任何憐憫。
背後戲台上的戲子依然在敬業的表演,如今謝霖這樣被眾人看著,只覺得自己比那些戲子丑角還要可笑。
謝霖知道自己會壞了氣氛,卻沒想到鬧得這樣一團糟。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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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霖心想,可他現在就是站立都困難,更不要說邁步。
一旁的紀淵依然想上前查看,卻被謝霖尖銳的姿態逼得不敢前進,他沒有見過一向從容的謝霖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何會恐懼自己靠近?明明上一次生病時,還是依賴的姿態,全由自己照顧。
這樣想著,旁邊卻撲過來一個人影,紀淵看到謝霖一瞬間的驚懼,瑟縮著後退,卻又在看清來人時全身放鬆下來。
「大人!」
阿福一進門就看到這樣的情景,心都涼了半截。他離開王府前拜託了一個相熟的老鄉,如果謝霖回來一定要告訴他,雖然春假謝霖一直給他放到十五,但阿福實在不放心謝霖自己一個人留在王府。
「阿福,」謝霖認清扶他的人,終於放鬆地將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少年的肩膀拖住這具輕飄飄的身體,聽得氣喘的聲音在耳邊祈禱:「帶我走……」
撐著謝霖無力的身體,自己不過是離開兩天,謝霖竟又憔悴了些許,更不要說觸手的溫度燙得嚇人,阿福惡狠狠地掃了一遍席間眾人,包括他最大的主人紀淵,接著輕輕扶著謝霖,慢步離開正殿。
紀淵是想跟上去的,可吳嬤嬤還留在這裡,他只能自己反應了一下,退回席間。
他被謝霖剛剛的姿態驚到了,這個向來包容他順從他的人,居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種不適的感覺又出現了,就像是攥了一把細沙在指尖,明明已經捏的很緊,卻控制不住它的流失,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掌心已經空了。
紀淵想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更令他憂慮的是剛剛謝霖噴出的粉色血沫,而對方熟練地掏出手帕清理以及抗拒他觸碰的動作更添疑竇。
席面在宋梓明的交際之下又回到了平和的狀態,紀淵一邊陪著,一邊發呆。
曾經他想等到謝霖服軟,久等無果後他想等到除夕,除夕缺席後他又想等到年後,想等來日方長,晾謝霖冷靜冷靜也好,畢竟他做了那樣大的錯事。
但今日一遭,紀淵忽然不想等了,或者說他對等待這件事生了恐懼之心。
他怕瘦得幾乎透明的謝霖,哪天真的就消失不見了。
席面周轉,好一出《三娘教子》終於唱完了。
紀淵送了吳嬤嬤回宮,一回府便去了謝霖院子。
院子裡的人比往常多一些,但依然死氣沉沉的,下人們都躲懶在一旁休息,殘雪落葉一片。
久無人歸,院子裡的雪也只有幾串腳印,大多都乾乾淨淨。
紀淵踩在上面,聽雪嘎吱的聲音。
臨到了了,他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面前的木門忽然開了,阿福走了出來。
小奴硬氣的很,見到紀淵也沒有行禮,反倒橫了他一眼,端著水盆到檐下洗著什麼。
紀淵多看了一眼,發現他在洗謝霖的手帕。
看了一會,又想了想,男人提步過去。
剛走到阿福身邊,坐在木凳上的小奴便起身,錯過紀淵,擡手將手帕晾到繩上,又進屋取了兩件衣服出來繼續揉搓,用力之大像是在泄憤。
紀淵知道他看自己不順眼,也沒多計較,而是走到晾衣繩前,上面掛著兩塊枕巾,還有一隻剛放上去的手帕。
帕子是淡青色的,繡了兩面竹葉,大概是用了很久,布料都有些變形。
除了變形,還有一些殘留的污漬,一塊一塊。
紀淵立在帕子前看了很久,又被旁邊的枕巾吸引過去了。
乳白色的兩塊枕巾,已經幹了,上面也有褐色的污漬。
紀淵知道自己應該儘快進去,和謝霖說兩句話,不管說什麼,開口了總能說明白一些。
但他就是無端被這兩塊破布吸引,迴避進門後的風波。
阿福又洗完了一件衣服,走到紀淵身邊甩了甩,揚手搭起。
就在他整理吊繩上的褶皺時,旁邊站了很久的紀淵忽然說話。
男人盯著那兩塊老污垢,說道;「你沒洗乾淨。」
阿福沒有立即回話,依然細緻地將衣服整理平展,又繞到旁邊,把繩上干好的枕巾取下來,轉身離開時,好似不在意地回復道:「都是血跡,不好洗乾淨的。」
阿福在村里長大,從小到大給全家人洗衣服,父親殺豬,時常衣上帶血,他對洗清血跡十分拿手——及時清洗要用冷水,搓些皂角浸泡之後再細細地揉。
但血跡若是留存久了,便怎樣也洗不乾淨了。
一開始謝霖大抵是瞞著他,自己弄髒了偷著隨便搓搓,後來某天早上他提前去探望謝霖,看見那人正把染了血的枕巾往床下藏,正好被抓了個正著。
原來謝霖患病之後便時常胸痛,咳血更是頻繁,若是醒著便用帕子捂著,但有時會從夢中咳醒,躺床上又無力起來,就只能用枕巾先隨意擦擦,免得弄髒床褥,待力氣恢復之後藏到床下,晚間從翰林院回來之後再偷偷洗乾淨。
阿福不知道謝霖生了什麼病,只知道這一定很嚴重,村里若是有人生這樣的怪病,肯定活不了了,但他相信謝霖福大命大,抱著最後的希望更加關心謝霖,除了見到謝霖越來越嚴重的病症和令人揪心的痛苦,絲毫不見病情好轉。
這王府是個吃人的王府,阿福這才明白,這王府會隕落謝霖這樣花兒一樣俊朗的人。
阿福也不再熱愛王府這份活計,他還留著是為了謝霖,照顧這個本該被捧在手掌心的人兒,若是謝霖哪天離開王府,他一定也不回頭。
所以阿福看著在晾衣繩前發愣的紀淵,心裡只覺得憤恨可笑。血跡?
紀淵想到了那粉紅色的血沫——謝霖是用這塊青色的手帕擦拭的——那上面重重疊疊洗不乾淨的深色污漬是血跡?
枕巾上的呢?手帕用來擦嘴,那枕巾上的血又是哪來的。
謝霖難道受傷了?又完全看不出來。
一句簡單的陳述帶來的信息量讓紀淵心跳加速,他不敢想像這些難以辨認的血跡是哪裡來的,怎樣來的,只要一想他便心慌,那種無法控制事情走向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手中流沙加倍離開,風聲都緊迫起來。
紀淵終於克制不住,打開了謝霖房間的木門。
【作者有話說】
阿福:這破公司壓榨我的小組長,我要跟我的組長一起跳槽!
大老闆紀淵:可是你春假能休到十五……